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他已经十八岁了。
四年时光,弹指一挥间,从每日的修行中悄悄逝去。他再也不是初上凌霄山的那个稚气少年了。
经过四年的勤奋修炼,他的身子骨渐渐变得坚韧有力,凌霄道法也达到了青霄境第二层,并掌握了凌霄剑法、凌霄混元掌等技击术,以及一气化三清、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等气功。
然而,这样的进度似乎仍是很慢。龙云松来检查他的修行成果时,一般都会夸奖他的韧劲,但是一背过身去,却又发出了叹息。
这叹息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天资太差,进境缓慢。
而和他同时修行的龙晓倩、徐家兄弟三人,他们都已经达到了碧霄境第二层,已经可以御剑飞行了。别看他和那三人只差了三个层次,其实这三个层次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碧霄境第一层和第二层是一条天然分水岭。要想突破第一层达到第二层,修习御剑飞行,或许比从零学到碧霄境第一层还难。
白少羽早已从师兄们那里听说,并对此深信不疑。
符宗上上下下几乎都知道白少羽半夜还在练剑的事,但见他进境缓慢之极,不少人时常拿来当作话题,大谈特谈修真天赋之重要性。几年下来,硕果累累,出了不少著名论断,估计都已经可以编成一部鸿篇巨著了。
白少羽也知道众位师兄不是刻意取笑自己,但事实摆在眼前,只能无奈地让师兄们拿去当作反面论据,大论特论了。
如今每日修行也不外乎晨练、担水、习武、坐禅了,四年之内,他从没离开过玉清峰,当然四年之内,也几乎没看到其他两脉同门来访。
傍晚,太极殿。
“坐禅之要义在于心静,静能生定,定能生慧。切忌心猿意马,六根不净。无论外界如何风吹、雨打、霜降、雪冻,我心自当岿然不动。”
徐青竹站在大殿正前方,对着殿中坐禅的弟子们,高声训话。
“下面闭上眼睛,摈弃杂念,跟我念一段《道德经》。注意声音越来越细,接着是心中默念,最后是不念,以求达到自身的寂灭状态。”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太极殿书声琅琅。
白少羽念着念着,忽然听见耳边响起了嗡嗡声。不知道是什么小昆虫,似乎对自己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心思自然而然受到了干扰。
“嗡嗡!嗡嗡!嗡嗡嗡……”
小昆虫似乎对自己越来越感兴趣,竟然绕着自己飞了三圈还不肯离开。白少羽一边念经,一边在心里叫道:求求你快走啊,快点走啊……
“嗡嗡!嗡嗡!嗡嗡嗡!”
突然没了声音。
白少羽只觉得胸口处有一个毛茸茸、凉冰冰的玩意钻了下去。
他再也忍耐不住,大叫一声,虎地跃起!
大殿中登时鸦雀无声,无数诧异的目光纷纷聚焦在他身上。那一张张诧异的脸、好奇的脸纷纷迎向了他。白少羽顾不得衣服里面乱钻乱爬的小虫,满脸滚烫,面红耳赤地看着师兄们,投以抱歉的一笑。
紧接着,太极殿中轰堂大笑!
有人笑得前仰后合,有人笑得唾沫横飞,有人笑得面瘫骨软!
一只蜜蜂缓缓从白少羽上衣下摆处钻了出来。
他不明白这些笑声为何这么刺耳,也不明白这些目光为何看起来像要淹死了他的洪水……世界一片冰冷,无人眼中尚存善意。
仿佛这些笑声也不是一日而发,而是早就酝酿好了……有些人不适合嘲笑,因为那些人善于反抗,善于以愤怒反抗蔑视者;有些人却似乎是别人天然的笑柄,那些人永远不反抗,因为天生的懦弱胆怯而不敢反抗。
在他们眼中,自己似乎永远都是后者……
默默地,咬紧了嘴唇,指甲也嵌进入掌心。
身子也忍不住微微一颤,一股热血突然从心脏中涌出,涤荡全身,隐约那么一刹那,他竟有烈火焚身的灼痛感!
“安静!”一声断喝,犹如断冰切雪,太极殿立即鸦雀无声。
白少羽恍惚了一下,惊醒过来,血液的温度也迅速冷却如初。
徐青竹剑眉微蹙,高声道:“好了,今天的坐禅到此为止,你们可以散了。”然后看向了白少羽,正色道:“白少羽,你跟我出来一下。”
徐青竹走向了内殿,白少羽惴惴不安地跟了过去。
内殿略微阴暗,徐青竹面无表情地直视白少羽。
白少羽吓得赶紧弓下了腰,声音颤栗:“徐师叔,对不起,我扰乱了大家的修行,请您责罚我吧!”
徐青竹伸出双手,托起了他的手肘,道:“起来吧。”
白少羽怔怔望着徐师叔,却见他仍是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心中忐忑不安,手心微微冒汗。
“我也从你师父那里知道了你的身世……”
白少羽忽然眼眶一热。“徐师叔!”
“资质差些不打紧,想当年我也是资质差的出奇。但是我是怎么走到今天的?骨气!一个人,可以没有过人的天资,但他必然要有过人的骨气!”
“徐师叔……”
白少羽竟是再也忍不住,两行眼泪从眼眶中滴溜溜滚了下来。
云版声一响,符宗弟子们照常来到了用膳堂。
但这次,首座龙云松和徐青竹两位师尊没有来。符宗弟子们也不为意,因为他们也知道两位师尊只是偶尔来陪陪众弟子用膳而已,大多数时候却是在自己家中用膳。
白少羽一直心不在焉,想起刚才徐师叔那番训话,不知道心中何以愁泪诸多。他看起来病恹恹的,没有一点食欲。
正在这时,常风站起来高声道:“各位师弟们,大家听我说。”他眉眼里皆是浓浓笑意,在座所有人无不把目光投了过来,顿了片刻,又道:“明天会有,气宗的师兄弟们和剑宗的师姐妹们来拜访我们符宗!”
此话一落,用膳堂顿时炸开了锅。符宗弟子们纷纷额手称庆,欢呼雀跃,气氛热烈十足。
一旁正在啃鸡腿的沈万钱,忽然松开了鸡腿,不屑地瞪了其他人一眼,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一看就是因为剑宗的师姐妹们,还修真炼道之士,六根不净!”
常风一只手掌重重地烙在沈万钱肩上,直把他吓了老大一跳。“我说二师弟啊,要不你明天就别出来,也别去见段君如段师妹了……”
沈万钱突然“咄”的一声,将嘴里的食物喷了出来。他佯怒道:“大师兄你要不要脸,居然敢乱点……乱点……乱点鸳鸯!”
正在这时,旁边其他师弟趁机起哄。
“二师兄,那段师姐长得如何啊?”
“二师兄,请问人家懂你的意思了没?如果不懂我们可以……”
沈万钱突然觉得大事不妙,心道此时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便虎地起身,大叫一声“我吃饱了”,便一阵风溜出了用膳堂。
白少羽本来精神恍惚,但是听见周围师兄们议论纷纷,便回过了神,询问身边人,才知道明天之事。他因四年未见青青姐,心中期待而又焦急,便转向常风,问道:“大师兄,请问剑宗的孙青青有没有来?”
常风一只大手往他肩上一搁,笑道:“白师弟,大师兄知道你和孙青青孙师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知道你必有此一问,所以早就帮你跟剑宗的人问了——孙师妹,肯定会来!”
白少羽听到“青梅竹马”四个字,脸上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有些滚烫。
入夜了。
白少羽不知怎么,心中一直噗噗乱跳。
他四年没见青青姐了,也许她长得更加清丽动人,连他自己也快不认识了吧!
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状态好糟糕。低头看了看衣服,发现磨破了几个洞,摸了摸嘴唇四周,居然胡须也茂密了许多……
他心中一阵惊慌,便匆匆往其他师兄寝室跑,东边借来了针线,西边借来了铜镜,南边借来了剪刀,北边借来了剃刀……
窗台霜降,夜色冷凝。
曾几何时,少年仔细地对着镜子,细细刮去嘴角的胡须,修理蓬乱的头发,然后,在烛光下,穿针引线,一针一线地缝补自己破损了的衣服。
烛光把他的身影照映在墙上,晃动不止。
目光无意间飘到了窗外,忽然觉得,这冰凉的夜色竟然多了几分温柔!
他低头,继续缝补自己的衣服。
五更天破晓,山间清晨露气犹重。
一轮红日,缓缓从东方升起,染红了山间的云岚。
他是第一个到达了符宗演武场的人。眼下似乎很多师兄还没有醒来。空荡荡的演武场上,他的影子,被朝阳拉得很长很长。
等会见了青青姐,第一句该跟她说什么好呢?
如果青青姐突然有事不来,又该如何是好呢?
…………
他心中不知怎么,总是冒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疑问。时间也就这般,在他身边流逝而去。阳光越来越暖和了,渐渐地,演武场上也来了其他师兄们。
龙晓倩、徐家兄弟三人也向这边走来。从远处看去,徐家兄弟似乎对龙晓倩抱怨不止,但二人却似又不敢说惹怒她的话。
“长门的萧师兄说好了要送我一柄由他亲手锻造的仙剑的,我不相信他这次没有带来!”
龙晓倩看见白少羽,便问道:“白师弟,你怎么来了这么早?”
白少羽回过了神,道:“哦,原来是龙师姐和千文、千武师兄。我正在等人呢。”
徐千武似乎在龙晓倩身上憋了一肚子气,便想拿他发泄一下,旋即冷笑道:“你?你在气宗、剑宗两脉中有朋友么?”
白少羽今天心情舒畅,听了这句话,也是毫不在意。“我等我青青姐。”
龙晓倩也骂道:“你真是没出息!人家等谁关你屁事啊,管什么闲事?哎,不说了,你们两个加起来连萧师兄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龙师妹,我……”
龙晓倩悠悠玩弄起了胸前的几缕发丝,一张玉颜也轻轻晃动,嘴角边时不时露出嫣然笑容,显然已经进入了痴呆境界。
再过一盏茶的工夫,玉皇峰西边终于出现了人影。其中既有白衣翩翩的男子,也有衣裙飘飘的女子。他们御剑而来,冲破了山间的云霭,最终降落在符宗演武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