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玫微蹙着眉头,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在兄长身侧,缓步绕进略有些眼熟的回廊内。廊墙上那幅延绵不绝的礼佛图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想起了曾经在此处见过的崔氏父子,也想起了湖边那场无妄之灾。
时隔月余,再次来到大兴善寺,她曾以为自己会不喜不安,甚至于烦躁不堪。但如今见到这些熟悉的景物,涌上来的反而是那些有缘之人的勇敢相救带给她的温暖。而眼下她要去见的,便是当日帮助她的另一位恩人,钟十四郎。
自昨日兄长提出“赶紧成婚”这个主意,并且连人选都干脆利落地推举出来后,王玫便陷入了思索之中。她愈是想,愈是觉得这并不是一个适当的解决对策。谁知道元十九未来会闹出什么事来?钟十四郎本便与这些是是非非无关,娶了她之后,反倒有可能遭受羞辱或者刁难,又何必连累他呢?作为她的恩人,他还没有受过报答,便将自己也搭了进来,就算是帮助友人之妹,也付出得太多了。而且,听阿兄说过,他还是初婚?她不仅是和离归宗之女,这具身体还很难有子嗣。没有嫡子什么的,对于唐朝人而言也很难接受罢?虽然传宗接代在古代应该是最要紧的事情,但以她的性格与所受过的教育,也不可能接受妾室、庶子这样的存在。
思来想去的她,听到兄长已经安排翌日便与钟十四郎见一面之后,毫不犹豫地一起过来了。且不说其他,自从遇人渣这件事发生之后,直到如今,她都不曾当面谢过钟十四郎。就把今日当成一个致谢的机会罢。其余之事,大可不必勉强。
越过回廊后,拨开严严密密垂下的藤萝,露出被挡住的月洞门,前方便是一片苍翠的松林。松林深处,立着一座有些破旧的木亭。木亭四根柱子漆面斑驳不堪,亭顶长满杂草,却又有种古旧沧桑的美。而钟十四郎就跽坐在木亭当中,手捧着文卷,似是正沉迷其中。
为了避嫌,打消兄长做月老的心思,王玫此前从未仔细打量过他。如今她认真地端详了一番——修眉俊目、鼻梁高挺,确实是个长相很正派的俊秀书生。但与那些想象中的书呆子相比,他显得更沉默而坚韧,既没有迂腐之气,也没有那种名士的狂放之性。
王玫不得不承认,兄长看人很准。如钟十四郎这样的人,沉稳可靠,确实是个可托付之人。但是,他越是值得托付之人,她就越不能就这样拖累了他。这人是没落三流世家之后,身上同样背负着振兴家族的责任。妻室子嗣,都不应该成为他的弱点。
“钟十四。”王珂望了望妹妹,又看向木亭中的好友,露出了满足的笑意,“能如约看到你,我实在是松了口气。”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在这种时候还愿意应承婚事,人品胆量都是绝佳的,日后必有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