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赵翼坐在破棺材所在的坑里,浑身上下不是血迹就是泥土,活像两个蝼蛄。破棺材上被刺刀扎破的裂孔犹在,我突然想到:延明是因为自己躲进破棺材、进了人面蛊的洞穴,连带我们身处险境,以他的性格,哪怕牺牲自己也一定要让我们脱险。这些年和延明相处的日子涌上心头,他卷发大脑袋的形象一直在我眼前晃动……
六叔以前在越南打过仗,凡是参战的身上都绑着一颗“光荣弹”,一旦快被俘虏就拉弦,和越南鬼子同归于尽。六叔说这次出来危机四伏,他在身上暗藏一根雷管,我以为他只是说笑,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我和赵翼欲哭无泪、强打精神想从坑里爬出去,就听见背包里什么东西在响。
我掏出那玩意儿,竟然是步话机在响,我试着调频,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竟然是六叔和延明的声音!虽然影影绰绰听不清楚,但是是他们的声音!
这里是乱葬岗,周围冷风呜咽、鬼火飘渺,刚从人面蛊的包围中死里逃生,竟然又听到了埋在地下的延明的声音!
这次出来,赵翼专门找关系弄到了军队里的步话机,信号穿透力极强,按说隔着不到四米的地面应该能听清楚,可是六叔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我后背全被冷汗浸湿了,一时无计可施,赵翼一把将步话机抢过来,用右手食指的关节在步话机话筒处敲击起来。不一会儿,步话机听筒处也传来有规律的敲击声。
我拍一下后脑,暗骂自己吓糊涂了——这不是“莫尔斯电码”吗?六叔当过兵,赵翼喜欢玩野外生存,他们知道用各种方式把讯息传出来。现在隔着厚土层和岩石,正常通话是不行了,这不还有“莫尔斯电码”吗?
只见赵翼将步话机贴在耳边,像开启保险柜的惯犯听转盘里的咔哒声一样专注地听着,不一会儿看向我,神色古怪。
我被他看毛了:“他们怎么说?”
“刚才发来的莫尔斯电码只有一个意思。”赵翼苦笑着说,“他们让我们再下去……”
听到赵翼这么说我五雷轰顶,刚刚摆脱了人面蛊的包围不到五分钟,就要再下去……六叔和延明不会是为虎作伥吧?
子不语怪力乱神,延明和六叔是为了我和赵翼才陷在地下的,延明生死未卜,现在六叔最需要我们!我刚把自私的想法甩出脑海,就听赵翼说道:“又有莫尔斯电码!”
我大气也不敢出,崇拜地看着赵翼倾听步话机听筒里传来的“咔哒”声。看他眉头越皱越紧,我忍不住问道:“六叔怎么说?”
赵翼愁眉不展地说:“信号太模糊了,只听个大概,意思是——‘找到目标了’。”
我也拧起眉头:“找到什么了?”
“不知道。”赵翼和我比赛皱眉头,“在‘莫尔斯电码’的军事术语中‘寻找’和‘找到目标了’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短语——前者表示正在找,后者表示找到目标了、可以打道回府了,我听了三遍不会听错,反复都在说一个意思:‘找到目标了’。”
这比六叔和延明还活着更令人匪夷所思,但是容不得我们多考虑,多耽搁一分钟,他们在地下就多一分危险。我和赵翼只好拿出工兵铲、循着甬道慢慢下去,所幸刚才的爆炸没有将甬道断绝,但我们还是要清理堵塞的沙石,工兵铲上下翻飞,不时还能刨出死翘翘的人面蛊。
快到洞穴时,我们学了个乖,先找出两件旧衣服、撒上高浓度酒浆点燃了挥舞在身前,再次踏进了洞穴。
幸存的人面蛊一看有不知死活的猎物进来了,立刻围攻上来,我和赵翼一边挥舞着火衣一边在洞穴里寻找六叔和延明,就连积水都被我们踏个遍,但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不会真的为虎作伥了吧?我甚至开始望向那些人面蛊,找找里面是不是有六叔和延明的脸……
人面蛊竟然学乖了,不容我们靠近甬道,像长臂猿一样用长发和触须吊在洞壁上不断袭击,将我们逼近洞穴中央,也就是棺材所在的地方。
就听赵翼一声怒吼,原来几只人面蛊从洞顶上落下,正好落在他胳膊上,他手里的火衣拿不住、掉在洞底的积水里,洞穴里顿时暗了一半!
我继续挥舞手里的火衣护住两人,赵翼清理掉手臂上的人面蛊,从背包里扯出几件衣服、想往上抛洒酒浆,却发现酒瓶里没多少酒了!
这一来点燃的衣服火焰威力大打折扣,几乎燃烧不了多长时间。一只只人面蛊看出我们已是黔驴技穷,发出“咯咯”的笑声,用长发在洞顶上吊着慢慢逼近,摇曳的火光中面目更加恐怖。
我的后背已经紧紧靠在棺材上,手中火衣的火焰在不断缩小,人面蛊已经像弹弓一样拽起身体、准备扑过来。真后悔身上没有六叔那样的“光荣弹”,至少能死个痛快!
就在这时,我感到身后的棺材“吱呀”一声掀开一条缝,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在我肩头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