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门口,玉亲王府的马车停靠在一旁,音隼早早的带着正室和三个女儿站在门口候着。
玉旻轩撩开帘幕走了下来,转身伸手向凡心。
凡心的眼瞟过音隼后握上他的手,玉旻轩左手搀扶着她右手绕到她的腰后,轻轻一用力,将凡心抱了下来。
“王爷吉祥,王妃娘娘吉祥。”音隼带头跪了了下去,除却音柳,不服气的还有一人,便是正室黄夫人,她是音柳的亲生母亲。
“丞相不必多礼。”玉旻轩咧开嘴笑眯眯的说。
这个男人真会演戏,而且他一定知道他的笑容多有魅力。
感受到身后不友善的目光,玉旻轩回头看去,看到凡心倔强的小脸时他心情突然一好,牵着她的手往音隼面前拽。
真的是拽啊,她不乐意,他也不松手。两人暗下使力,结局当然可想而知。
“爹。”她僵硬的叫着,随后低下头,犹如不爱见人的小媳妇。
音隼点点头微微一笑,这一笑却是笑给她身旁的人看的。
凡心深深呼吸一下,抬头:“大娘,大姐,二姐。”众人都笑嘻嘻的,显得其乐融融,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些人中没一个希望她好。
待到音柳面前的时候,她先扭头看了看玉旻轩,玉旻轩也回望着她,依旧是笑着。
凡心咬咬唇:“三姐。”
音柳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好妹妹,几日不见你面色好了许多。”
凡心心中冷笑,她演的倒是不错。
“多谢三姐关心。”她低眉顺眼,没有热情却不失礼仪。
音隼打破了这温馨的画面:“王爷,王妃,请随臣进去吧。”
凡心连忙阻止:“不了,我想去看我娘,王爷,我就不去了。”
玉旻轩定定的望着她,直到望出她眼中带着一丝微弱的祈求,他才罢休低头吻上她的发:“去吧。”
如此柔情,如此宠溺。
不过做戏罢了。凡心自然不会忘记,他心中的那个人,是谁。
她福身离去,一颗心奔向倾心院。
“夫人,夫人,小姐回来了。”十夫人身旁的女子,名唤红拂,还是当年服侍在十夫人身边的婢女,是凡心的乳娘。
“娘。”几日不见,她却又瘦了些,“娘,您过的好吗?”
止不住的女儿泪一滴滴落下。
十夫人感慨万分的抱着女儿:“你走了三日,娘心中过了三年一般。”
“娘,心儿也是。”她乖巧的倚在十夫人的怀里,抬眼望去,屋还是那件屋,家里的摆设却齐全了些,不过仍然简陋。
蓝玉俯身拜着:“奴婢蓝玉,见过夫人。”
“娘,蓝玉是玉亲王府的人,平日里对心儿极好。”凡心的手环上母亲的肩介绍道。
十夫人点点头:“多谢蓝玉姑娘平日关照。”
蓝玉微微吃惊,怎么两母女都是这样谦虚有礼的好人:“夫人说的哪里话,能照顾王妃是蓝玉的福气。”
巧音也笑眯眯的走上来:“夫人,这是上等的药材。”
每月十两的银子全花在药材上面,凡心没有私自用过一文。
“花钱买这些做什么?你在玉亲王府处处需要花钱,何必...”
凡心打断她:“娘,心儿在王府很好,什么都不缺,您别担心了。倒是您的病,久病不医才是不妥,现下好了,心儿出息了,娘不用再隐忍了。”
十夫人含泪点点头,她总是能一眼看到她的心坎儿里去。
她隐忍多年,原不是她的脾性,只为了这个女儿。
凡心屏退了所有人,坐在床沿,头枕着十夫人的膝,任由她为自己梳理那三千青丝。
“心儿,王爷对你好吗?”
“恩,王爷对心儿很好,心儿没有受过委屈,时时地地都被人尊称一句王妃。”她笑眯眯的安慰着母亲。
十夫人点点头:“心儿啊,你如何能瞒得过娘呢?”
凡心抬起头,坐直了身子:“娘。”
十夫人没说话,依旧梳理着她乌黑如云的头发,然而这沉默却让凡心有些受不了了。
“娘,您是过来人,心儿瞒不过您。”凡心打破了沉默,“一入侯门深如海的道理,娘比心儿更懂。王爷是个风流浪子,身份崇高又是朝廷里的宠臣当今皇后娘娘的养子,这样一个人,心儿不敢盼着被他碰上掌心。可是娘,王爷虽然心不在我这儿,却对我极为照顾。您就别担心了吧。”
十夫人微微一笑:“侯门一入深如海。”
她嘲笑着自己,当时也是听信了音隼那所谓发自‘肺腑’的情话,才远离家乡嫁了,至今落到这样的地步,连女儿也被牵连上。她是江南有名的才女,而且容貌出众,想想,始终逃不脱红颜薄命的命运。
“娘,这样平平淡淡的,心儿已经很知足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咱们母女了。”她重新躺入母亲的怀抱,怀念着以前粗茶淡饭却温馨的日子,若不是娘的病不便再拖,若不是惟儿的情不能再欠,她又怎么会走上这样的一条路呢?
十夫人点点头:“好啊,我的心儿如此聪慧,王爷一定不会负你的。”
凡心苦笑,的确不会,因为他从来也没给过,所以没什么好收回的了。
“咦,看来我打断了二位的叙旧了。”玉旻轩笑眯眯的进来。
凡心吓得立刻起身,她脸颊微红,青丝散乱的模样教他瞧了个正着。
“娘,这位是玉亲王。”凡心躲开他的目光扶起母亲。
十夫人盈盈下拜。
玉旻轩上前一步,英俊的脸孔带着极具亲和力的笑容:“夫人近来安好?”
十夫人点点头:“有劳王爷挂心。”
“常听心儿提起您,今日总算有幸见到。”
他唤她心儿,凡心心里一震,抬头望去,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不敢。”十夫人谦逊道,她是个懂得礼节的女子,自然教的出这样的好女儿。
微微一顿,十夫人到底还是开了口:“心儿,你先出去一下,娘有话要跟王爷说。”
“娘。”凡心大惊,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
玉旻轩扶着十夫人坐下笑眯眯的回望她:“你只管去就是了,夫人有秘密要同我说呢。”
他时而不怒而威,时而却轻率调笑,凡心摸不透他的性子,只好退了出来。
玉旻轩收起笑脸:“不知夫人要说什么?”他敢肯定,她要说的是些严肃的事情。
“心儿命苦,摊上我这么个娘。”十夫人颤抖着开口,“那一年我随音隼从江南来到王城,他曾用天价买下玉簪送我作为定情信物,海誓山盟犹在耳畔,心儿曾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常常夸她聪明伶俐。直到心儿六岁那年,府里来了位新夫人,从此之后我就被音隼冷淡下来,我年轻气盛之时常常与他争论故而有了今天的局面。”
她稍作停顿:“可是我的心儿是无辜的,音隼连她也全盘否认,我们母女俩这十年的日子,王爷可以想象。”
玉旻轩看了看屋里的设备,权福的屋子恐怕都好些。
“我已经是一条腿踏进棺材的人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而已。她从小在我和音隼的阴影中长大,外表柔弱纤细个性却是执拗刚硬。我知道王爷是高高在上的人儿,必定不爱看她倔强的嘴脸,只求王爷稍稍忍耐...”
句句发自肺腑,十夫人泪流满面的忽然跪下。
玉旻轩大惊,上前一步搀扶起她,眼睛却瞄向帘外偷偷抹泪的女子,看着她放下帘幕离开。
“夫人的话我明白了。”他没有自称本王,在十夫人的母爱面前,连他也显得渺小。然而,他却并没有给她承诺。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忍受她倔强固执的个性,至少那个晚上,他给过她一巴掌,至少,他真如她所说的那样高高在上,从来没受过半点气。
十夫人只当他是答应了,放心的点点头。
玉旻轩在马车里找到了凡心,她愣愣的坐着,眼眶微红,脸颊上的泪痕已经没有了。
他婉言拒绝了留下用晚宴,匆匆的上了马车,带着凡心离开。
音隼和音柳的心中都生出一丝不甘。
玉旻轩盯着她,想着十夫人刚才说的话,大有托孤的意思。
“她从来没求过人。”凡心低低的开口,侧过脸,眉头深锁的同时泪珠滑落,她用手绢轻轻擦拭掉,“即便是遭受爹的冷落,她也没有低过头。”
玉旻轩紧抿着唇,听她说下去。
“只有这一次,为了我这个不孝女。”这让她的心如何能不痛,让高傲的母亲为她低头,她情何以堪?那是她发誓要守护着的人,那是她发誓要用命去保护的人,那是她在这冷漠无情的人间,在这冷漠无情的相府里唯一的亲人。
她有些后悔,若不能陪同在她身边...
玉旻轩掰过她泪如雨下的小脸,在她惊恐的表情下夺过她手中的手绢,轻轻的为她擦拭着那仿佛永远也流不完的泪珠。
他有些心疼,却与爱无关,他心疼这对母女的情境。
“你怎么会是个不孝女呢?至少嫁给了我就是一条最对的路。”他沉声说道。
凡心讶然。
随后他又露出玩世不恭的笑脸:“玉亲王妃的生母,丞相府的人是不敢随便造次的。”
她恍然醒悟,明白了他去看她娘的意思。
“谢谢你。”她诚心的说,知道他一个眼神都比她一车子话要管用的多。
“拿什么谢我?”他调皮的笑着。
凡心一时没了主意,沉溺在他的笑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