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忌
鸟是树木的花朵,千姿万态的花朵,常开常新的花朵,跳着舞蹈的花朵,唱着歌曲的花朵……
我们都穿起了厚厚的棉衣,而有些树木落光了叶子!你看吧,这就是冬天了!
一棵树落光了叶子,不能说丑,但缺了枝繁叶茂的风姿,裸露出树枝之间巨大的空旷,总是遗憾。我时常有一种冲动,希望能在冬天的树枝与树枝之间放点什么。我喜欢让一切事物都从无到有。这令人激动。
冬天总是如此疏疏朗朗,这是不是我们在冬天缺少快乐的真正缘由呢?树木仿佛都停止了生长,我们总是怀着一种等待的心理度过冬天。如果下雪,玉树琼枝,以及屋檐吊着冰凌,都能令我们开心。没有树木的荫凉,我有些心虚,感觉如同厕所没有围墙。大雁的声音已经很远了。我在大地上为冬日的阳光感到可惜,因为,阳光的灿烂和温暖如不照在红花和绿叶上,阳光岂不等于虚度了岁月?正如袖手旁观的我们在一堆红红的炭火前,等天黑。
然而一些鸟落到了树上,大大小小,五颜六色。我仿佛看见了满树的花朵!
有时候,鸟是一群一群地飞来又飞走的。黑压压一大片的是八哥或乌鸦,冬天的麻雀也喜欢一群一群地飞,一群一群地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黑色的鸟群会在瞬间装点一棵树,装点一丛树林。鸽子也这么飞,要是一群白鸽落到树枝上,仿佛早春的玉兰花开,白得丰腴而优雅。鸟儿们叫着喊着,吵吵闹闹。有时候,三只五只,它们散落在稀疏的树枝上。我觉得这三五只鸟,它们各自有各自的心事,说话的时候少,不说话的时候多。有的飞走,有的留下。有时候只是一只,一只也好。一只鸟,孤独地立在细细的树枝上,这使人记起树上的花朵,也是先开一朵,再开一大片的。
每当看到树上落满鸟的时候,我就停下来看。有了鸟的树显得格外生动。我喜欢这些在树与树之间飞来飞去的小鸟,喜欢它们在树枝上舞蹈。冬天的风因为这些小鸟的跳跃,也就显得细微而富有弹性。它们在树枝上唱着歌,一只鸟的歌唱使树木上的冬天没有了寒冷的凝滞。乌鸦的歌声粗壮而无所顾忌,麻雀使得冬天没有了秩序。有时一只鸟独自唱出婉转的歌声,细细地发颤、发亮,犹如一个回味爱情的人在冬天品着春茶。那是妙不可言的。
树枝上的鸟比真实的花朵还要美丽。你见过一朵花从春天开到冬天吗?你见过树上的花朵在树枝与树枝之间飞来飞去吗?你见过会唱歌的花朵吗?这是一只鸟再造了冬天的生机。
鸟是树的花朵,此前肯定有人发现并且说出。如此美丽的事物不会等到今天才有人惊喜。我站在树木之下,我想做的事,鸟儿们替我做了,它们真的在冬天的树枝与树枝之间打开了花朵,排练了舞蹈,播放了音乐。
实际上,鸟儿一直都在树上,在春天的树上,在夏天的树上,在秋天的树上。只是由于树上有了真正的花朵,有了枝繁叶茂的摇动,我们看到了更多生命的美丽,因此而忽视了树上的小鸟。鸟儿从来就是树上的花朵。它们隐藏在树叶之间,与绿叶一起舞蹈,与春风一起歌唱。树木本来就是鸟的家园。
一只翠鸟就住在池塘边的灌木上,它翠绿的羽毛比绿色的树叶更加艳丽,我们一眼就能认出树叶里的翠鸟之花。两只黄鹂可以让一棵柳树更加婀娜,我想杜甫当年在美丽的锦城思念家乡,“两个黄鹂鸣翠柳”,他只听到了一声婉转的鸟鸣,就想起了江南。在江南的二月,哪一棵树上没有黄鹂的歌声和舞蹈?不管树上有没有花朵,黄鹂总会落到二月的江南。树上有花,鸟儿也会落上去。锦上添花,不是重复是更多的美丽。喜鹊踏梅如何?乡村的快乐都在一树灿烂的梅花上。喜鹊总是两只两只地飞,两只两只地起舞歌唱。喜鹊就是开在乡村里的花朵。
我喜欢夏天的白鹭,它们整个夏天都住在村头河边的树林里,当白鹭们从碧绿的水田里归来,它们都落到树梢上,远远望去,那就是一树最浪漫的花朵。最不能忘怀的是村子里的月夜,白鹭们栖宿在那棵枫树上,夜风把树叶吹得哗哗响,月光会把枝头的白鹭摇上摇下,翻开它们长长的翅膀。我有时候回忆童年,村头的枫树一定会出现,树上的白鹭也一定会出现。
我想,一年四季的树木会感谢一年四季的鸟。人也会的。真细想起来,我记住的人不是很多,而我记住的鸟却不少。因为,我认定鸟是树木的花朵,千姿万态的花朵,常开常新的花朵,跳着舞蹈的花朵,唱着歌曲的花朵……
我们在欣赏的同时,是否要向一只鸟学习呢?我在观看一树的小鸟的同时,多少有些惭愧。我的脸红得像春日的桃花。我知道,有时候一只鸟嘴里也是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