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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老佛爷西逃保性命

15万清军和义和团有点像萨达姆的共和国卫队,几乎没做什么像样的抵抗,到了8月16日,联军即已全面占领了北京。八国联军,除了美军和日军外,军纪都不好,古老的北京城,继义和团之后,迎来了又一场浩劫。

当年英法联军来的时候,慈禧跟着老公咸丰皇帝跑过一回,不缺逃跑的经验。这一次,她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普通老太婆的样子,在联军就要破城的那个晚上,带着光绪、大阿哥等一干人落荒而逃,坐着三辆特意雇来的破骡车,出德胜门奔怀来方向而去。随行的王公大臣包括端王载漪、庆王奕劻,以及庄亲王载勋、镇国公载泽、贝子溥伦和军机大臣刚毅、赵舒翘与内务府大臣兼步军统领衙门右翼总兵英年等。慈禧特意交代了大阿哥一句:“今天出门,谁也不许多嘴,路上遇到什么事,只许由我说话。”

至于荣禄、崇绮等人,则在混乱中跑错了方向,直接向南跑到了保定。

大家这么一跑,八国联军及各国公使反而急了,赶紧四处寻找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首席大臣庆王奕劻——打仗不是洋人的目的,他们要找人出来议和。

对洋鬼子来说,跟大清朝议和,毫无疑问是全天下最美妙的事情。如果找不到对手,那该是多么的煞风景!

无奈奕劻早跟着慈禧跑了,哪里还找得到?好在找到了总理衙门总办章京舒文,联军立即把他像大熊猫一样保护起来,随后另外几个大官吏部尚书敬信、工部尚书裕德、侍郎那桐也赶了来,大家联手维护大局,多方派出线报,四处打听庆王的下落,终于打听到庆王跑在怀来就因病留了下来,几个人赶紧联衔具奏,请饬令庆王回京议和。

此时慈禧他们逃难刚逃到大同,这一路逃得很辛苦,最开始甚至没吃没喝,直到逃到了昌平贯市,晚上才总算能睡一小觉,住的却是四面漏风的破庙,形同乞丐一般。就在这时,甘肃藩司岑春煊带兵赶到了昌平,前来护驾。

岑春煊是郭沫若夫人于立群的外公,祖上土司出身,广西西林人,生于1861年,比袁世凯小2岁,以后的日子,两个人将是一生的对手。

岑春煊的父亲岑毓英曾担任过云贵总督,是个大官。作为官二代,岑春煊少年时代几乎是无恶不作,一度与瑞澂、劳子乔并称“京城三恶少”。

1886年岑春煊考中举人,继而被任命为候补郎中,后来其父去世,他开始浪子回头,回家丁忧三年之后,于1893年奉旨补授为光禄寺少卿,再迁太仆寺少卿,成为四品京堂。

甲午战争期间,淮军不堪一击,朝廷转而起用湘军,授两江总督刘坤一为钦差大臣节制关内关外各军,刘坤一迟迟不肯出关,军机大臣李鸿藻因不得前线真相而急不可耐,恰好岑春煊自告奋勇,便派他出关探视军情。

岑春煊干得不错,很得李鸿藻赏识。随后当烟台、威海告急,他又积极带兵前去布防。这家伙运气很好,最终日军并未攻打山东半岛,但他勇于为国分忧的态度,给高层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战后岑春煊请假回老家养病,因伤感于国事一度起了出家当和尚的念头,后来转念一想,就算当了和尚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出山做官,也许还能救国。于是1898年陪弟弟进京参加会试兼为自己寻找上进的机会,却正赶上了戊戌变法。

岑春煊政治主张激进,与康有为、梁启超等来往密切,变法高潮时期,他向光绪上了一道奏折,主张裁汰冗员,“务使人历一官,皆有职守之事,不至虚设一位,徒糜厚禄”,并具体提出了该裁撤的7个或有名无实、或机构重叠的衙门,分别是詹事府、通政司、光禄寺、鸿胪寺、太常寺、大理寺、太仆寺,其中赫然包括他自己任职的太仆寺,足以显示其大公无私,当然也有人认为是沽名钓誉。另外,岑春煊还建议,裁撤督抚同城而治的湖北、广东、云南之三省巡抚,以及徒有虚名的河道总督;更建议光绪应该宸衷独断,不要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帝。

这道无所顾忌的奏疏很对光绪的胃口,加上岑春煊勇于任事的名声,因此立即被派为广东布政使(即藩司),一跃成为地方大员。临出发前,光绪有如此叮嘱:“须于到任后切实整顿吏治,肃清盗匪,如有其他意见,尽可随时陈奏,不必顾忌触怒总督,凡事俱可有我与尔做主。”

皇帝是高兴了,可一下子搞掉那么多衙门,让许多人没得官做,岑春煊因此结下了太多仇家,其中甚至有要找他拼命的。所以他一天也不敢多在京逗留,接到任命立即就赶往天津,坐船到上海转广州而去。

刚一上任,就有一位大米商向他递了状子,中间夹了一张40万两银子的银票,岑藩司把钱退了回去,却秉公处理了案子,把这个米商感动得痛哭流涕,“岑青天”的大名随之传扬开来。

但两广总督谭钟麟并不喜欢这个新来的青天,而岑春煊天生是少爷脾气,也根本不买这个顶头上司的账。毫无疑问,两人关系极不融洽,最后终于闹翻,生出一场大风波。

事情起因于谭钟麟所信任的一个叫王有善的候补道员,此人实际任职补抽厂坐办兼督署文案,一贯为非作歹,鱼肉百姓,民愤极大,却都敢怒不敢言。岑青天声名远扬之后,就有人来告状,岑春煊一番调查之后,立即请求谭总督撤去王有善官职,谭钟麟却对此置之不理。

岑春煊也不纠缠,直接下令撤掉老王坐办一职,又邀集了一些司道级别的同事,谒见谭总督,请求撤掉王有善的督署文案。谭总督大怒,拍案而起,动作太大,以至于连眼镜都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岑春煊也大怒,也拍案而起,高声说:“藩司是朝廷大员,所说公事,就算你不认可,也不该如此无礼!你要觉得我做得不对,向朝廷参我就是!”说完把官帽一摔,拂袖而去,然后就请病假不再上班。

后来岑春煊奉召入京陛见,谭钟麟立即派了臬司来代理他的藩司一职,南海、番禺两县有数千商民到藩署请愿,挽留岑青天。

岑春煊是带着王有善一案的材料走的,谭钟麟早防着了这一手,一面上奏参他,一面派人带着钱进京活动,要求调走这厮。

通常督抚参劾属下,朝廷没有不准的,尤其是光绪此时已被软禁,岑春煊没了靠山,眼看着就要倒大霉。多亏荣禄爱才,很赏识他敢作敢为、清正不阿的作风,在慈禧面前很说了些好话,才算保住了他的官位,不过得给他换一个艰苦点的地方。

于是岑春煊刚刚走到武汉,就接到上谕,调他去甘肃当藩司。岑春煊一到甘肃,立即上疏弹劾谭钟麟和王有善,此时正是李鸿章要求荣禄帮他谋一个总督职位的时候,谭钟麟运气不好,立即被罢了官,王有善则被革职。

谭钟麟丢官,虽说根子上是朝廷为了给李鸿章腾位子,但毕竟是岑春煊弹劾下来的。一个小小的藩司,居然敢弹劾总督,并且得手了,有清以来,这还是第一例,岑春煊声名大噪自不必说。

在甘肃待了半年,还没来得及留下什么故事,庚子之乱已起,岑春煊看到朝廷要求各省派兵勤王的上谕,立马谒见云贵总督陶模请命,要求星夜率兵赴京。陶总督不愿多事,便说兵不够饷也不足,不如等等再说。一省财政都归藩司管,岑春煊当然知道甘肃的家底,当即表示:“藩库中还有130万两银子余钱,请支给我30万两作为军饷,并调马队10营随我前去救驾。如果你要横加阻挠,我马上上奏弹劾你。”说完就起身要走。陶模知道这人急了真敢参上司,加上又有勤王这顶天大的帽子,连忙给他拨了步兵4营,骑兵3旗,差不多有2000人,又批了他5万两饷银,才算了事。

但士兵调动集合需要时间,岑春煊嫌慢,留下将领吩咐随后赶来,自己先带着几十人的卫队,由兰州出发,马不停蹄,穿越伊克昭盟(即今鄂尔多斯市)草地,由张家口入关,赶到北京时,早已是灰头土脸,形容枯槁。

这样的形象,把慈禧感动得够呛,尤其这是各省来的第一支勤王之师,足见忠诚,当初因他参与新政而有的恶感顿时烟消云散,反而觉得此人越看越顺眼,便好言问道:“你带了多少兵来?”

“步兵4营,骑兵3旗,共2000人。”

只有2000兵马,慈禧不禁大失所望,待听到大部队尚在路上,先来的只有几十个人,不由得觉得这简直是开玩笑,便命其折回张家口,等大部队到来后即驻扎于此,防备俄国军队——有消息称俄国将单独发兵进攻东北。

岑春煊还没走到张家口,听说北京城破,立即掉头回来救驾,赶到昌平的时候,天还没黑,他找到了慈禧的队伍,被引入庙中晋谒,慈禧一见他就哭了。退出庙来,岑春煊就站在门口,手提一把大刀,客串门神。夜里慈禧做噩梦,惊呼而醒,岑春煊立即在门外高声回应:“臣春煊在此保驾。”慈禧这才安心睡去。

天亮之后,开镖局的大户李家听说破庙里住的竟是太后和皇帝一行,尽其所能送来了一些馒头、咸菜和小米粥,大家才算是吃了出逃后的第一顿饭。

李家镖局名声响亮,慈禧当年进宫之前就有所耳闻,此时立即传旨让他们办皇差——备几顶骡驮轿来。兵荒马乱的年月,哪里那么多轿子?李家好容易凑出了3顶,并派了个杨姓趟子手跟随做向导,慈禧、光绪及皇后总算是不用再坐骡车了。李家的雪中送炭得到了巨大的回报,后来慈禧回銮,不仅给了他家重赏,还颁发了皇封,李家从此得以“御前镖局”的名头行走江湖。

继续往前走到居庸关,延庆知州秦奎良倒是费心准备了一些食物,可是溃散的兵勇和义和团太多,老实说他们确实也饿,所以早就帮着给吃干净了,慈禧的大队人马只能饿着肚子继续前行。

再往前就来到了怀来,怀来知县吴永是曾国藩的孙女婿,曾在李鸿章幕府里干过,当年袁世凯到贤良寺诱劝李鸿章退休,他正是目睹的证人。吴永为人忠厚,听说太后一行要来,早已弹压住了地方上的义和团,出城跪迎,甚至还在城外给慈禧及皇帝准备了一锅绿豆粥,把慈禧感动得都哭出了声来。

随后进城,吴永安排慈禧住进他夫人的卧室,皇后住他儿媳妇的卧室,皇帝则住在县衙门里,总算是像了点样子,最令人惊喜的是,竟然还有了肉吃。此时王文韶在儿子的陪同下也赶了来,并带来了军机大印,这才算可以名正言顺地发号施令了。

第一道命令是要求山西巡抚毓贤、董福祥守住娘子关,挡住洋人;再命随行保护的马玉昆抽调部分兵力,严守居庸关,以防洋人循原路追来,溃勇也不许放过;再一道,命令荣禄留京办事。慈禧还不知道徐桐已经自杀,所以派崇绮、徐桐协同荣禄工作;最后一道,命令各省将供应北京的京饷,按期解到太原及保定。

发完上谕,略事休息,因为担心联军追来,留下病倒了的奕劻,一行人继续西行(即所谓西狩)。因为觉得吴永既忠心且肯干,慈禧和几个军机大臣一致决定让他到前面去打前站,办理前路粮台。这是个好差事,是要升官的前兆。

哪想这吴永是个老实人,觉得自己只是个知县,级别太低,向各省行文催饷似乎不合体制,而且手里没钱没兵,既没法买东西,更压不住散兵游勇,干了两天觉得这工作不好干,就索性不想干了。再一想岑春煊是藩司,级别够高,手里有兵还有5万两银子,干脆推荐他来干,自己给他当助手好了。这是负责任的考虑,吴永只是没仔细想,逃难途中,哪儿有那么多讲究?就算工作干得不那么出色,只要别让太后饿着就行,没那么难。

慈禧同意了吴永的请求,觉得他是真正想太后之所想急太后之所急,随即下了上谕:派岑春煊督办前路粮台,吴永、俞启元为会办。俞启元是湖南巡抚俞廉之的儿子,俞廉之则是刚毅的门生,俞启元得到这个美差,自然是因为刚毅所推荐。

不过刚毅及另两位军机大臣王文韶、赵舒翘对吴永的印象可是大打折扣了,这是因为几个人觉得吴永不识抬举,尤其是越过军机处直接向慈禧推荐人,是对他们极大的不尊敬。更要命的是,推荐的还是岑春煊——岑春煊未来将是大清朝官员的公敌,此时已经很不招大家的喜欢。

更令吴永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岑春煊居然也不领自己的情。非但不领情,还直接就在工作中成心找碴儿,而原因竟然是,耻于为一个小小的县令所保荐。

果然是江湖险恶。好在还有一点安慰,慈禧后来给他升了官——“以道员记名简放”,虽暂时未补实缺,但从正七品直接升到正四品,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辛劳和所受的委屈了。

岑春煊确实能干,接任之后,立即拿着钦差大臣的身份和前面交涉,逃亡的路途顿时顺畅了许多,虽供应仍不周全,但好歹都有吃的喝的,只是前方每一站的地方官,每每被岑春煊骂得狗血喷头,也只能自认倒霉。

岑春煊对外威武,对内则勤勉谨慎,更刻意以工作之便,与李莲英建立了非常亲密的关系,不惜称之为“老叔”,这样他在慈禧面前的形象就越发高大起来。

闲话少说,一行人这么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大同,然后京中大臣奏请庆王回京议和的奏折也到了,一看是洋人主动要求谈和,慈禧如释重负,心情大好,当即召见军机,下了三道上谕。首先当然是派庆王奕劻火速回京主持议和;另一道是给李鸿章的,催他赶紧进京议和;还有一道,则是因为当初董福祥攻打使馆的甘军名义上归荣禄指挥,联军因此不许荣禄回京,所以朝廷允许荣禄继续待在保定,而改派大学士昆冈、刑部尚书崇礼等8人为留京办事大臣。

给庆王的上谕,慈禧派载澜特快专递怀来,并特别交代,因为京里太乱,让把奕劻的长子载振接过来,省得奕劻不放心。分明是慈禧自己不放心,怕洋人把自己列为祸首,奕劻不能据理力争从而把她卖了,所以一定要先拿住他。

奕劻当然懂得慈禧的心,其实刚开始逃难的时候他就把两个女儿交了出来,作为人质,此时再要让他交出儿子,心中那个气啊!但又不敢违抗,遂打定主意,回到北京,诸事不问,一切都等李鸿章来了再说。事实上,这个事也只有李鸿章才扛得动。

于是庆王带着诸位大臣,一面在北京维持地方治安,一面苦等李鸿章的到来。而这会儿,慈禧一行已经来到了太原,一住就是不少天,其间发生了很大的不愉快,源于光绪在赶来护驾的肃亲王善耆等人的鼓动下,坚持要独自回北京亲自主持议和。

按当时的形势,光绪如回京,不仅赔款数会比后来低不少,议和的其它条件也会好许多,这是因为洋人对光绪印象很好,认为此次事件跟他毫无关系,而极其反感纵容义和团的慈禧太后。他们都希望光绪能够真正执掌大权,重启改革。

毫无疑问,光绪的想法对国家是有利的,奈何实权掌握在慈禧手里,而老太后最怕的就是光绪再次亲政。尤其是,有了洋人理直气壮的支持,一旦光绪真的亲政,自己必将被彻底排除出权力中心,所以慈禧坚决不允许光绪离队,身边的大臣如王文韶、赵舒翘等人当然都站在太后这边,这时岑春煊的态度就显得至为重要,因为他手里有兵。

岑春煊身边有个亲信幕僚叫做张鸣岐,是他恶少时代在八大胡同玩时认识的朋友,交情很深,岑春煊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张鸣岐力劝他保护光绪回京,以建立不世功勋,但岑春煊这一次没听他的,反而旗帜鲜明地力挺慈禧,这样,光绪也就只能认命了。

光绪肯“听话”,慈禧感到很高兴,还有一件让她高兴的事:袁世凯派人送来了银两及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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