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惯例!
这是惯例……
这些声音,生硬冰冷,仿佛都在嘲笑他的无知,嘲笑他的胆怯,嘲笑他的懦弱!一股热气,再次从心脏中爆发而出,像火山喷发一样,骤然爆发!
我不是懦夫!
他在心中,对着自己,厉声咆哮!
我不是懦夫——
长剑如离弦之箭,身影如野马狂奔,他愤怒地刺向了师父龙云松。龙云松看见白少羽眼中的怒火,心中不怒反快,似乎自己憋了许久的愁郁,也在此刻,尽数释放出来!
长剑顺畅地走起了凌霄剑法,剑影闪闪,寒光皎皎,化为了一朵又一朵巨大的剑花,织出了一张又一张剑网,凌厉地逼近龙云松。龙云松只以徒手迎接弟子的进攻,下身几乎不动,只是上身掌劈、拳击、指戳,便有道道剑气打出,将白少羽长剑震得嗡嗡作响。
龙云松边打边道:“把我想象是你的仇人,你罪大恶极的仇人!千万不要手下留情,一旦手下留情,死的不是我,而是你!”
白少羽眼中怒火更胜,手底下的剑势也更猛烈了几分。长剑交织错落,一阵剑雨,宛然狂风暴雨,再次席卷而去。
龙云松单手结印,一道金色符文打出,宛然一堵厚墙,生生挡住了白少羽所有剑势。而后手掌平推一寸,白少羽便被那道符文撞飞了一丈,跌倒在地。
龙云松喝道:“起来!”
白少羽弹身一跃,再度发动攻势,人影纵入高空,宛然飞鹰扑击,手中长剑排开了道道清光,如同睡莲平铺四方,携着万钧之力,泰山压顶而来!
龙云松右掌横扫长空,一道气墙结成,长剑宛然刺上了棉花,分分寸寸往下凹,最终被龙云松捏住了剑尖!龙云松左手一道符文凌空书写,按在剑刃上。
白少羽只觉一阵电流沿着长剑传来,冲进了他的四肢百骸,引起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的剧颤,痛苦而又恶心!左手迅速凌空画了一道护心符,按在胸膛,那股电流才被阻隔在外。他收回长剑,身子一翻,长剑抖开了一朵剑花,剜向龙云松。
剑尖狂颤,剑花妖艳!
龙云松,右手直接探向了那飘忽无踪的长剑!
生生捏住了剑尖!
一团真气自手臂喷薄而出,宛然滔天巨浪,拍打而去。
白少羽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脏腑狂颤不止,连面容也扭曲不堪。
“啪!”一声震响,白少羽竟将擂台砸出了一个窟窿!
人群中又响起了一片哗然声。
龙云松沉声道:“起来,把我当作你的仇人!发挥出你最大的实力!狠狠地打!狠狠地打!”
白少羽浑身剧颤!血液再次滚滚沸腾!血脉再次暴涨欲裂!
他不能想象,不能犹豫,更不能放弃!
蝼蚁,战士,一念之间,你选择哪一个?!
最后一滴血,你会怎样把它变成,最英烈的光辉?!
长剑和他,化为了一道璀璨夺目的光芒,刹那间风起云涌!
那是悲凉的身影,更是凄厉的身影!
多少次,在梦中,他的尊严被烈火炙烤成灰,灰飞烟灭!
多少次,在梦中,还惧怕着,明日醒来无数人的嘲笑?!
刹那间,那道剑光宛如洪水倾闸,宛如长虹贯日!
漫天剑气,携带着风卷残云,摧枯拉朽之势,浩浩荡荡地喷泄而来!
激荡的剑风沿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台下观众纷纷伸出袖子挡住了辣辣生疼的脸!与此同时,龙云松也被雄浑无匹的剑气所湮没!
过了一会儿。
也许比一会儿还要更久一些。
台下观众才放下衣袖,看向了擂台。龙云松仍然身躯笔直地站着,只是,他似乎被大力推了一把,已经退离了一步的距离。
龙云松何等高人?一步的距离,简直不可想象!
少年,精疲力竭地半跪在台上。
龙云松运起了真气,声音如同钟鼎狂鸣:“我宣布,白少羽的道行是——丹霄境第一层!”
丹霄境第一层——丹霄境第一层——
声音在演武场上回荡了好几遍,才渐渐消失。
演武场上所有人闻声纷纷赶来,惊骇、怀疑、羡慕的目光全都投上了擂台。目光如同潮水,纷纷涌向了那个曾经被他们取笑了无数遍的少年。
再也没有嘲笑,只有深深的震撼!
首座说过的话,岂有虚假的道理?
那一刻,阳光犹如纷纷碎雪,落在擂台上,落在那个疲惫的少年身上。但他,也是充满了惊骇,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师父刚才说的话。
“师父,弟子连御剑驱物都还不会,怎么可能……”
龙云松却似没有听见他的话,而是走到他身边,凛然道:“你要记住,尊严不是想要就能得到的。要想拾回自己的尊严,有时候你不得不付出巨大的代价,去粉碎别人的冷嘲热讽。”
白少羽却仍然喃喃道:“师父,弟子连御剑驱物都还不会,怎么可能……”
龙云松冷然道:“那就去练。”
谁都知道丹霄境第一层是什么概念。在所有符宗弟子当中,只有首座弟子常风等寥寥八九人高于此。其余大多数人都停滞在碧霄境第二、三层。要从碧霄境突破至丹霄境,还是很困难的。
尽管深受震骇,还是有很多人难以置信,因为自始至终他们都没看见白少羽御剑驱物。白少羽自然也不相信自己达到了这个道行。
饶是如此,他在同门面前扬眉吐气,一鸣惊人,还是感到十分兴奋。
太阳渐渐西斜,演武场上的三座擂台也拆完了。
人也散尽。
红霞吐艳,夕岚缥缈,暮色伊始。
一群白鹤排好队列,在山间飞过。
演武场西,悬崖边,望山亭中。
白少羽怔怔地遥望,西边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上清峰。
面上神情复杂,喜怒哀乐都有。
“青青姐,不管怎样,我终于在同门师兄弟面前扬眉吐气了,他们再也不敢嘲笑我了……可是,我还不会御剑飞行,否则我一定天天去看你……青青姐,你是否也像我想你一样,想过我一时半刻呢?”
“她不可能会想你的!”
一声娇喝,却是从凉亭外传来。
白少羽呆了一下,那身红衣已经走上了凉亭。
龙晓倩。
她背后跟着徐家兄弟,但是他们二人站在亭外,没有进来。
白少羽奇道:“龙师姐,你刚刚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龙晓倩面上满是怒火,一张脸也涨得通红,直盯盯地看着他。“也许你还不知道,你青青姐,已经跟我萧大哥好上了!”
白少羽眼神凝滞,嘴唇也僵硬在了半空中,过了半晌,他才怒道:“不要胡说!”
龙晓倩一张玉脸上,既是愤怒又是心痛。“从孙青青跟我萧大哥吟诗作对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他们不对劲!今天我去了一趟剑宗,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白少羽愤怒:“不要胡说……”
龙晓倩却是更愤怒,柳眉倒竖起来。“你青青姐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学什么作诗,看来只是为了抢走我萧大哥,好不要脸!”
白少羽只觉耳膜轰的一声,轰鸣不止,一股热血,瞬间冲上了头!
“你给我闭嘴!”
龙晓倩气急败坏,满面通红:“你不给我说,我偏要说,你青青姐好不要脸!她和青楼里的婊子有什么区别?”
白少羽怒不可遏,热浪逼人,竟是再也忍不住,大声吼道:“你走啊,你走啊,走——!”
龙晓倩愤怒如沸:“好啊,好啊,你居然敢对我吼叫。好,你就继续想你那龌龊不堪的青青姐吧!”语毕,便跑了出去,再也没影。
白少羽再也忍耐不住,浑身血脉贲张,额头上一根根青筋冒起。过了许久,他才感觉自己的体温渐渐冷却下来。
她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
正在这时,凉亭外边响起了徐千武的声音:“白少羽……”
这声音带了几分狞厉。
白少羽缓缓转过了头,看去。徐千文、徐千武走进了凉亭。他们的表情,此刻看起来都是一样的不屑,一样的狞厉。
徐千文冷笑道:“白少羽,听说你道行进步很快啊,直接从青霄境第二层跳到了丹霄境第一层。那可真是突飞猛进,我们兄弟俩有些不信啊!”
徐千武冷笑道:“白少羽,你既然能一鸣惊人,修炼到如此境界,必有你的独到之处吧。可否跟我们兄弟俩过过几招,切磋切磋啊!”
白少羽耳边仍然萦绕龙晓倩刚刚说的话,眼神空洞,精神恍惚,只是淡淡笑道:“你们兄弟二人,无非想替龙晓倩打我一顿,何必拐弯抹角?”
徐千文冷笑道:“白师弟,你别这样说啊,我们只是切磋切磋。看来你也是默认了!”话音一落,右手五指飞出,向白少羽肩头扣去。
白少羽闪避不及,只觉得肩头骨痛欲裂,当下右拳骤出,震开了徐千文的右手。徐千武也是立起一掌,朝他脖颈切去。白少羽左手一记穿阳指向其掌心点去。徐千武手掌一麻,便缩了回去。
双方交手几招,打出了凉亭。
徐家兄弟一左一右,以指代剑,展开凌霄剑法,向他展开绵绵密密的攻势。两人修为均在碧霄境第二层左右,既能御空飞行,也能以剑指发出剑气,攻势非同于一般武者。
白少羽修为实际上只处于青霄境第二层,今日之所以威势大发,只是因为盛怒之下,激发出了体内玲珑石的威力。现如今,他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就会御剑驱物。
徐家兄弟为红颜冲冠一怒,竟是拼了命向白少羽发出凌厉攻势,简直就像是要置他于死地!徐千文、徐千武一左一右凌空飘起,同时将天雷符画在掌心,然后冲破了白少羽简单的攻势,同时掐住了他的脖颈!
两只手掌,一左一右,死死掐住了他的脖颈!
一阵强大的电流,瞬间侵入白少羽四肢百骸!
他面庞扭曲变形,浑身剧颤不已,仿佛随时都会灰飞烟灭!
白少羽剧颤之下,硬是运起了一团真气,往脖颈处逼去。这股真气聚集于脖颈处,徐家兄弟俩的天雷符便黯淡了一些。
兄弟二人竟是没有半分饶了他的意思,左手凌空书写神火符,加到掌背上。白少羽只觉得二人手掌滚烫至极,简直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般,在灼烫着他的脖颈!
他浑身滚烫至极,像被烈火烧身,灼痛异常!
忍不住仰天惨叫!
徐家兄弟怒喝道:“这就是冒犯龙师妹的下场!”
两只手掌一分分扣紧,白少羽的脖子越来越细,仿佛随时都会被掐断。他的面庞,也滚烫如火!
“你们住手!”他的声音似是怒喝,又似是求饶。
徐千武怒喝道:“除非你答应给我们兄弟两人磕十个响头,再去我龙师妹面前跪下,求他原谅你,否则你休想!”
白少羽被神火符灼烫得痛苦不堪,身上竟像是烧焦了一般,冒出一缕缕细烟!
“啊啊啊啊啊——!”
他不由得发出惨烈的叫声。
那是刻骨锥心的疼痛,更是灵魂深处的疼痛!
你的灵魂是否也曾经,如被烈火一般,残酷地炙烤?!
只是出身卑微,出身平凡,缺乏天赋——
身影便如此渺茫,如此卑微,如此芥末轻尘,如此微不足道!
以至于人人都能忽视,都能践踏,都能摧残,都能冷笑?
世界在他眼前一片黑暗!
他却在竭尽最后一丝力气——
向着内心深处,向着灵魂深处,向着浩荡苍穹,凄厉地问——
我为什么要这么倔强?我为什么要这么执着?我为什么要这么活着?
一股热气再次喷薄而出,宛然愤怒的火山,就在那一刹那,轰然爆发!
无形的巨力,竟像滔天巨浪一般,从他身上爆发而出,无法阻挡!
砰砰——
两道人影像断线的风筝,向后倒飞而去,空中洒下了两道凄艳的血雾!
少年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仿佛他的眼睛在流血,仿佛他的眼睛随时都会碎裂了一般,凄惨而可畏。
“住手!”一声断喝,从不远处传来。
白少羽怔了一下:“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