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和程飒南早恋的传言,宁倾澜又打了我。
“女人最怕轻贱,一件事做错,永远就会被别人看不起。”我记得她拿竹条一边打我一边说着这话的样子,她流着泪,骂我不争气,骂我不学好,不要脸。
原以为父亲走后,她会找更多的男人幽会,没想到但凡有一些心怀不轨的男人上门,都被她毫不留情地轰出门去。我就亲眼见过一次,一个胖胖的男人死皮赖脸地在她身上动手动脚,被她一次次推开,实在逃不掉,她摸起手边的鸡毛掸子朝那人的脑袋上就是几下子。
胖男人被轰走了,宁倾澜叉着腰气喘吁吁地站在院里骂:“你们这些臭男人,真把老娘当婊子了吗?告诉你们,你们才是老娘的乐子!”
我站在大门外,看着阴沉的天空下,宁倾澜乱着头发,穿着一条旧睡衣,面容憔悴形销骨立,打心底为她的寂寞感到凄凉。
所以,哪怕她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一句话一件事做不对,她就跳起来扇我两巴掌,我都只能咬着牙把眼泪往肚子里吞。
只有在睡不着的夜里,我才会痛恨自己,为何会生在这样一个破碎的家庭中。
每夜,她都伏案写作,灯光和咳嗽成了我睡前看到听到的习以为常。
高兴的时候,她会熬一锅又香又黏的粥,然后一脸无邪地问我:“我又写了本新书。我给取了个名字,叫…《荼蘼》,砂砂,你觉得如何?”
荼蘼。
开到荼靡花事了。无端地,我有种不详的预感,但还是装乖卖巧地说:“很好。”
而这时,她还不知道我已经和父亲私下联系过。
我曾借林月河办公室的电话,给薄云天打过电话。
他离开已经两个月了,说实话,我想念爸爸。可是,当他从电话里说出那样一番话的时候,我的心结结实实地凉了半截。
他说:“砂砂,你来北京念书吧。把你一人留在她身边,我真的不放心。”
“不放心你就回来呀,回家呀,回家呀爸爸。”我带着哭腔说。我想说,爸爸我想你,爸爸,我想念曾经那个温馨的家。
可是薄云天回答我的是无力的叹息:“回不去了…我已打算和你妈妈…”
“爸爸!”我打断了他,因为预感到他要说的话,而我绝不接受。
一个女人的声音细细柔柔从电话那头传来:
“云天,和谁打电话呢?”
我嘭地扔掉听筒,像突然犯了脑梗塞的病人,半边身子一片麻木。
林月河推门进来,见我面色不对,忙唤道:“怎么了?”
我重重地喘息着,仍然感觉呼吸困难:“难受。林老师,我…喘不过气,好难受。”
我捂住胸口,想哭又哭不出来,这时他温暖的手一下一下抚摸在我的脊背上,“平静下来,深呼吸,薄砂。没事的,没事的。”
人在脆弱的时候最不能接受的最亲近人的安慰,他的温暖令我僵冷在体内的眼泪如决堤之水,顷刻奔涌。
“林老师,我再也没有家了…”
我知道,破碎的,永不能再复原。如果我的预感没错,用不了多久,薄云天就会回来--回来,和宁倾澜离婚。
多年后我历经世事,回忆起仓惶破碎的少年时代,常常会想,若不是那时出现了林月河、程飒南,以及后来的林北风和叶未央,可能我将永远沉溺在亲情缺失,家庭破碎的阴影和创伤中,一生无法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