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了午时,还远远未到黄昏,天色却已经逐渐地暗了下来。
黑云压城!
一团团乌云似有生命一般,向着天星城汇聚而来,愈来愈浓,愈来愈低。
看来是马上要下雨了,雨云来得越突然,雨往往就会越急。
天星城街上的人们都已经陆续回家。
“嘎——”
一个木窗被推开了。
在天星城主城内,与其余几处宫殿的华美相比,这间石屋则更显古旧。
一个满头白发、长须及地的老者,手上拿着一本刚刚在翻阅的书,静静地望着窗外。
这天色,已经暗得让他看不清书上的字了。
窗外的漫天乌云,这是雷雨将至的天相。
老人抬头看着天上的乌云,自语道:“怪事,怪事,难道我算错了?”
依照之前的演算,现在不该有雨,而如今的阵势,分明是一场豪雨即将来临。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逐渐向大地逼近,似乎伸手可触,却又遥不可及。
“唉,人老了,诸天的变化,又岂能全在预料之中呢。”老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玄朗啊玄朗,也不知道我的傻徒儿现在在哪里。”
冷风吹进屋内,吹乱了放在桌上的几本书,老人不由地想起他的徒弟,平日里,他的傻徒弟总是会细心地帮他把看过的书整齐地摆在书架上。
虽称呼他作傻徒儿,但老人从心底,也为有这么个徒弟自豪。
“傻徒弟出外游历也有月余了,应该快回来了吧。”老人想道。毕竟一个不会武功法术的书生,出门在外,还是很让人担心的。
风愈发急了,老人合起手中的书,准备关上窗子。
就在此时,他见到了令他不敢置信的一幕。
天星城最高处的星云楼,被深深埋在了黑云里。
而黑糊糊的密云也越积越厚,似乎有股力量在挤压着,不断迸发出道道青白色的电光。
整片天空,都被这股电云笼罩着,仿佛下一刻,就将降下万道雷霆。
以往的雷雨云看起来虽低虽重,但却从来不会像这次一般,把星云楼都笼罩在里面。
“这、这是?……”他活了将近百岁,也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天相,可又似曾相识,总觉得这情景有些熟悉。
“这、这是!……”他终于记起了,曾经在某本书里看到过关于这种情形的记载,不由地心底一惊。
刹那间,一道雷电从云中降下。
“轰!”
正落天星城的一处宫殿顶上。
这惊变已让这孱弱的老人担心万分,加之这巨响,将他震晕了过去。
虽然天雷击中了宫殿,但令人惊奇的是,那宫殿不知为何却几乎未收到影响。
满天雷云似有不甘,一道道雷霆紧随其后,仿佛誓要将这大地变为废墟。
渐渐地,有石墙终于支撑不住,开始出现了裂缝。
……
在这滚滚雷光之中,雷霆万道之下,竟还有人敢在其间行走。
长剑拖地,在地面上划出均匀而清脆的声音,在暴躁的雷声之中显得愈发特别。
特别的诡异。
他很瘦,但拿剑的手却十分精壮。
应该是为了用剑的时候减少衣物对出剑的影响,他的右手从肩头开始,便没有一丝一缕,略显苍白的肌肉上紫红色的青筋清晰可见。
千百道急雷,毫无预兆,铺天盖地,并未因为他而停止落下。
一道亮得接近赤红色的悍雷是朝着他打去,眼看着已经击中他的人了,但却偏偏被他以极快的身法躲过。
远远看来,他就好像幽灵一般,游荡在这雷霆之下。
半空上,又有雷云在酝酿。
“眦啦!眦啦!”
那团黑云之中的电气逐渐扩大,颜色也由白转红,将那小片黑云熏成了红色。
黑云裂开了一个小口,一道赤雷,不,是三道赤雷相互缠绕,从黑云中挣脱,朝着他的方向落下。
那三道雷电恍若三条迅猛赤蛇,张牙扑来,比离弦之箭更迅捷,比出笼猛虎更凶狠。
置身于三道雷光的包围之下,他已成了毒蛇口里的猎物。
“轰!”
那振聋发聩的巨响过后,均匀而清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谁也不知道在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三道赤雷不过只将地面砸出了不过豌豆大小的凹槽。
但他的剑,却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一道长痕,未曾断过。
从天星城城门处,一直延伸到天星城内的星云楼下。
……
星云楼顶层的一个内室里,精巧的黑木桌上,香炉里燃尽的香料还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与房间里难闻的药味混在一起,说不出的古怪。
这清香不仅能掩盖药的各种恶味,同时也可以缓和药的副作用——头疼。
玉石床上,司空景的头,现在疼得很厉害。他不过二十五,身子却已经像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下雷雨,一直响了一个多时辰。
一个时辰前,他让贴身的小童出去看看,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
香炉所散发出来的香气,也越来越淡。
他终于忍不住了,从床上走了下来,。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对于他而言,却是无比艰难。
他现在甚至没有力气挺直身子,半佝偻着,搀扶着一切能搀扶的东西——床角、墙面、椅背,最后坐到了黑木桌边的椅子上,将双手和头都扑在黑木桌上。
桌上的香炉旁有一个精致的铁盒,只需轻轻一拉,便能打开来,但司空景打开这铁盒时,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像是用了全部的力气。
他从盒子里取出一粒弹丸大小的青色石块,尝试着将它放进香炉里。
司空景的手抖得很厉害,但他却很冷静,很小心。
他全部的集中力,都在这个小石块上。
“叮。”小石块落入了香炉之中,他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必用火引,这小炉子里就已经重新开始散发出香气了。
“千机阁的人既然能做出自带火源的香炉,为何不顺便做个能让盒子里的石块落入炉子的机关呢?”
司空景暗自想道,随即,他又叹了口气。
“大概,他们也没料到,会有一个连将小小的石子放进香炉都觉得费力的人吧。”
此刻,他恐怕只剩下呼吸的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