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脖子下面出现一个印记,上面是四只眼睛的图案,幽绿色的,好似是用蟾蜍的舌苔调色、蝎子的尾钩雕刻、蜈蚣的血液上色、蛇的毒牙镶嵌……总之是用一切你能想到的毒辣玩意加工而成。
图案大约有半个巴掌那么大,四只眼睛栩栩如生,仿佛在恶毒地瞪我,还不失时机地抛个嘲讽的媚眼。一如和吴三贵在一起的女孩的眼神。
我定定地望着六叔,期盼他给我一个答案。
“罢了……”六叔刚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当务之急是找到交通工具返回翠港市,找人研究一下‘冰玉牍片’,我们务必在‘女王’之前搞清楚其中的秘密!”
我勃然大怒,以前所有的疑问破口而出:“六叔,从出海寻找《金边》号开始你就有事瞒着我们!你早就见过‘女王’是不是?你把我们骗进洞的是不是?你和‘女王’商量好了让哥几个去盗墓是不是?”
延明一想对啊,一拍大腿站起来,差点把低矮的帐篷拱倒,就要和六叔撕扯清楚。赵翼急忙打圆场:“都是自己人,孔宣刚醒过来,要打出去打!”
大哥,有你这么劝架的吗?我正要说话,突然远处传来汽车马达声,六叔脸色变了,延明就要出去呼救,被六叔一把拉住。
“干吗?不能搭车吗?”延明就要甩脱。
“那是我们越野车的引擎声,错不了!”
我们齐刷刷变了脸色,从在穷乡僻壤的小旅馆被肥蛇夜袭、以身缠车开始,就有人一直持枪追踪我们,虽说在乱葬岗摆脱他们、阴差阳错找到了韩信墓,但是越野车被迫落在半路,八成是折在他们手里。而今冤家路窄,怎么办?
六叔把帐篷外面的篝火用沙土扑灭,赵翼把从韩信墓里找出来的黄铜盒子塞进背包,延明和我手忙脚乱把必需品带上,帐篷也来不及收,赵翼细心地把帐篷拉链都拉上。黑夜之中我们不敢打手电,夺路就往山坡上冲去。
我悄悄问赵翼:“我们为什么往山上跑?”
“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六叔在山上发现一栋别墅,似乎没有人住,这时候只能躲到那里了!”
我们在别墅前面停住了,实在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进去。
这是一栋三层别墅,德式的小楼,屋顶铺满了暗红色的鳞片瓦,带着一座德式尖顶小高塔。长了满墙的爬山虎,一阵微风吹来,爬山虎层层叠叠的叶子像兽脊上的****一张一合,扩散出一道道墨绿的波纹,将小楼扮成鬣毛乍起的小怪物。老旧的窗框勾勒出一个个黑洞,好像小楼上大张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我们。
我回头一望,越野车的光柱已经将帐篷罩住,车上下来几个人,端枪接近帐篷,赵翼将帐篷拉链拉上,他们不敢贸然接近,一个人举起步枪、用枪口上的枪刺扎去,直到他们确认帐篷里没人才四散找去,一个人踢开沙土埋住的篝火灰堆,用手试试温度,仿佛在说:“他们跑不了多远,追!”赵翼的小机智为我们争取了一点时间,但是不够我们跑太远。
越野车开动了,车灯扫来扫去,我们不得不躲进去,四个人从锈迹斑斑的栅栏门钻进去,迎面就是楼门。
楼门只靠一扇合页和门轴相连,就像仅靠皮肤粘连在肩膀上的断臂,我伸手一推,木门哗啷啷歪到一边,差点戳伤小腿。我啐了一口,身子趸进门厅,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里的白墙夹杂着烟熏火燎的斑驳痕迹,窗框发黑。今晚是满月,玻璃虽然残缺不全,月光还是将我们的影子映照得一清二楚。但是我突然发现有个白色的身影夹杂在我们之间,而我们没一个穿白衣服的。大惊之下我回头望去,只有六叔、赵翼和延明三个人。
“怎么了?”赵翼问我。
“没什么,咱们上楼躲躲吧!”我们不敢用手电或是打火机,生怕外面的追踪者看到火光,摸黑向楼上攀去。我们踩着嘎吱作响的楼梯上到二楼,房间里面晦暗不明,比一楼沉闷多了。我们从斑驳的窗户后面向外望去,越野车向别的地方开去了。我又是高兴又是心疼——高兴的是暂时摆脱了追踪,心疼的是20多万的越野车落到别人手里,索性不看了,一转头的时候,好像透过地板的缝隙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从一楼经过。
我怀疑自己眼花了,瞪大眼睛透过缝隙往下看,这时就听见门口一声踩碎木板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踩在木板上。这时延明突然低吼道:“那边,窗帘后面有东西!”
我们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到月光将一个高大的黑影投射到窗帘上,那东西似乎两米多高,低着头,头发一直垂到胸前。
门外的冷风呼呼往里灌,被风一激,我们顿时感到有如针扎,窗帘被吹得乱晃,那东西的头发似乎也在剧烈摇摆。延明按捺不住,拔出匕首就往那颀长的身影刺去,那东西应声而倒,长发飘飘的头颅顿时掉落!
原来是一根老式实木衣架,上面挂着一件破旧的大衣,看起来像低头垂发的驼背人,我正要松口气,就听六叔将手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朝楼梯口那里指指。
楼梯口那里洒满了月光,一只手缓缓缩回去,没再有响动。
六叔给赵翼打个手势,两人摸出军刺和匕首,慢慢向楼梯口摸去。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猫腰趸到楼梯口,突然暴起扑去,月光下人影闪烁、木屑片片飞起,只听到激烈的打斗声、拳脚打在肉身上的钝响。那人以一敌二有些吃力,手上刀刃划出十数条圆弧逼退赵翼,掏出一个小球往地上一掷,一股刺鼻的黄烟四处弥漫,六叔和赵翼急忙屏住呼吸退后,那人憋住一口气一按楼梯扶手、借力跃下。我和延明眼看他逃脱而去,暗叫“不好”,只听楼下“喀嚓”两声巨响,那人骂一声娘,我们穿过黄烟一看——原来一楼地板早已朽烂,那人凭空而落,硬生生在地板上跺出两个窟窿,双足深深陷入,将自己钉在当地。
但见那人穿着白色上衣,显然是刚才在玻璃反光中看到的家伙。他刚拔出脚来,六叔一胳膊勒住他脖子、军刺顶住他颈动脉,在三棱军刺的冰冷触感下,他放弃了抵抗。六叔冷声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外面引擎声响,几道光柱射进院子,将我们的身影一瞬间投射在墙上。我们急忙找地方隐蔽,六叔兀自勒着那人脖颈,我猫腰到窗口一看,是越野车和面包车,对延明他们悄声道:“他们追来了!”
六叔胳膊加劲,问那人:“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一路追踪?”
那人沉声道:“谁追踪你们了?我一直在躲那些‘巴虬’,没想到你们来到这里……”
我们无法核实他说的真伪,但是强敌在外、不能轻易放开他,六叔眼睛里涌起杀意,我正要出言制止,就听那人沉声说道:“这里可以躲开那些‘巴虬’,信得过我就跟我来!”
六叔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别想耍花招!”还是放开手,那人活动一下脖子,招手让我们跟他走。外面强敌环伺,谁都不敢开手电和打火机,但是那人在一片昏暗之中穿堂入户毫无迟滞,似乎对这里十分熟稔。他带我们来到客厅,只见壁炉旁边放着一架箱式钢琴,那人掀开琴盖,灰尘簌簌下落,他毫不犹豫、双手一张就向琴键按去!我们齐齐变色——此时万籁寂静,若是十指一齐按键出声,这不是向外面报信吗?我们一拥而上就要制住他,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他十指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依次敲击在琴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