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薄云天走后,家里永远都是一副沉寂的样子。
院里晾着我早上洗的内衣,墙角花池里的星星梅正怒放,一簇一簇煞是鲜艳。而看看门外的那簇绿植,一朵小花也无,原来是荼蘼花事早已了。
我把我的白色小胸罩、小内裤全部收起来,准备去收宁倾澜的内衣时,却找不到了--我记得早上顺便也帮她洗了一套紫色蕾丝边内衣的。
可能她穿了吧。
大太阳底下,我抱着衣服像一朵被晒耷拉的花,低头走进房子。
中厅的门关着,我轻轻推开,跨过门槛,正准备把衣服送到卧室,突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是介于痛苦与快乐之间、哭与笑之间的一种声音,像细细的呻吟,又像婉转的唱哦,它从宁倾澜卧室没有关紧的门缝中逸出,一丝一丝飘进了我的耳中。
一分钟之后,我陡然明白了这是何种声响。
“噢,噢…”一声紧一声慢的呻吟如低吟浅唱,夹杂着一个男人闷闷的从喉咙间发出的声音。
我的头皮都要炸了,浑身似被电流击过,麻酥酥而无法动弹。即便我早知她常带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来家里,,但亲耳听见还是头一回。
内衣被我攥在手心几乎握成了一团,直到我感觉到一阵锐疼,低头才发现右手心被内衣边缘跑出来的钢撑给扎破了一个小洞,缓缓流出的血液染在内衣上,像梅花污了雪景。
当啷,我的脚一抬,踢到了茶几旁的一只铁背靠椅上,卧室内的呻吟声顿时停了下来。
我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只是狠狠抬起脚,朝茶几腿和一旁的铁椅一通猛踢。
噼噼啪啪的噪音响彻客厅,我朝卧室的方向用力吐了一口唾沫,气得大声骂:“不要脸!”
不要脸。我感到十分的羞耻,想要迅速逃离这个令人耻辱和尴尬的现场,双脚却如生了根般无法动弹。
里面一片死寂,寂静的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听,卧室里根本空无一人。
良久,耳畔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而透过门缝所看到的一幕,是我一生都难以挥去,又一生都不愿再想起的一幕。
我崇拜、敬慕甚至暗恋的老师,那个三十来岁儒雅风度的美男子,永远如少年一样清俊温柔的林月河,此时此刻,赤身裸体地躺在我家卧室的大床上,具体点说,是躺在我的妈妈,那个曾经风情万种,曾经歇斯底里,当过模特写过小说又离过婚的女人甯倾澜同样一丝不挂的身上。
他们紧张而又安静地纠缠在一起,仿佛是眷恋这一刻的亲密,又像在等待门外的闯入者的离去。
我顶着昏沉沉的大脑和一颗支离破碎的心,不知是怎样走出了家门。
在门外那条长满荆草得小路上,我发疯般地奔跑着,像遭了猛兽咬伤的小狗。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在廖静的小城暮色里,风无言地吹着,它拂动我的头发,触摸我的耳朵,仿佛正轻轻告诉我:薄砂,亲爱的薄砂,一切都会过去,别怕,别怕。
我把泪水洒在风里,蹲下身,抱住自己,葱郁疯长的荒草将我深深埋没。
这世界,谁也看不见我,谁也不曾顾及我。
天将黑时,家里的大门发出响动,我将眼睛从草丛中透出,视线里只见一个男人,一个身材清瘦的男人快步走出门的身影。
星星在淡蓝的夜空里一颗一颗升起,混沌不清的光线里,他们断续轻呢的交谈被风送入我的耳中。
“走吧…以后,不要再来。”宁倾澜扶着门框,垂散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我会的。”男人轻声地温柔地而又无比惆怅和眷恋地说。
“后会无期,阿澜。”风把男人的这句话清晰而及时地送进我耳里,身上立时沁出一身凉汗。
甯倾澜,阿澜,原来,她就是他眉间心上念念不忘的阿兰!
屏住呼吸,透过层层杂草偷窥,男人熟悉的轮廓熟悉的声音渐渐从模糊到清晰,直到他离大门越来越远,离宁倾澜越走越远,直到他经过我的面前,再次让我清楚而又绝望地看到他的脸。
他说我像谁谁,他在我家门外徘徊,他还醉酒沉沦,一蹶不振。
其实都是因为他发现了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女人,其实一直就生活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