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兴将铺门打开,一个戴着瓜皮帽的胖汉随即跨了进来,他转身将铺门仍然掩上,朝李心嫣诡笑道:“这位定是李小姐吧?有礼了!我是王知府的管家王友。王知府派我前来是想对小姐说,令尊虽犯了死罪,可知府大人念其是当地名医,或许是一时糊涂,误伤了人命,正想为之开脱呢。”
李心嫣本是极具灵性之人,她观着来人的神情,听着来人的说话,心里忽而忐忑起来。心思:我家与官府素无交往,这知府王珍人都说是无恶不作、贪淫歹毒的黑心官,今日他怎会换了副心肝为我父开脱起来?既言能开脱,那就说明此事是人为的,是知府可以任意操纵的,是官家律条还没有触及的。那也就说明父亲是被某人的某种企图所构陷的!杨大哥和林伯父他们预感是对的。现在看来,背后操纵这因有企图而构陷父亲的人正是知府王珍。那王珍又是想从我家和我父亲身上达到什么企图和目地呢?我家可没有他所要榨取的东西啊。父亲的医术,是公开的;家里的店铺,是登记过的;官府的税赋,我父分文未欠;家藏,亦没有稀世珍宝。李心嫣的脑海里在冷静地沉思,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李心嫣更加急于想知道他们到底藏着何种居心?便淡然地试探说道:“我父亲确是被冤的,父亲平时从不与人结仇怨,常怀菩萨心肠,与蝼蚁尚可说上几句话,怎会行这毒人之为?知府大人如此明鉴,实是百姓之福,小女子这里就谢谢知府大人了。我家与知府大人素昧平生,但不知知府大人要我家如何感谢?”
“你要知道,这证据是业已确凿,杀人是要偿命的!知府大人嘱小的前来传话示意,是对你令尊和你家的格外眷顾,你等可要知恩图报啊。眼下你令尊的生死,就是全在知府大人的一句话上。”说到这里,王友的话戛然而止,一对眼珠尽在李心嫣的身上乱转。
李心嫣见王友如此神情,不由脑中“轰”了一声,惊的两颊绯红,心底已是豁亮:天哪!原来这导致父亲无端锒铛入狱的根源竟在自己身上!若不是杨得紫有叮嘱,若不是父亲还在狱牢,李心嫣此刻定会刮那王友的耳光。李心嫣极力地压住怒火,仍是淡然地又问道:“若如此大恩,我家何以报答呢?”
王友干脆不绕弯子了,裸露地说道:“实说吧,我家知府大人对小姐情意有加,以致魂牵梦绕、茶饭不思。你若是肯嫁过去,知府大人说了,立马就放了令尊,你尚且还可以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小姐,这可是天赐祥云呢。”
终于证实了父亲被拘的真因,终于获知了王珍的企图,李心嫣只差点没有晕死过去。她气愤,恶心,甚至迁怒苍天,她心里在怒怨:苍天啊,你定是有眼无珠,你定是有心无肺,你怎能姑息养奸?你怎能纵奸胡为?你的天理呢?你的天道呢?你若是全都失去了,那你就也让这天下的芸芸众生都毁灭吧,没有了人烟,就没有了恶行与悲剧,尽管善良与美好也将同时逝去,然而,至少剩下的和留给世上的还有一片自然的净土。
李心嫣已是愈怨愈恨,已然控制不住了,正欲发作。阿兴忙越身上前,扯了扯李心嫣的裙摆,说道:“小姐,老爷有救了,我这个做下人的也已是心实。知府大人既然看中了小姐,小姐做不了主,尽可去与主母相商。”
李心嫣听罢一时省悟。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马上故作犹豫地说道:“是啊,似此等终身大事,还请容我与母亲禀告。”
“好,令尊还在饱受牢狱之苦,请小姐尽快有个回话。”王友见李心嫣似有所动,说罢便高兴地回去复命了。
李心嫣脑中轰鸣,沮丧地回到客厅,杨得紫等四人也都从别屋进来。李心嫣几是嗓音呜咽地将王友的来意作了叙述。林皋听后一蹦三尺高,操起根木棍就要往外冲,嘴里骂道:“这个龟儿狗种!却是他想强娶心嫣,才做此禽兽难容的勾当。我定要取之狗头,暴晒街市!”
刘化鲤也愤然接道:“天眼怎就如此昏暗,任由这狗官王珍豸足横行?王道何在?公理何存?我等不如一把火将他那淫窟烧个干净,送他归西!走!”
杨得紫和林之堂忙将二人阻住,齐道:“不可蛮来!”
杨得紫说着走至窗前,眺目苦思。这位工于骑射,饱读诗书,视疆场如棋盘的青年将领,要用他那不凡的军事谋略施展于民间险事了。
良久,杨得紫请林之堂一边说话。二人遂来至别屋,杨得紫肃颜说道:“这王珍的账,迟早总要与他算的!眼下,李伯父已被构陷定罪,王珍仗有‘铁证’,定会是有恃无恐,胡为乱来。我们假使若硬来,反会授人以柄,身陷囹圄;若软去,显然那是就范,决然不成。我有一法,但走的是一步险棋,旨在先行救出李伯父,后则使心嫣也能全身而归。当然,能否走好这步险棋,还要看心嫣有无定力与勇气。”
“请杨将军详解。”林之堂听有解救之法,急问道。
杨得紫低声说道:“王珍的大姨太古氏是只母老虎,王珍有几分惧她。还有,王珍那厮心地荼毒,却是个神佛之奴,十分迷信。我们只需如此这般。”说着,杨得紫附耳与林之堂说出了自己的救人办法。林之堂听后连声说好。
二人重新回到客厅,林之堂对李心嫣说道:“心嫣,你可答应王珍的条件。”
“父亲,你糊涂了!怎的说出此等蠢话!心嫣可是你未来的儿媳妇!”林皋没等父亲说完,厉声冲着父亲叫道。这是林皋平生以来第一次对他所敬重的父亲口出不逊。
林之堂没有去搭理儿子,仍朝着李心嫣继续说道:“孩子啊!眼下把你令尊救出是第一等要紧之事。你与我出去说话,伯父教你。”
约半个时辰,俩人进来。林之堂面色沉重,李心嫣却神情从容。
“父亲!你真要将心嫣送入虎口狼穴呀?我且不活了!”林皋跌足扯发,痛苦嚷道。
林之堂正色说道:“皋儿!你听我说!我已与心嫣交待好了,大可无恙,过几天老夫就还你一个完整的心嫣。你和鲤儿凑近过来。”
林之堂遂向二人气凝神定地交待了一番,这二人听后才停止了呼叫,但那林皋总不免心存不安,嘴里仍在嘟咕:“与善人交,如入芝兰之室;与恶人处,如入鲍鱼之肆。我还是心提嗓间!”
杨得紫看了看李心嫣,投去了一管信任的目光,转而对林皋说道:“我看心嫣神坚气定,我心方落。此计必成,你和化鲤三日后遵办就是。”
林皋平时极是佩服杨得紫,见杨得紫如此有把握地说道,才把那悬挂着的心略微放了放。
林之堂随之说道:“那,就这样办了?”说罢便往里屋刘氏那去了。
功夫不大,林之堂出来朝杨得紫点了点头,示意刘氏已经应许,杨得紫也点点头。于是林之堂将阿兴唤出,拉到一边说道:“烦你这就去一趟知府衙门,一定要见到那知府的管家王友,就说心嫣小姐与母亲商量好了,只要父亲能回来,小姐就嫁过去。”阿兴听后,茫然睁着双眼,唯唯地去了。
当王友将李心嫣的回话告之王珍时,王珍乐不可支,浪笑不止,他竟失态地搂了搂王友,兴奋地说道:“你快快去准备一份厚厚的聘礼,准备好了就给我送往李家,你一定要亲对心嫣姑娘说,现在她的令尊便是本老爷的令尊了,明早我就派人将她的令尊安然送回,请她放心!”
“是!老爷。”王友答道。
“慢!你从李家回转时,先去胡班头那里招呼一声,让他将李子然这就接至他的卧房中给我好生伺候。而后,你再去将那少妇带到我这里来。”
王友走后,王珍在屋内狂转,嘴里还不停地哼起了黄色小段:“小娇娘啊,肤如霜,相拥天明忘起床。。。。。。。”
一个多时辰过后,王友领着一少妇进来,正是那今日下午当堂指证李子然的妖脸少妇。其实她本是当地一过气的娼妓,是王友在市井里花银子把她雇来做戏的。而那马脸死汉与她毫不相识,也是王友从城郊雇来的,王友嘱他到“济生药铺”买了杜仲后,遂将他骗至一偏僻的小酒店里用砒霜毒死。
王珍掏出两锭银子递给少妇,说道:“下午表现很好,明日一早你可再到堂前去击鼓喊冤,至于如何说话,王管家会与你交待的,你千万要管好你这个舌头哦,不要惹祸上身哪,好了,你们下去吧。”
次日一大早,知府大堂前传来了急促的鼓声。王珍早已是穿着停当,大剌剌地坐在了大堂上,大声吼道:“升堂!”一班衙役闻声而出,持杖立于两边,齐声唱道:“威――武!”
“这女子!你怎么又来了?你丈夫的案子不是昨日下午本官已作了公断吗?你还有何冤情?”王珍一拍惊堂木,厉声冲着已跪在堂前的妖脸少妇问道。
妖脸少妇抬头答道:“老爷在上,民女昨日的状告有所误错。民女昨日午时前见男人突然在家暴死,便以为是服了‘济生药铺’的杜仲而致,可昨日下午从大堂回家后,我却发现男人的喝水的杯中留有砒霜残渣,我想,那我男人的死就应是与服那杜仲无关了,显是因为男人与民女近日连连发生争吵后而精神崩溃,以至负气自杀。”说着随即呈上了一个瓷杯。
王珍接过杯子,煞有其事地看了看,惊道:“呔!这杯中果有砒霜的残渣。看来本官昨日也被你所误,险些错杀好人!这女子,你可画押?”
“民女良心不安,岂有不画之理?”
“好!”王珍立时吩咐衙役让少妇在原状纸上画了押,接着大声地说道:“来人啊!快快前去狱中将李老先生放了,礼送回家!”
妖脸少妇偶一抬头,忽而觉察王珍此时的嘴角边露出了一丝阴笑,不由打了个寒噤。这个饱经沧桑的风尘女子心语了一句:“可怕!我必须远走天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