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戈,你怎么啦?”简东平一进病房门,就看见凌戈坐在床边发呆。
“你看。”原来她手里捧着那双新凉鞋。
简东平一看,凉鞋鞋面上的一朵小花被拉了下来。
“原来是鞋坏了。”他心里也觉得可惜,但想想也不过是一双鞋而已。
“我才穿了一天,这可是新鞋啊,还是那么贵的鞋,才穿了一天就弄坏了。”凌戈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的鞋难过地说。
看见她流泪,他有点心疼,于是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你应该高兴,因为你英勇负伤,下周就可以复职了。”他把那双高价鞋扔在一边,“不就是一双鞋吗?当时多危险啊,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鞋?”
“方柔枝那个浑蛋!”她愤愤不平地吼了一句,继而无限惋惜地叹息道,“我的新鞋啊……”
看着她的表情,他禁不住又笑了出来。
“好了,我知道有个修鞋师傅手艺很棒,让他帮忙修一下不就行了。”
“一千五的新鞋,才穿了一天就要修!方柔枝太可恶了!”她擦干眼泪气愤地说。
“好了,好了,别难过了,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知道你没鞋穿,我又给你买了一双,不过这次没那么贵,也就几百元左右,你就先穿这双,等那双修好了,再轮着穿,好吗?”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交到她手里。
她摸着塑料袋里的鞋,仰头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喜悦和感激。
“谢谢你。”她说。
感动了吧,还有呢,他心里说。
“还有这些,你拿去穿吧。”他把刚刚拎进来的一个大塑料袋搁到她腿上。那是他从一个做服装生意的朋友那里拿来的新款女装。
“你哪来的那么多衣服?好漂亮啊。”她翻弄着塑料袋里的各色裙子和小上衣,喜出望外地问道。
“我朋友做服装生意,我向他拿的。你先试试,如果合身我再付钱给他。别担心价钱,他会给我打折的。”他说,心想拜托你快脱掉那几件土了吧唧的衣服吧,省得再污染我的眼睛。
“我不要,还给你。”她把衣服塞回塑料袋还给他。
“为什么不要?”他问道。
“那,那得多少钱啊。”她好像很为此担忧,他看到她下意识地去摸她枕头下面的小账本,这个动作让他的心被刺了一下,他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凌戈,你要跟我算账?”他有点恼火。
“我是该跟你算算帐了。”她甩开他的手,拿出她的绿色小账本,一本正经地翻开来,“我怎么能拿你那么多东西?又是鞋,又是衣服的。还有,我家装修的钱,在装修期间,我在你家住,我的食宿费,不知道要多少,我已经算过一笔账了,但是现在恐怕又增加了……”她忧心忡忡地说着,拿出一个计算器来。
他看到那个计算器,气不打一处来。
“在我家住,还用你付食宿费?你当我家是开旅馆的?”他一把抢过计算机器丢在一边。
她不高兴了。
“你不在乎,可我不能不在乎。我不想白吃白住!别说我们只是朋友,就算是夫妻,我也不能让男人养着!那样我不安心!”她义正辞严地说完,便认真地掰着手指头算起账来,“这样好不好,我住在你家的时候,每个月付你五百元饭钱,你看够吗?我尽量只吃一顿饭,就晚饭好了,你们家菜好,我吃两顿,五百元就不够了。”
“谁要赚你这五百块!”他恼火地说。
看到他真的生气了,她有点害怕,所以她立刻闭上嘴,但手里还攥着那个小账本,简东平知道,她的想法没变。
他想了想说:
“凌戈,这样吧。如果你坚持的话,你以后就……嗯,当我的管家吧,每天帮我干点家务来抵消你的食宿费,怎么样?”
“什么叫管家?”她很困惑。
“就是经常给我做点好吃的,帮我洗洗衣服,收拾收拾碗筷,有时间再帮我整理整理房间,干点杂活什么的,怎么样?”他问道。
凌戈想了一想,说:“洗衣服和整理房间没问题,但是做饭我怕我做不好。”
“不要紧,那把做饭改成盛饭好了。”他一想到以后每天她都给自己端菜送饭,还给他洗衣服,就乐不可支。
“那我不成你的佣人了吗?”她忽然想到了这点。
“怎么会?谁会给佣人买一千五百元的鞋?”他反问道。
她歪头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笑着点了点头。
“那好吧。反正就三个月。不过,我干不好,你也不能骂我。”
“干不好当然要骂!”他心情大好,得意地想,这样你差不多就等于是我的老婆了,预备夫妻就是这么开始的。从今以后,我在这个家至高无上的地位就确立起来了!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搂住她的肩笑着说:“小凌同志,这三个月,我可是把自己交给你啦!你要好好照顾我!”
“遵命,少爷!”她白了他一眼。
探监室里,沈碧云和方柔枝隔着玻璃墙相对而坐。十分钟过去了,两人都不说话,沈碧云掏出一条蕾丝手绢,轻轻擦了擦嘴角,抬起眼睛正好看见方柔枝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厌恶表情注视着自己。
沈碧云像观赏一幅人物画那样,端详了她几秒钟,随后淡淡地说:“你瘦了。”
方柔枝翕开嘴唇,像是要冷笑,但紧接着又沉下脸来。
“你来干什么?”她充满敌意地问道,一贯软绵绵的口气,今天却像闪电一样凌厉。
“我来看看你啊。”沈碧云笑着说,眼光在方柔枝的囚衣和头发上溜来溜去,她舒了一口气,说道,“我来看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这里伙食还可以吧?睡得好吗?还习惯吗?要不要给你送点东西来?”她的目光像火星一样落到方柔枝的眼睛上,后者下意识地向后避了避,“需要什么尽管说,不管怎么样?你也是方国华的女儿,我会尽量满足你的。”
方柔枝低着头冷哼了一声,用枯瘦的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说:“得了吧,姓沈的,别装好心了!你就是想来看看我这副要死的德性!你想看看我落到了什么下场!好,你想看就看吧!我在那里等着你,反正不久后你也得来了,难道你还会长命百岁?”
沈碧云气定神闲地说:
“没错,我这次来,是想看看你这张要死的脸。不过,除此以外,还想告诉你,我已经知道小琛被杀的真相了。”她看见方柔枝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便微微提高了音量,“自从我知道你在客房墙上挖了个小洞诬赖曾宏偷窥方琪后,我就知道小琛的死没那么简单。”
方柔枝冷笑了一声不说话。
“昨天上午,我带方琪去做了一次催眠,我让她好好回忆一下小琛被杀那天的经过。那么多年过去了,她终于清楚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沈碧云说。
方柔枝微闭双眼,好像没听见。
“她说她一共刺了小琛两刀,第一刀是刺在小琛的腰上,小琛叫了起来,方琪因为很害怕想逃,但小琛拉住了她的衣服,于是她又回身刺了他一刀,以前她一直说不清她到底刺在哪里,昨天她终于说清楚了,其实她是刺在小琛的肩膀附近,她刺中小琛后,小琛本能地放开了她,她丢下刀就逃走了。但简律师记得,小琛背后中的那一刀才是致命的。”沈碧云意味深长地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事情发生时,玉芬出去买东西了,我在公司,小保姆在睡觉。雨杉也不在,小琛跟方琪扭打起来后,她就去厨房找玉芬了。她说,她在厨房只看见你的包没看见你的人。我还记得当时曾经问过你,你说你放下包就到花园里去了,因为你在来的路上乘了太久的公共汽车,所以有些晕车。你说,你只听到小琛叫了一声,等你赶到客厅时,就发现他已经倒在血泊中了,小保姆和雨杉站在小琛的旁边。……因为那时候方琪自己承认了一切,所以我没有深究。现在想想,客厅对着花园的方向有玻璃门,你在花园里就能对客厅发生的事一览无遗……是你,趁方琪离开后用刀捅死了小琛,是你干的!方柔枝!”
一阵沉默。
“真不明白,你现在深究这些还有什么意思?难道他能起死回生吗?”几秒钟后,方柔枝才阴阳怪气地说。
沈碧云看了她一会儿,问道:“你就那么恨我吗?”
这句话好像触动了方柔枝的神经,她猛然激动起来。
“恨你?对!沈碧云!自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恨你!恨你!每天都咒你死!因为你,我爸打了我多少回,你知道吗?你说什么都对!做什么都对!自从有了你,我爸就不再是我爸了!他只是你,沈碧云的老公!我恨你!也恨他!这个笨蛋!他自己不知道,你一直在给他下药!”
“那是心脏病药。”沈碧云平静地说。
“你说什么?”方柔枝好像没听懂她的话。
“其实是你自己要了你爸的命。你才是不折不扣的笨蛋!”沈碧云冷笑了一声。
方柔枝瞪大眼睛注视着沈碧云,她的脸扭成一团,说不出一句话来。隔了一两分钟,她才平静下来。
“有钱人到底是有钱人,还催眠哪!”方柔枝嘲笑道,声音却好像仍处于虚脱状态。
沈碧云平静地注视着她。
“因为她始终想不起那天的详细情况,心理医生说,这是因为受了太大刺激导致选择性失忆。其实当时就该给她做催眠,但因为她自己承认了,而且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相信。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你,就是利用这点。”
听到这儿,方柔枝咯咯笑起来。
“是的,我就知道你不想把事情闹大!我就是利用了这点,怎么样?你儿子死了,我很高兴,想想看,你该有多痛苦!”
沈碧云等她停住笑,才冷冷地问道:“你伤害曾宏,也是为了让我痛苦吧。”
“没错。”方柔枝得意地说,她的身子不自觉地左右摇晃,像个不倒翁。
“你给电话铃录音是不是早有预谋了?”沈碧云厌恶地扫了她一眼。
“哈哈,录个电话铃需要多长时间?”方柔枝笑嘻嘻地歪头看她,沈碧云觉得现在的方柔枝像只得意的蚂蚱,“我七点多到你家,你们都不在,只有他在,我就准备整他了,谁让你们害我白跑一趟。”
“少废话,说重点!让我听听你有多聪明!”沈碧云喝道。
“我向他借了个录音机,说要录点东西,他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一个,我又从书房抽屉里拿走了一盒空的磁带,你向来不注意这些,我有把握拿走后不被发现。没想到你竟然注意到绳子!那堆放在柜子里的绳子!……好吧,好吧,我说重点!曾宏把录音机借给我后,就回房间听音乐去了,我对他说,等会儿有我一个电话,让他不要接,他说他知道了。接着,我就打开录音机,然后跑到门外的杂货店,打了个电话进来,我就是这样录好了电话铃声。然后,我回到你家,跟他告了别。其实我没走,一直在厨房待着,他不知道,以为我走了。到九点多的时候,我绑好绳子,开始偷偷放录音,他听到电话铃后,就下来听电话,接着他就 ……砰!掉了下去!哇哈哈,我真没想到他会死!我以为他顶多只会半身不遂或脑震荡!”方柔枝大笑。
“如果他没死,难道你就不怕他告诉警察,你七点多的时候来过,还向他借过录音机,而且他还会说,他是被绳子绊倒的。”
“所以,我后来想想,如果他没死,我也许会再送他一程!”方柔枝邪恶地笑着。
沈碧云冷漠地看着她,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悲伤的神情,这让方柔枝有些失望。
“那么你老公呢?你干吗要杀死他?”过了一会儿,沈碧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