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慕然篇
万刃门门的大婚喜宴盛大而华丽，奢侈无度，直至几月仍久久在江湖人口中津津乐道，那时的我已经带着爹想要返回娘亲的家乡晋阳。
路过酒楼歇息，四周坐满了拿刀配剑的武林中人，他们高谈阔论，无一不赞赏万刃门与夜无殇，也难怪，经陵城一役，天下百姓的确对他们有所改观，邪成了正，自己却成了千古罪人……
不禁苦笑抿唇，给自己跟爹倒了一杯茶，饮下的香茗却觉得异常的苦涩。
“那场喜宴绝对是老子今生见过最盛大的！”粗犷的声音突然高昂响起，拍桌而溅飞了盛满的茶杯。
“的确，黑白两道哪个不给万刃门面子去贺礼！”
“听说武林盟的人也去了。”
“白元棠那老头还有脸去？”年少的小伙不以为意，自从铭城那白元棠率领五大门派去暗算夜无殇，怕现在江湖没有几人对他再有好感。
“去的是白尘荨。”有人不以为然的说道。
“那病秧子！”
“别人好歹也是流云剑神的传人，即使武林盟现下有多不济，怎么也能撑一下场面。”桌边的人端酒仰头一饮，白了对门的人一眼。
“也对，真不知他们白家哪辈子烧了高香，老子连剑神的面都没见过一次。”旁边满头白发的老头背着一把大刀粗鲁的道。
“其实万刃门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这些年都是被人夸大了。”
“这下看来，江湖该平静了。”隔桌的老道人抚顺长须感叹而道。
这桌人显然看不惯那牛鼻子老道，又自顾自吆喝着大碗大碗饮酒。
“那天你们瞧见新娘子没？到底是哪家的女儿这么有福气当门主夫人。”
“好像那女人跟轩家少主有点关系，那次围攻夜无殇时就是因为她。”小伙子拍桌叫起，老像想起什么天大的秘密。
“看那夜无殇宝贝跟什么似的，简直是寸步不离，看来真是大有来头啊。”
“连富可敌国地轩家也弄不到手的女人。”
“其实长得很普遍，清秀就足以形容了。”小伙子就想不通那女人到底有何魅力。
“萝卜青菜各有所好。”
“也是，我们管人家这么多闲事干什么，总之，天下太平，咱们也乐得逍遥，干杯……”
“老弟这话说得中听，来来干杯！”
“干杯！”
真的是成亲了吗？
手紧握着茶杯，颤抖了下，却仍没有放下。
“慕然……”肖百丰叹了口声，摇了摇头，他又何尝不看出他儿子这些日子的落寞是为何人而伤。
可惜他醒悟得太晚，以前总以为天下、权力是最重要的，只是忽略了他唯一的孩子，从小到大，他尽乎苛刻的望他成龙，一点自由空间也不曾给过他，算计跟阴谋，毁了自己更毁了慕然。
听到他唤我，回神应道：“怎么了爹。”
“我们上路吧。”
爹苍老的声音想起，却多了一份慈祥，看着我不禁愣了愣神，怔仲片刻，脸不觉柔和了下来。
“好。”拿起竖倚在桌下的配剑，我扶着爹起身。
离开酒楼，越行越行，模糊的听着那些粗犷的声音在大声呼喝着，疏月疏月……
手中的疏月永远是这么的耀眼吗？
可惜你跟错了主人……
隐居晋阳三年的日子，平淡安宁，父亲安贫乐道闲暇之余常上不远处的寺庙与禅师对弈，常常数月在山上吃斋念佛。
终日的游荡于大街，散步在乡间，偶尔有次被书舍一阵一阵的读书声吸引，我轻抿唇一笑，也许真该做些什么事情才能填补那空空的心。
想不到这教书先生一做就是三年，也许只有不停的在思想别的问题，我就能尽量的克制自己吧，每日对着那如暖阳一般的笑脸，心情也不觉轻快了起来。
到这里的第一年每个人总是对我保持着距离，带着很多的不解，我淡笑着，用行动细心教导着孩子们，最后终于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书舍内都是晋阳内一些穷人的孩子，带着一股淳朴和一份难以释义真诚，不骄不傲，十分乐于求学。
最让人印象的便是那靠打鱼卖鱼养活自己跟弟弟的小渔姑娘，她好像是跟卿儿差不多的岁数，看上去却十分娇小瘦弱，可能是因为过度操劳所致。
每天收摊后总会坐在她弟弟旁边听着课，看着弟弟一笔一画的写字。
淡淡笑着摇摇头，纵然我同情他们却也不能去为他们做什么。
如果她在，一定会管闲事吧，可惜，他不是当年的肖慕然，现在只是屈服于命运的肖慕然啊……
日子在飞逝而过，可我依旧觉得它如此的难熬，今天是中秋节，天上的明月特别的圆润明亮，靠坐在藤倚上，吹着清风，饮着梅酒……
记得，她以前喝酒只沾梅酒，曾几何时，自己已经把她的爱好跟生活的点点溶入在了一起，植入骨髓。
闭着眼睛，耳边响起的那清脆的笑声，浮现她在那桃落纷飞下借醉的舞，她轻轻的吟唱着那不知明的歌调却异常优美好听……
外院的门被敲了几下，久久我才回过神来，皱了皱眉，这夜里还有谁来。
拉开门，幽华的月光洒在小渔单薄的身上，我疑惑的道：“小渔，找我有事吗？”
“先生，今天是中秋佳节，我听说伯父留宿在空华寺不会回来，怕你孤单做了一些糕点给你。”小渔柔声笑道，头埋得低低的将手中盆子放在院内的小桌上。
“谢谢。”我站在门边，淡然笑道。
“先生……”小渔走到门边，从背后娇羞的掏出一条丝绢，递到我眼前，“这是我学锈工的第一件成品，想送给先生你……”
白析的手臂仍然伸在半空中，我愕然，看着那白色的绢帕在风中抖动。
丝帕是传情之物，我惊讶是小渔几时生了这般的心思。
“小渔，对不起，我不能收。”默然转身，我重新躺回了藤椅。
小渔当场愣住，脸色苍白。
“先生，为什么，是嫌弃小渔吗？”是嫌弃她的出身吗？
“不是。”
小渔笑着跑到我面前道：“那先生不讨厌小渔对不对，要不然先生也不会处处关照我跟弟弟。”
“嗯。”我点了点头。
“小渔不敢奢求太多，只愿一辈子留在你身边照顾你。”
“小渔，你是个好姑娘，但是我已经有妻子了。”我柔笑着起身，仰月而道，也许在我的心中，她早就是我唯一的妻啊。
“原来是这样，先生请原谅小渔太莽撞了，只是为何这三年都未见过她呢？”小渔不解，在晋阳三年她从来没有看过他的夫人啊，究竟怎样的女子才配得上神仙一般的他。
“因为她太爱玩了，总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小渔静静的望着那孤寂的背影，心也十分的沉重是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抹了抹泪退出了院门。
一路止不住清泪从眼角滚落，心内紧窒，三年她没有见他这般的笑过，带着宠溺带着满目的柔情……
他的夫人真的只是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吗？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却不敢却质问，她又有何资格呢……
思慕多年也只是她的妄想啊。
第四年的冬天
天地被白雪染成了一种颜色，坐在屋顶的我终是下了一个决定，在反复反复，夜不能眠后形成的相思如同毒药一般在全身扩散。
我真的好想见她，便只有一眼也好。
她好不好，幸不幸福……
她，是否还记得有肖慕然这个人……
她会偶尔想起一下我吗……
她还是喜欢吃梅子糕，还是喜欢闯祸吗。
骑在策风的身上，从千里之外到铭城内我一直都在想着，不会觉得冷，心似被火燃烧着，带着一份迫切……
跃过墙围，我知道铭城万刃门的别院在哪里，但是他们是不是生活在这里，却只能看运气如何……
借力轻踏在层沿上，后院嘻笑的声音使我停住了脚步轻飘落地，隐身退至石拱内侧，看到院中玩雪的那抹身影，只觉得天地变了颜色，止住了呼吸……
红润的脸蛋露在冷冷的空气中，她擦着手，气恼得对对面的小孩叫器。
“过来！”
“不要。”小孩四岁的模样，肌肤剔透如雪，穿着白色的绵缎，摆摆手奶声奶声的冲树叉上坐着的老头喊道：“师爷爷，我决定要跟你学武功，娘她武功太烂了。”
“什么！你敢说我武功烂！”许卿儿被刺激了，她居然会被自己四岁的儿子说功夫烂！真简直是种侮辱。
“乖徒儿你就把你儿子放心交给为师，二十年后他绝对是第一高手，他可比你有天赋多了。”老头拎着葫芦跃下道。
“师傅！”许卿儿气愤的大叫。
“怎么回事，夜朔你又在欺负你娘。”铭珞从房间里走出来，身形换影一般闪到许卿儿身边对小孩教导道。
“哪有，爹爹你都只疼娘，都不疼我，还是师爷爷比较爱我，所以我要离家出走！”四岁宝贝夜朔大声宣布道，讨厌娘再也不抱他睡了，讨厌爹还安排他一个人睡一间房！
“朔朔你乖啦，娘不生你气了，娘最爱你了不是，以后娘天天抱你睡好吧，你看跟你师爷爷多不好玩，吃不能吃顿好的，夜夜要睡在树上，一个不小心掉下来还会被蛇咬哦。”许卿儿看硬得不行，就放柔语气来软，谁来教教她啊，怎么自己生了个怪胎，四岁思想就精明超凡。
铭珞一下子就不高兴了，试问娘子跟儿子，他当然爱娘子些了，他家这小魔星可是不好惹得，霸占着卿儿还要霸占着床，夜夜让你不得安生。
“不许。”
夜朔不高兴的嘟着嘴，“我要跟师爷爷学武功变得很强，要比爹爹厉害，到时他就不能跟我抢床了。”
许卿儿额前满布黑线中。
“……”
最终还是拗不过大小两位活宝，许卿儿只能屈服在师傅给予十年的承诺下，她知道让师傅亲自教导培养，那是天下武林人中一生难求的事情，虽然不舍，但是她也想她的朔朔能成为最优秀的孩子。
看着卿儿牵着那小孩的手进屋，心沉了沉，原来那是她的孩子……
多可爱的孩子……
跟她很像，有几分的淘气，却也带着几分那人的气质。
她很好，真的很好。
很幸福。
这不是自己所期盼的吗？
可是为何心这样的痛。
回程的路上又下起了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随风飞舞在空中……
额上，颈间，手上溶化着那冰冷的雪花……
能让他醉心的，这天下也不过一人……
冷风刮骨，心不知丢失在哪里，如行尸走肉一般。
但愿长醉不长醒……
轻声呢喃着。
痴也好……
傻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