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时候还太小了。”卢十一娘轻轻一叹,“如今也还小呢。”
“那外祖父身体可还好?”
“他身子还算康健,如今也已经赋闲在家中休养了。”
“等阿爷下一回带着我出远门,我们便去幽州探望外祖父。”崔简道。他亦不知道幽州究竟有多远,但他相信,跟着自家阿爷,就算是再远的地方也能去。
卢十一娘听了,笑道:“那他一定会很高兴。”
崔简素来敏感,觉得她说此话时似乎语气隐有波动,便不再提外祖父之事:“除了小姨母,两位舅父,我还有哪些长辈?”
“你还有一位嫡亲的大姨母,如今正在荥阳,也便是你祖母、大世母的娘家。”卢十一娘回道,“她也常念着你。若是你祖母、大世母有回娘家省亲的打算,不妨请她们带上你去见一见大姨母。另外,你还有三位庶出的姨母,她们都嫁得远,平常来往也不算多,不提也罢。”
崔简年纪尚小,还不明白嫡出、庶出之间的差别,崔家也从来没有人与他说这些。他想了想,又问:“庶出,就是像我三世父、五阿兄那样?”
卢十一娘微微颔首:“嫡庶有别,你再长大些,进学之后便会渐渐明白了。说起来,阿实,你可曾启蒙?”
“今天正好启蒙了。”崔简想起早晨与阿爷在一起写字,便忍不住笑眯了眼,“阿爷教我写篆书、汉隶、楷书,还写了《千字文》给我临帖。”
卢十一娘微怔,终于露出了一个异常明媚的笑容:“阿实,你阿爷很疼你呢。”
“嗯!”崔简连连点头,“我阿爷,是世上最好的阿爷。”尽管他知道,自家阿爷很多时候其实并没有那么好。但这并不妨碍他崇拜和憧憬阿爷,更不妨碍他敬爱和依赖阿爷。
卢十一娘松了口气,笑着接道:“你过得好,那小姨母便放心了。”
崔渊跽坐在茵褥上,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卢十郎与崔澄讨论进士贡举之事。这卢十郎的年纪与他相差无几,态度也甚为从容自若,但或许因为中了一州解头的缘故,说话间颇有几分自信甚至自傲的意味。当然,身为五姓子,又在故乡颇有文名威望,自傲一些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他却从那种自傲当中,感觉到了些许对他的审视甚至于轻视。
崔子竟崔四郎并不是不曾受过审视与轻视,也并非受不得审视与轻视。年少刚成名时,他受到圣人夸赞,又拒绝圣人的征辟,便有各种议论涌过来,他也完全不放在心上。前两日,他那未来舅兄打量他时也颇为苛刻,言辞中多有试探与机锋,但他也能够理解他并不相信自己会是九娘的良配。
只是,这卢十郎分明奉了长辈之意,想继续崔卢两家的两姓之好,在贡举之事上又欲得他家阿爷举荐,却在他面前流露出这种情绪,也不明着说到底是为什么,简直是不知所谓。难不成他以为,他崔子竟须得怀着好涵养一直忍耐他不成?或者,他崔子竟必娶卢氏女不成?或者,他若不愿意娶,还有人能逼着他娶不成?
崔渊眯起了眼睛,瞥了旁边的崔澹一眼。崔澹性子直,但眼光向来锐利,也不耐烦这样的“亲戚”。两兄弟互相瞧了瞧,决定将这人扔给大兄处置便是。既然是长兄,自然须得劳累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