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之职,主为测天谋运,保国安民。
南国现任国师安平灵继,十八岁即能测得天势地运,二十岁入朝接受国师一职,至今已经二十余载。
按照南国传统惯例,皇宫祭天三年一次,主为肃清宫中污秽之气,布泽福泰安康。今年,正是三年之期,国师安平灵继将会在皇宫主殿后的祭坛举行祭天仪式。
居延跟在居朗身后,瞧见一路的人均着素衣,颜色庄重。
“大哥,这个祭天要多久啊?”居延的脑袋埋在居朗宽宽的衣袖之中,声音糯糯软绵。
“怎么?刚来就嫌闷了?”居朗弯眼笑问,弹了一下居延的额头。
“哪有?”居延呼了口长气,翘着嘴。
“我们快些去祭坛吧,想来大家都该到齐了,迟到了可是会犯众怒的。”居朗温言说道。
“所有的皇子还有后妃都会去么?”居延仰着小脸,眨了眨眼。
“是啊,除了冷宫之人,其余都会到场。”居朗拉着居延的手,快速往祭坛走去。
到达祭坛,已是人满群地。
素日妆点妩媚华贵的宫中女子,皆换上了素净的衣裳,放眼望去,顿觉清爽不少。祭坛中心一个九级阶梯的石基,上面摆放了祭天所需的火盆、水罐,还有相关的器具。
居朗拉着居延在祭坛下沿一处站好,神情肃穆。
“大哥,太子来了没有啊?”居延拉了拉居朗的衣袖,轻声问道。
居朗微微抬头,视线在四处扫了一圈后,低头轻语:“没有,应该会与皇上一起前来。”
“哦。”居延低了头,百无聊赖地玩耍腰间的束带,缠绕在指尖画着圈圈。
“皇至!”一声绵长的号令,在场众人皆委身下跪,低首敛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气势恢弘,音泽绵延,浩浩荡荡。
“众卿免礼!”深沉宽吾的音色。
居延闻言抬头,只见座上中央一处明黄耀眼,国字脸,眉目端正,鼻梁高挺,幽深漆黑的眸子一眼望不见底,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视线稍偏,皇帝左侧挨坐着的正是当前最得宠的贵妃——林归璟,右侧则是仪态端庄的皇后。再往身后,是一排年轻的皇子,均是清秀端丽,各有风姿。
居延扫了一眼,心下忿忿:果然皇帝娶了这么多美娇娘,遗传基因就是好。颇为不平地撇了撇嘴,却在再次抬头的刹那对上一双温润如水的眸子,正清清浅浅地望着自己,嘴角是淡淡的弧度,恍若流云拂面。居延微微一笑,对着那云般的人物吐了吐小舌。洛靖晚粲然一笑,收了视线。
居延觉得心中暖暖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正要去看林归璟的时候,突然感觉还有两道视线在注视着自己。侧了脸,那双桃花眼幽谧得异常,泛着荧荧星点。洛玄翼微仰脖颈,墨玉般的长发随着肩膀的曲线婀婀袅袅地铺张开来,风情无限。居延不禁叹道,这个家伙还真是惊艳!即使素装出场,仍然那么艳丽无双。
“三皇子右侧第二人便是太子。”居朗靠在居延的耳边,低低说道。
居延敛了敛心神,朝太子看去。清俊的面容,瘦削的身形,眼角有些凹陷,面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疲色。
心中一动,仔细地看向太子的视线所及,果不其然,正是落在皇帝的左侧之人——璟妃。太子的视线断断续续,显然是想极力控制住自己的目光,可是似乎情难自已。居延微微拧眉,却在这时发现林归璟的一个小动作,水葱般的玉指紧紧绞着手中的锦帕,美目顾盼生姿却黯淡无光。
正在这时,祭坛两侧的祭使朗声喊道:“国师进,肃!”
场中肃静异常,众人敛气秉声,姿态卑恭。甚至高高在上的皇帝,都一脸肃穆。
一袭黑色锦袍,上绣金色纹理,宁谧威严。来者步履稳实,气色从容,正是举国敬仰的国师——安平灵继。居延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传奇般的男子,四十余岁却保养的如同而立之龄,清丽无双,仙人之姿。正咋舌,却在看清安平灵继身后之人时,更是下巴掉到了地上。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著白色锦袍,与身前的国师形成了鲜明对比。纷娆的发丝在风中舞动翻卷,绝世的面容,却有着最清淡的神情。他明若琉璃般的眸子静无涟漪,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的祭坛,似乎身旁谦卑的众人在他眼中皆是虚幻无异。
居延只觉呼吸停止,好一阵子,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不自觉捏成了双拳。
四周皆寂,群然肃凛。
风携衣袂卷起,思落静无声息。
辽远亘古的钟声响起,悠然的回音响彻苍穹,久久回荡。
安平灵继走上祭坛,凝神净手,闭目深吸。片刻之后,睁开双眼,手执玉笏,对天参拜。薄唇轻启,只看见细微的张阖,听不清他在念些什么。念罢,将手中的玉笏交至身边的少年。
祭坛石基的中心是一块红色的圆垫,少年手执玉笏,走上前,端正坐下。
瞬间,风重云浓,烈风缴起少年耳侧身后的青丝,肆意翻飞,猎猎作响。那白色的衣摆被吹得鼓起,宛若含苞欲放的花朵。身下一圈火焰的颜色,致烈致艳,仿佛浴火而生的雪莲。
安平灵继站在祭台中央,双臂扬起,闭目念语,黑色的衣袍诡谲浓厚、肃冷清寂。
很长很长的祭文,居延听得有些闷闷,不过看着祭坛中心端坐无波的少年,心却又一下子宁谧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风散云消,金色的阳光缕缕洒下,照耀整个祭坛。安平灵继与座中少年通体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晕,宛若神祗。
“神之庇佑,我南国经年,风调雨顺,国泰安康。”安平灵继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宏朗沉嘹,散布在祭坛众人之耳。
“国师神册,我南国定当福泽绵延。”皇帝起身,带头颔首致敬。
台下众人更是敬仰无比,歌颂之辞绵绵不绝,响贯祭坛。
安平灵继极淡地微笑,颔首挥袖,台下复又寂然一片。
欢呼中,寂然中,唯一不动的就是座中的少年。祭天完毕,他平静地起身,澄澈的目光穿透坛下众人,望向无尽的远方。万丈红软在他的眼里,全成了纷飞的烟灰,无意而空洞,逝则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