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春天早已来临，离毕业不远了。
今天是星期天，阳光明媚。戚子与朋友相约，今天上午去离校不远的孤山一带游览，欣赏大自然的生机与美丽，感受春天的温暖和浪漫，还要留影纪念。
她们一早就出发了，一到宿舍楼下，迈步人行道上，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简直就像一群小麻雀，说着、笑着、乐着。不一会儿，就如一群花蝴蝶飞出了校门。
不多时，她们下车，步行一小段路来到孤山脚下。
孤山，位于西湖的西北角，与西湖大学同在一个区域。它四面环水，东接白堤，西连西泠桥，风景优美。山虽然不高，但孤峰耸立，景色秀丽，是观赏西湖景色的最佳之地。白居易曾有诗云：“蓬莱阁在水中央。”孤山又是文物荟萃之处，南麓有文澜阁、浙江博物馆和中山公园，山顶西部有西泠印社，西麓有秋瑾之墓，东北坡有放鹤亭等。
一进门就是曲院风荷，一池碧荷，绿得耀眼。
她们在池边观赏摄影后就拾级而上，这里看看，那里停停，美景让她们笑逐颜开，热情奔放，频频照相。
刚照了一张集体照，一位同学提议：“叫才女作一首诗，附在照片后面，好不好？”
“好！”大家齐声喊了起来，还噼里啪啦鼓起了掌。
戚子一看盛情难却，又觉得主意不错，很有纪念意义，爽快答应。她思考了一会儿说：“笔墨侍候。”有人赶快递上笔，有人迅速找来纸。戚子坐在深灰色大石头上，把包往双膝上一放，纸铺在上面，写出了以下四句诗：
风荷尖角翠曲院，西湖七妹笑孤山。
桃红柳绿水滟潋，青春作伴摄华年。
“鄙人水平有限，请大家多多修改。”戚子故意一本正经地说，六姐妹争着看了起来。
看完后，她们稍作耳语，毕恭毕敬地齐声回答：“鄙人水平不错，才女们没有意见。多谢了！”然后开怀大笑，玩得好开心那！
玩好后，她们说说笑笑往山下走去。
忽然，戚子听见前面有个青年对他的朋友说：“浙江美院（中国美术学院的前身）有书画展，水平蛮高的，就在附近，你们高兴去看吗？”有人支持，有人反对。
戚子爱好书法和美术，当然想去好好欣赏一番，但其他姐妹都说另有安排，无人愿往。她只好独一人跟着前面的几个年轻人来到了美院，来到了展厅。
作品摆满大厅，戚子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这么好的作品，眼界大开，十分兴奋。突然，她在一组枟太湖女儿枠的中国画面前停住了脚步。那里有四幅画，分别标明“插秧”、“担水”、“绣花”、“看书”。
戚子觉得画上的人物跟自己很像。再看画的内容，就是自己生活的真实写照，直觉告诉她，这是王友义画的，但作者署名是“王志钢”。她又明白了，肯定是他，为了鼓励自己，起了这个新名字，他最后给自己的断交信中透露过这层意思。想到这里，戚子感到非常高兴，为王友义突破自我、走出阴影而高兴，为他奋发图强、考入这所名校而高兴，为他今天事业有成而高兴，也为自己有幸看到他的佳作而高兴。
戚子聚精会神地盯着画面，沉思其中。对面有人早已在注意她了，戚子毫无察觉。
看完书画展，戚子感到收获不小，欣赏了上档次的美，增长了见识，开阔了视野，更高兴的是似乎看到了精神振作、潇洒挥笔的王友义就在她面前。她转身走出展厅，准备回校。
“戚子。”突然身后有人叫她，声音很熟。
戚子回头一看，是王友义。他上穿灰色拉链夹克衫，下着深蓝长裤，脚穿半新旧黑皮鞋，精神特好，比原来帅气。在王友义的眼里，戚子也比原来洋气、大方、有气质。
此时，甜酸苦辣，百感交集，一起涌上两人心头。王友义邀请她到附近的小店去吃中饭，戚子满口答应。他们边吃边聊，相互告知分开后的各自情况，又相互祝贺考上了大学，敬佩对方几年来的刻苦努力和顽强拼搏。
原来，王友义悲哀无奈地与戚子分手后，他白天做临时工，晚上自学美术理论、拜师学艺、练习中国画，每天到夜深人静，从不间断。1979年他考取了浙江美术学院。今天的偶然相聚，两人感到温暖和幸福，但难免也有一些伤感？ ？
两人分别后，王友义经过反复思考，觉得自己与戚子是天成的一对、地造的一双，想重续旧缘。虽然命运曾与他俩开了个大玩笑，但今天又重新给他们创造了机遇，不能再错失良机。戚子快要毕业，得赶快行动。
当天，王友义热情友好的表现，戚子估计他会旧事重提，所以这几天，她也在认真思考问题：一是老爸在太湖公社务农，母校太湖中学叫她回去任教，不能负情；二是自己上大学的那一天，社员们对她一片真心和热情，不能忘本；三是王友义今非昔比，不会入赘、不愁佳偶、不用怜爱。这样一想，戚子心里感到很坦然了。
上次分别至今，正好一星期。这天上午，王友义热情邀请戚子来到南山路某处。南山路在西湖的南边，那一带，到处是高大、茂密的树木，遮天蔽日，空气中闻得到湿味。
他俩在近湖岸的一处安静地方坐了下来，面对美丽的西湖景色，闲聊了起来。
不一会儿，王友义开诚布公，直奔主题，还告诉戚子，留杭工作，问题不大，他已经托人联系过了。戚子被王友义的真情爱意深深感动了，说实话，此时她真想投入他宽大而温暖的怀抱之中，享受爱情的甜蜜。但她又是头脑冷静、很有主见的人，理智很快控制了她的情绪。她马上真诚地向王友义亮出了自己的底牌：请他原谅，并祝福和相信他有更好的未来。
王友义听后难免伤感，甚至又在心中埋怨命运对他的不公，他真想面对西湖大喊，发泄一次：“苍天，苍天！你为什么老是与我过不去？为什么心爱之人就在眼前，却还是难成眷属？难成眷属！”
两人都沉默起来，心里非常难过？ ？
过了好一会儿，戚子先开口：“我们有缘相识，友好地相处了多年，这也是一种福，你说是不是？”
“是，是。”
“老天重新安排我们相会，也算是一种恩赐，至少让我们再不用为对方担心思了，因为我们都已生活在阳光里。”
“我们还是生得逢时，国家的形势越来越好了。”王友义点头赞同。
说了想说的话，两人找一个地方共进午餐后，互相祝福，挥手告别？ ？
戚子回到学校，来到了图书馆，先浏览了当天的报纸，而后借了一本书，埋头看了起来。
光阴如箭，戚子这一届毕业了。
西湖大学的礼堂，今天焕然一新，气氛隆重而热烈。上午，“文革”后第一届学生毕业典礼即将在这里举行。学生、老师陆续来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着笑容，甚至有些人显得兴奋。不一会儿，礼堂里人头攒动，坐了近千人，师生相聚，其乐融融。
9点，大会正式开始。主持人一声“全体起立，唱国歌”，顿时，雄壮、激越的乐曲声响彻礼堂，振奋人心。大家放声歌唱，情绪饱满。而后，大会按事先安排的程序进行，领导讲话、老师代表发言？ ？一个多小时后，主持人对着话筒：“下面，由中文班戚子代表女学生发言，请大家欢迎！”
在热烈的掌声中，戚子怀着激动的心情走上了台。她还是梳着马尾巴短辫，上穿淡黄色圆领子汗衫，下穿深蓝色过膝喇叭裙，脚穿黑色塑料凉鞋，鞋跟约一寸高，整个人显得简洁、大方、清丽和灵秀。她开始发言了：
尊敬的各位领导和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上午好！
四年前，中国上空驱散了乌云，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我们有幸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来到人间天堂杭州，相聚在美丽的西湖大学，成为时代的骄子，开始新的人生旅程，让我们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自豪、幸福和温暖。这种美好的感受，让人终身难忘，我们将永远铭记在心！
我们得到了党和国家的高度重视和关怀，我们又得到了学校领导和老师的深情和厚爱。你们像父母一样关心我们的思想和学业，你们像园丁一样精心培育我们这些大龄的花朵，让我们体会到了浓浓的爱意和真情。这种美好的感受，让人终身难忘，我们将永远铭记在心！
在座的每一位同学，我们原来素不相识，年龄又参差不齐，但历史给了我们千里相会、相聚的缘分，让我们相聚在美丽的西湖大学，共同留下了青春的足迹、歌声、笑声、读书声，让我们体会到了友谊、关爱和温馨。这种美好的感受，让人终身难忘，我们将永远铭记在心！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我们即将离开母校，挥手告别领导和老师，再见朝夕相处的同学，这难免让人难舍难分，甚至感到心酸，也许会流泪。“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们奔赴各地，但我们还是祖国大家庭的成员，距离隔不断我们的真情友谊，时间冲不淡我们曾经拥有的美好岁月！
男儿当自强，女儿不示弱。尊敬的领导、亲爱的老师，中国正处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之中，我们将以满腔的热情投入其中，乘风破浪，奋勇向前。请你们相信，我们不会辜负党的期望、祖国的重托、人民的心愿，并会用良好的行动书写人生，向母校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戚子一讲完，就站到讲台前，向大家深鞠一躬，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雷鸣般的掌声顿时响起，经久不息，大家完全被戚子热情洋溢、感人肺腑的发言感动了、震撼了！这哪是发言，分明是荡气回肠、鼓舞人心的毕业演讲。
台上，领导正在作总结性发言，但大家还处在兴奋之中，无心再听重复性发言，却在悄悄地议论：
“果真是个才女，名不虚传。”
“戚子今天风头出足了。”
“笔头好，口才好，风度也好，老天太厚爱她了。”
“我们中文班今天真光荣啊！”
甄哥想不到戚子的发言会这样简明扼要、精彩感人，他为戚子感到幸福和自豪，恨不得马上跑过去，双手用力抱起她，然后轻轻放下，搂在怀里，雨点般地狂吻，释放燃烧的激情，那是多么的畅快！
毕业典礼结束了，大家纷纷走出礼堂。
甄哥热情退了好多，他跟在人群后面，慢慢地走、慢慢地想，感到了压力，戚子太强了，担心自己真的“吃”不到这只天鹅。即使得到了，如果她的水平、能力超过自己，那多没面子。一转念，又有了新想法，她强，我会比她更强，干脆来个“比翼双飞在人间”，书写一段真实佳话，岂不浪漫又很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