三年之期又至,皇宫祭天,惯例依旧。
然而让众人意外的是,这次皇宫祭天之上,那个飘渺如仙的少年并未到场。国师安平灵继反是携了长子安平琰登上祭坛。一场祭天,众人猜臆。
“三皇子,祭天这事……”居朗看着对面悠然品茶的温雅男子,欲言又止。
洛靖晚淡然一笑:“国师家事,不谈也罢。”
居朗眉心微拧,似是忧虑。
洛靖晚看着居朗的模样,悠悠道:“自南国有史以来,安平一族便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历代接任之人必受君封为‘国师’。然安平家族,接任并不以灵力为准,而是任者自愿,入朝听君。”
居朗抬首,目光炯炯:“三皇子的意思是——”
洛靖晚微笑点头:“居朗,你说作为国君,他需要的是一个百年难出的奇才,还是一个听君行事的忠臣?”
居朗提了口气,豁然开朗。
洛靖晚执起茶盏,喝一口香茶,缓缓道:“这事,不必担心。至少,目前为止,还轮不到我们担心。”
烨都正北,一方古宅,几点金漆,透着沉淀的历史沧桑。然外城之人,莫要被这漆门的古朴骗了眼去,只要进了门,便会发现,这方古宅,绝对是裹着银纸的纯质金锭,富丽堂皇,即使是新封的“铄王府”也望尘莫及。
在这样一座豪宅中,一白衣少年临风而立,对着脚下的碧波,神情清淡。池畔丹枫似火,红叶如荼。几片枫叶随风而落,飘至湖面,朱红衬碧,分外妖娆。微风袭来,红叶袅旋,一涡半转,随着秋流去。
“司祈。”温厚的声音打破静谧的瑰丽景致。
白衣少年转过身来,清明的眸中落下一片红叶倒影:“父亲。”
安平灵继望着幼子,这个从小便天赋异禀,资质过人的孩子,一直是清寡沉默的。身边的人事,无论大小,皆入不了他的心中。可是,从什么时候,那双清明得近乎无情的眸中,竟隐隐出现了一丝迷茫的神色呢?这个遗世独立的孩子,是什么引起了他沉静心湖的波动?
安平灵继面色平和:“司祈,接任一事,为父希望你能三思,此事并不急在一时。”
安平司祈望进父亲幽深的黑眸中,似是在思考这句话,又似根本没有听见,半晌,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片枫叶落在安平司祈的肩上,红白映衬,似白莲点绛,红梅燃雪,潋潋明艳。一双琉璃剔透的眸子静静望着波平无漪的池面,如同辽远的风凝在了亘古之中,定格成万年不变的姿态。
风清云淡,静谧无声,几乎就要以为这幅画将永远这样定格下去,画中少年缓缓开口:“父亲,司祈想去天宁寺小住几日。”
安平灵继凝视着幼子的侧脸:“恩,天宁寺环境清幽,静心怡神,司祈想去便去吧。”
将军府。
“步伯伯!”清脆的喊声。
“是居延啊,来找扬信么?他在后院练武呢。”步秦看着这个笑眼弯弯的小侄,心生慈爱。
“知道了,那居延去后院找他了。”居延笑着对步秦挥了挥手,便往后院跑去。
刚进后院,便见一持枪少年练武练得赫赫生风,古铜色的肌肤上隐隐有密汗沁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尽显刚毅。
居延看着场中之人,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伸手拔了场侧摆放的长枪,喝道:“扬信,看招!”
步扬信看着突然持枪出现的居延,似乎并不惊异,脸上反是现出自信的笑容:“正好缺个人过招呢!”
两杆红缨枪碰在空中,摩擦出铁器交接的声响。居延全神贯注,紧盯步扬信出的一招一式,手上的速度渐渐加快。长枪携着翻飞衣襟,猎猎作响。场中一深一浅两道身影,切磋地难分难解,蓦地一阵强烈的刺耳之声,长枪对刺,两方力道震得两人同时长枪脱手。微微错愕,两人对视,随即大笑。
“居延进步巨大啊!”步扬信挑眉笑道。
居延抱拳,微现顽色:“哪里哪里,步兄客气。”
话音刚落,两人互看对方,又是一阵笑。
笑得累了,唤了丫环端上香茶,两人就场地中一露天石桌而坐。
步扬信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笑问:“居延来找我,不知有何事?”
居延撇了撇嘴:“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么?”
步扬信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居延飞了一眼步扬信:“还不是最近大家好像都忙得很,家里常常就我一个人。”
“多事之秋,众人皆忙。唯有我这个闲人,还可以让你找。”步扬信笑道。
居延笑着喝茶:“对呀对呀,孔武有力,脑袋闲置,你自是清闲。”
步扬信横了居延一眼:“小看武将,将来有得你吃亏的。”
居延撇嘴,忽地想到北国之行同行的燕青,顿时默不作声了。
步扬信见居延沉默,有心转了话题,笑道:“最近朝堂之上,盛传国师继任之人可能变动之事。那安平司祈倒也不理,竟独自去了天宁寺清修,任由众人猜测。”
“安平司祈独自去了天宁寺?”居延惊呼。
步扬信见居延反应强烈,有些疑惑:“恩,怎么了?”
居延晃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诧异。”
步扬信笑道:“那安平司祈清心寡欲的模样,还真是适合去天宁寺长住。与那些常年念经敲钟的和尚,估计比较有共同语言。”说完,一脸调侃之意。
居延瞪了步扬信一眼:“瞎说什么呢你!”
“哟哟哟,居延生气啦?”步扬信一脸惊奇样,“那安平司祈还真是个仙人,连居延都向着他了。”
居延推了一下步扬信的肩膀,叱道:“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步扬信笑,也不恼,悠然道:“国师之子,撇下朝堂,独去寺庙,这下不知多少人要等着看好戏了。”
居延听着步扬信的话,心中那抹淡淡的白愈来愈浓,最终充斥胸腔,卷起万层雪浪。那样一个出尘离世的少年,究竟遇到了怎样的困扰,竟会离了家堂,遁入寺庙。这样的选择,能不能看做是一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