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沐侍郎的女儿应该尚在人间,当年沐侍郎遇刑之时,南国现任丞相曾与之走得亲近,后不知为何,提前回国。”彭格将自己调查出来的信息报告给萧烬澜。
萧烬澜的脸色却是越来越不好看,还用再问么?答案已是如此明显。当初第一眼见到居延的时候,便觉得她与母妃是有五分相似的,可当时以为他是男子,也就并未怀疑。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摊到了台面上,一切都水落石出。可是这样的结果,不是自己要的结果啊!
“彭格,这件事情到此结束,你明白朕的意思?”萧烬澜挑着眼帘望着殿下站着的彭格。
“属下明白。”
“很好,朕三日后要诏告天下,娶居延为后。彭格,这中间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处理。”
彭格第一次抬起了头,望着龙椅上年轻的男子:“皇上,恕属下多言,以您与她的关系,这件事情若是被人知道,恐怕……”
“不会有人知道的,朕也不会让居延知道!”萧烬澜的神色有些激动,“彭格,对这件事情稍有了解的人,一个不许留!”
彭格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丝情绪,他微微皱眉道:“皇上,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难道您要属下对南国的林丞相夫妇下手?”
萧烬澜烦躁地踱着步子,吼道:“朕不管,朕要你掩盖了这件事情,不管用什么方法!”
彭格脸上恢复了冰冷,应了声:“属下遵命。”便离开了。
紫薇阁中,居延靠在软榻上,望着窗外垂下的青碧柳丝,心中疑问翻滚,可以肯定,萧烬澜定是有事瞒着自己,直觉上,还是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关于上次未能继续下去的话题,居延决定找机会再次试探。
“主子,这是皇上吩咐人送过来的冰糖燕窝,您趁热喝了吧。”紫燕端着瓷盅,走到居延跟前。
“脸上的伤好了?”居延淡淡问道。
紫燕弯眼一笑:“谢主子关心,奴婢的这点小伤,早就没有什么事了。”
居延“恩”了一声,接过紫燕手中的燕窝,舀了一勺,问道:“皇上最近似乎很忙?”
“皇上是很关心主子的,虽然忙,可还不忘叫人送来燕窝。”紫燕以为居延是见这两天萧烬澜不常来有些不高兴了,连忙为萧烬澜说好话。
居延自是明白紫燕话中的涵义,喝了一口燕窝道:“我是问,皇上他在忙些什么?”
紫燕缩了缩脑袋,眨着眼睛道:“主子,皇上应该是在处理政事吧,这些事情,不是奴婢所能过问的。”
“哦。”居延见问不出什么,索性不问了。
“主子可是想皇上了?”紫燕笑。
“呃?”居延微怔,心下忽地有了计较,淡淡笑道:“晚上喊皇上过来一起用膳吧。”
惊鸿一现的笑容,宛如珠玉生胎,昙花初绽,明丽绝伦,紫燕不禁一下子愣住了。直到发现眼前女子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时候,才恍然回神地红了脸,低声道:“主子,您笑起来真好看。您应该多笑笑的。”
居延一愣,方才看紫燕不对劲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态度的转变让她起了疑,没想到,竟是如此。收了脸上的笑容,淡淡道:“去跟皇上说一声,不要忘了。”
紫燕敛了敛心神,笑道:“奴婢知晓,这就去告诉皇上。”
夕阳西下,月自东出。暮色降临,宫灯亮起。
居延换了一件湖绿的衫子,下摆处绣了一朵月色莲花,清雅绝尘。坐在桌前等着那人,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旁酒杯,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右手支着侧脸,想着心中的计划,微微出神。
萧烬澜一进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清丽的画面,心中一动,悄声走到居延身后,一下子伸开双臂环住。居延一惊,刚想挣扎,又想到自己的目的,便忍了下来。萧烬澜见居延没有拒绝,心中欢喜,凑到居延脸侧轻轻一吻,在居延耳侧问道:“等了很久?”
居延摇摇头:“还好,坐下传膳吧。”
“好。”萧烬澜对着居延粲然一笑,方才在旁边的位置坐下了。
紫燕和流莺将菜不一会儿便上全了,居延有些紧张,替萧烬澜斟了一杯酒,缓缓道:“吃饭吧。”
萧烬澜望着居延笑,仰头饮尽杯中之酒道:“居延,我今天很开心。”
居延低着头,问道:“开心什么?”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邀我一起用膳。”萧烬澜轻笑出声。
居延心下一酸,夹了一口菜咽下,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是么?”
“没关系,以后我们每天都可以一起用膳。早膳,中膳,晚膳,每一膳都可以。”萧烬澜自斟了一杯酒喝下,满脸笑意。
“我听说了晴妃的事,想替紫燕感谢你而已。”居延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自然一些,不那么突兀。
“居延对一个丫鬟都比对我好。”萧烬澜带着些戏谑地说道。
居延咬住下唇,低着头道:“阿澜,我……”
“不要说,我明白的。”萧烬澜止住了居延的话,微微笑着。
居延抬头望着眼前男子,有一瞬间的出神,然后撇开了视线,又替萧烬澜斟了一杯酒,自己也斟了一杯。举起酒杯对萧烬澜说道:“阿澜,我敬你。”
萧烬澜看着居延,也不问为什么,碰了一下居延的酒杯,一饮而尽。居延看着萧烬澜对自己毫不设防的模样,心下有了一丝不忍。然而想到那个心头压得自己几乎窒息的疑惑,又生生将这不忍压制了下去。
几杯下去,萧烬澜的身子忽地摇晃一下,他扶着桌沿,对居延笑道:“看不出来,这酒后劲倒是不小,我都觉得有些醉了。”
居延凝视着萧烬澜,柔声道:“阿澜,你定是累了,我扶你去歇息吧。”
萧烬澜笑,摆手道:“不用,我自己能走。”说完,还未完全站得起身子,便又倒回了椅子上。无奈一笑,对着居延道:“看来我真是醉了。”
居延走到萧烬澜身边,低声道:“阿澜,你现在可觉得脑中眩晕,眼皮沉重地想要落下?”
萧烬澜强撑着脸上的笑意:“居延……怎么知道?”
“因为,酒里滴了两滴‘醉心草’的汁液。”居延幽幽说着,话说完,萧烬澜已经完全倒下,没有了意识。
醉心草是一种并不少见的藤蔓植物,其叶捣成药,有麻醉效果。居延因为常年行军打仗,是以对这些很是熟悉。而她上次去御花园之时,便在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这种植物,当时便灵心摘了一些回来。没想到,这么快便用上了,还是用在了萧烬澜身上。
望着萧烬澜睡过去的容颜,居延面上闪过歉然。将他架到了软榻上,盯着那紧紧扣着的领口,居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伸出双手,缓缓地解开了萧烬澜领口的第一颗纽扣,然后是第二颗,里面红色的线绳展露出来。居延的手微微颤抖,开始有些不听使唤。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沿着那红线,将下面挂着的物件取了出来。刺目的金色,是与自己身上佩戴着的一模一样的一块金锁片,而他的上面,是用小楷刻着一句诗“桐叶萧萧秋气清”。颤抖地将自己胸前的金锁片拿出,两个金锁片放在一起,正是“桐叶萧萧秋气清,回塘曲水茭芦长。”
一下子站不稳,居延颓然倒在地上。苏萧萧,沐回塘,自己的亲生父母,那这两快金锁片意味着什么,不用想也能够明白。为什么父亲全府上下一百零三口人全部连诛,而母亲却无故失踪?因为母亲就在所谓“权”“法”的身边,所以茫茫人海,却找不到那一座幽幽深宫。
那眼前的这个男子,竟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么?居延脑海一片混乱,坐在地上不知如何。
醉心草的麻醉时间并不长,何况居延只是滴了两滴而已。片刻后,萧烬澜皱了皱眉,便缓缓清醒过来。刚一醒来,便看到跌坐在地上的女子,双眼无神,神情茫然。
“居延,地上凉,你怎可坐在地上?”说着,站起身来,将居延抱在了自己怀中。
居延顿时清醒过来,认真望着眼前男子的面孔,将紧握成拳的手掌摊开,上面躺着的赫然是两块几乎一样的金锁片。萧烬澜的瞳孔猛地收缩,一把抢过居延手中的金锁片重重摔倒一旁,将居延紧紧搂在怀中,低吼道:“居延,不要相信!那些都是骗人的!我要娶你为后,诏书已经拟好,三日后便昭告天下,不……不,明日我就昭告天下!”
居延在萧烬澜怀中挣扎:“阿澜,你疯了!我是你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快放开我!放开我!”
“不是!不是!你怎么会是我姐姐!我是北国皇子,你是南国臣民,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没有……没有……”说到最后,萧烬澜的声音却是低了下去,眼中的泪沿着埋在居延颈中的侧脸落到居延的肌肤上,如烈火般灼烧。
“阿澜——”居延放缓放柔了语气,“我们就做一对姐弟好不好,我一直想有个弟弟呢,你满足姐姐这个愿望好不好?”
“姐姐?”萧烬澜低喃着,怔怔地望着居延,迷离的眼眸有了一丝焦距,渐渐地,两簇火苗隐现在眸底,愈来愈亮,愈烧愈旺。低吼道:“姐姐!哼!我不要你做我的姐姐,我要你做我的后!我的妻啊!居延,忘了金锁片,忘了那些过去,没有人知道这些,没有人!我要娶你!我要娶你!谁都无法改变!”
居延想都未想,反手一个巴掌,清亮的声音在空荡的房中格外突兀:“阿澜,我是你姐姐!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你莫要作出有悖伦理,天地不容的事!”
萧烬澜抓住居延的手,声音嘶哑:“什么伦理道德,什么诗书礼义!我只知道,我想要的,只有你!我在乎的,也只有你!”说完,狠狠地攫住居延的双唇,将居延的双手压到身后,态度是前所未有地粗暴。居延扭动着身子,刚要说什么,嘴里的城池便被一下子攻陷,横冲直撞。
居延没有办法,只好一口咬下去,顿时,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间蔓延开来。萧烬澜停住了动作,怔怔地望着身下女子。居延望进萧烬澜眼眸深处,一字一句道:“阿澜,你若是执迷不悟,你我情尽于此。”
萧烬澜的泪从空中直落下来,递到居延唇上,是苦涩的味道:“我只是想娶你,这也有错么?居延,我……只是爱你,而已。”
居延心中痛楚,闭上双眼,撇过脸去:“阿澜,回头吧,还来得及。”
萧烬澜望着身下女子,忽然勾唇一笑,这一笑中,蕴藏着无尽的苍凉与痛苦。放开了居延的双手,萧烬澜站起身来,没有再说一句话,亦没有再回头,无声地走出了紫薇阁。
居延睁开眼来,看到的便是一个寥落孤寂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紫薇阁的尽头。
阿澜,忘了我吧。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