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蔓二十四岁,她并不是极美丽的,她也不是极有个性的,她从来都是个很普通的人。
第二天,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的石蒜还没开花,看起来,随时都要凋零一般。
她叹了口气,她想,所有没开花的植物,都很普通,但是,只是因为,它还没来得及绽放。
这时,门打开,纪云峥走进来,他说,“蔓蔓,有件重要的事,我要跟你商量。”
沈蔓便跟他进了办公室,他说,“我想了想,咱们自己这样,投入很大,又不见成效,团队不够专业,主要,单枪匹马,没有靠山,我想,咱们这样,还是先依附于大公司,然后,再慢慢走出来…”
沈蔓皱眉,“怎么突然这么想,但是,现在说的容易,真的要依附于大公司,以后可不是说要走出来,就能走的出来的。”
纪云峥说,“我也知道,但是,现在由不得我们,要么放弃,要么,就听我的,你的意见是?”
她是不会放弃的,但是,就这么听了他的,真的可以吗?
*
当他们拿着合同来到签约地点时,她突然有种要逃跑的冲动。
纪云峥说的大公司,竟然就是顾氏集团?
沈蔓看着顾氏的标志,便立即抓住了纪云峥,“喂,你怎么不早说是顾氏…”
纪云峥笑着,“怎么,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我是好不容易才联系到顾氏的,他们是大的网络公司,做游戏这么多年,底子雄厚,就算是要嫁,咱们也不能亏了自己不是。”
什么跟什么啊,他还以为她在为此惊喜吗?她是被惊吓到了。
她停在那里,“不行,师兄,这个合约,真的不能签,你不是女人,不会知道,嫁人也要门当户对,女人如果嫁了太强大的男人,最后,是想逃一逃不开,想躲也躲不掉。”
纪云峥却笑着,“行了,你别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你才多大小姑娘,进去吧,迟到可不好。”
这个人怎么就说不通呢,她站在那里跺脚,“师兄,谁在跟你开玩笑啊。”
纪云峥回头看着她,她脸上通红,两只手焦急的握在一起。
他说,“你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我…”
这时,顾氏集团的旋转门里,走出了一行人,为首的,便是顾泯杰,她停在那里,只觉得手心意瞬间冰凉,站在那里,看着他。
她很少看见他工作时的样子,自然,他也很少给她机会看,自从结婚,他便很少带她出去,她并不熟悉他的朋友圈,不熟悉他的工作,不熟悉他的公司。
这么一想,她嫁给了他,却从不了解他,三年夫妻,不知道,他们都将时间浪费在了哪里。
他嘴角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跟一边的人偶尔说一句话交代着什么,虽然他一直在微笑,看起来随和温柔,但是,他身边的人对他都是恭敬的,说起话来,也是小心翼翼。
他向这边走来,本没注意到两个人,谁知纪云峥看见了顾泯杰,便兴奋的说,“好幸运,那个就是顾总裁。”
沈蔓想拉住他却没来得及,他自己走上了前,突兀的出现在顾泯杰面前,对他行礼,“顾总好。”
那样子真的不太合礼仪。
沈蔓在那边无语极了,真想转过头马上离开,装作不认识纪云峥。
顾泯杰也愣在了那,回头用眼神询问,这个是谁?似乎有人简单向他解释,随即,他瞥见了沈蔓。
沈蔓站在不远处,头顶上大太阳烧着,她也分不清是自己脸上的滚烫,是因为觉得丢人,还是因为太阳,但是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她也不愿低头让他看不起,就算是死,也要站着死,这是她内心里的信条。
所以,她握紧了手,逼迫自己,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过去,脸上挂起了职业微笑,她对大家说,“你们好,我们是凡兀的代表,今天是来签约的。”
顾泯杰正旁若无人的注视着她,毫不掩饰对她的关注,那一双微笑的眼,就算是在平常,也是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虽然看着随和,却掩不住他眼底的傲气,现在,他便用那种眼神看着沈蔓。
她有些不自在,在心里对自己说,行了, 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别紧张,于是,她溢出最完美的笑,看着顾抿杰,“这位就是顾总吗?久仰大名,幸会。”
她伸出手来,他眯着点眼睛,低头看了眼她的手,然后,嘴角撇起一个玩味的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明显感到,他在她手心划过一点痕迹,痒痒的,好像某一种暗示一般,他笑着说,“是这样,欢迎你们,进去签约吧,项目部已经在等着两位。”
他说完,对纪云峥笑笑,然后,看也不看她一眼,果然好像他们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与她擦身而过。
他们离开许久,她还站在那里,心跳无法抑制的扩张。
纪云峥在一边感叹,“哎。这才是成功人士啊,你说是不是,浑身啊,都有一股英气,啧啧。”然后他拉过她,“行了,进去吧,一会儿真迟到了。”
2
那边,顾泯杰边走着,边问,“这两位就是凡兀的两个主管?”
一边的人笑着说,“正是他们,经验不足,不过头脑倒是不错,很有想法。”
他想了一下,说,“他们在上面签约?”
一边的人回说,“是啊,就签约的事要做最后商谈,不出意外,今天就会签约。”
顾泯杰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透过门缝,会议室里,两个人对仗项目部众多人,他看见沈蔓坐在那里,穿着一身白色正装,规规矩矩的梳着马尾辫,看起来倒是像那么回事。
一边的人说,“那个叫沈蔓的倒是不错,看着挺老实,牙尖嘴利的,看起来也比较懂行,已经回了咱们三个决定了,弄的项目部王经理好像欺负新人一样,王经理刚出来还说,真是老了,思维没人年轻人活络了,差点被绕进去。”
他看着那个正襟危坐的女孩,对方气势压顶,她却似乎并不在意,四两拨千斤一般,说话头头是道,唇齿间带着自信,随时带着微笑,放出来的话,却丝毫没有新人的低微和紧张。
他说,“我不知道她有这一面。”
一边的人一愣,“啊?顾总,你说什么?”
他回头,笑了笑,“没事,这件事你重视一下,他们的办公室安排在我楼下。”
简单的两句,便交代完了,他微微一笑,颇有深意的拍了拍肩膀,然后边整理了一下衣领,离开了这里。
*
晚上沈蔓觉得见到顾抿杰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吃饭,喝茶,他时不时的就会看她一眼。
跟家里人聊了几句,他说,“蔓蔓,上楼去吧。”
她只好跟上去,进了房间,关门,虽然房间足够大,她却忽然觉得压抑,好像对于他们来说,再大的空间,只要是两个人面对面,就显得狭小。
他转过头,只是看着她,“所以,你一直说的工作,就是那个工作室?”
她低头,“没错。”
他笑了笑,“好吧,你加油。”
他说完了,脱下衣服,去洗澡。
她诧异的转头看着他的背影,只是这样?
*
之后他们便入驻了顾氏集体的大楼里,顾氏刚开始发展的时候跟他们一样,只是一个居民楼里的小房间,几个人,租了服务器,那么坚持着做,几年后,国内游戏爆发,他们因为一款游戏,获得了大量盈利,那种盈利不是外人能想象的到的,看着今日的顾氏大厦,就能想象的到了。
他们的办公室被安排在七楼,搬进去后,办公室里加起来一共六个人,小姑娘们从居民楼搬到大厦,都很高兴,沈蔓却高兴不起来,后勤部给他们分来的纸张很差劲,签字笔还要亲自去领,办公室里没有茶水间,要倒个茶要选择一下,楼上是总裁办公室,楼下是气焰嚣张的广告部,总之,他们就是一受欺负的命。
闲时,小胡说,“哎,其实也还好了,咱们现在的处境,就好像古代那些个嫁入豪门的小妾,哎,上有原配欺压,下有管家捉弄,要是丈夫给点面子,常来走动,还能好点,偏偏,那该死的富豪丈夫还小妾多多,顾及不过来…”
别人都说,他们能跟顾氏合作,都十分的蹊跷,这话传到了沈蔓耳朵里,便有了另一层意思。
上午八点,商城再次上线,这一次,因为顾氏做背景,相信也不会被人小瞧和戏弄,但是,沈蔓并不觉得光荣。
下午看数据看到头痛,她出去泡咖啡,在楼梯口想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楼下,然而刚走两步,却看见顾泯杰竟然在广告部的门口,长长的走廊,白蓝底的装饰,他在那一头瞧着他,她手里拿着卡通图案的杯子,想了一下,还是说,“顾总好…”
然后,便要进广告部,然而他却说,“正好…沈小姐,来我办公室一下。”
他说完,对她笑笑,便率先向上走去。
沈蔓一度觉得她签约进来,就是被纪云峥拐进了狼窝,现在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他的办公室简直集所有功能于一体,享乐主义明显,她走进去,他坐在里面,说,“进公司几天了,有什么不适应的吗?”
她笑着,笑的十分生疏,“没,多谢顾总关心。”
他听了,挑眉,向她走过来,带着丝丝危险气息,让她不禁想要后退。
他说,“就两个人,叫什么顾总。家里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她愣怔的看着他来到她面前,亲昵无边的抚摸她的头发,将她额前的发,拢到了她耳后,那熟悉的男性气息,让她向后退了两步。
后来下想起来,她的躲避,总谁让他生气。
果然,抬起头来,见他的手停滞在空气中,半晌,他放下了手,声音已经冷下来,“你总是躲什么?”
她舒了口气,觉得还是说出心里话,“顾泯杰…我希望可以公私分明,你是因为我,才愿意跟凡兀合作吗?”
他哧笑,看着她,让她无敌自动。
“你放心,我还不会因为谁,随意的做出决定,我愿意很你们合作,只是因为佩服你们的勇气,或者可以这么说,你还没有那种影响力。”他不客气的说。
她早已预料到这样的冷言冷语,她转过头去,不看他,只是轻轻笑笑,“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不,你还是不要太安逸,我只是觉得你们很有勇气,但是,这一行做不起来,我一直坚信。”他继续向她泼冷水。
她气急,终于直视他,“不,这一行还没定型,并有太多人坚持你这样的想法,不敢尝试,这个时候,正适合我们这种人来发展。”
他皱眉,“你们这种人?”她是他妻子,难道却跟他不是一种人?他说,“你们这种人是什么人?”
她立即尖利的好像只在战斗的雌狮,“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就是光脚的这种人,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回到原点,反正,原来就一无所有,所以不在乎赔光一切。我们就是这种人!”
他骤然临近了她,她吓了一跳,只感觉他的气息,简直要将她吞噬,“你们这种人?沈蔓,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的妻子!你说自己一无所有?你把我当做了什么,你把顾家当做了什么?”
她哧笑,看着他,把他当做什么,把顾家当做什么?就是因为想要一切好好的,所以才会到现在还在坚持。她大学毕业马上结婚,连个过渡都没有,这场婚姻,占据了她太多太多的重视,即使,那重视并不是因为她喜欢他,抑或他喜欢她,只是因为,女人骨子里的那种传统执念,结婚,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她说,“对不起,我只是想说,我们还是公私分…”
话音未落,他突然拉住了她,一个吻,印上了她的唇。
3
那是种带着怒气的,丝毫没有眷恋的吻。
他并不是每次都会吻她,她觉得他更享受在床上驾驭她所有感官的感觉,然而那种驾驭无关情感,只是欲-望,她后来听说,男人可以跟每一个女人做-爱,却不会跟每一个女人接吻,而她就是那个可以做-爱,不可以接吻的女人。
他那么温柔优雅的人,身上却是出奇的冰冷,他握着她肩膀的手是冰冷的,他吻着她的唇是冰冷的,他环着她的胸膛,也是冰冷的。
她用力的挣扎,他却轻易的将她禁锢在怀里,她拼进了全力,使得他一个侧身,将桌子上的文件全部碰在了地上,哗啦的一声,她推开了他。
后退两步,脸色苍白的看着他。
他却还状似随意的擦了擦嘴,说,“怎么了?”那种侮辱般的笑,让她实在讨厌。
她气愤的拿起一边的文件夹摔在地上,“没怎么,你刚刚问我,把你当什么,把顾家当什么,那么我问你,你全部的东西,被别人当做是垃圾,那么你会把对方当做什么?如果有人在你不愿意的时候逼迫你,你会把对方当做什么?”他眯着眼睛看着她,她只是笑,转身,向外走去。
到了走廊里,她靠在门边,深深的吸气,过往的他的员工,正奇怪的看着她,她在门边想了许久,还是慢慢的推开了他的门,走进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知道这个道理。
他的办公室已经恢复如常,他坐在办公桌后,好想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微微抬起头来,漠然的瞥了她一眼,“什么事?”
她低声说,“刚刚…对不起…”
他嗯了声,然后,低头,继续写着东西。
她终究还是丧气,她斗不过他,他只要无视她,那么,她就毫无办法。
回去的时候,她坐在自己的办公间里,靠在椅子上,石蒜放在一边,养了它很久后后,她才知道,石蒜喜阴不喜阳,现在,阴沉的将它放在那里,它终于有了点生机,不知什么时候,它有了蓓蕾,原来,只有将一个物品放在属于它的地方,它才会成长,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她继续给他发离婚协议,每天一封,从不间断。
然而,他只是当做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自己在固执什么,或许,在等他对她耐心尽失。
她也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或许,在等她终于放弃。
她第一次对他正面反抗,结局,就是现在这样,不死不活,不进不退…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二天,他们交上第一份广告计划,结果被广告部打回,原因是,资金投入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