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残焦化想不通这年轻人为什么宁可陪着自己死去,却不设法逃走,但这年轻人这么一说,他自己在心中一转,知道人家可绝对不是虚言恫吓,心念一分,手底下可就慢了。
辛捷又冷冷笑道:“可是两位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陪着区区一起死去,未免死得糊糊涂涂,也会以为有点冤枉。”
他笑声突顿,手掌唰地三击,然后厉喝道:“那么我就告诉你们,滇桂双雕的儿子,此刻向你们索命来了!”
此话一出,天残焦化不禁又为之一凛!昔年自己手掌之下那小孩的倔强神态,此刻又猛地回到他心里,他不禁暗叹:“我那时为什么不一掌劈死他?我早就知道这小孩不死,必成心腹大患,想不到今日果然让我眼见。唉!今日就算我能除去此人,而我也能不死,但我多年的心血却毁于一旦了。”
一念至此,心思愈发紊乱,手下也就更形逊色,若不是天废焦劳什么话都听不到,此刻仍然铁青着脸,一力施为,辛捷此刻恐已得手了。
掌影翻飞间,又是数十招过去了。
辛捷虽已有了决定,但却仍然不敢贸然动手,一来是怕一个不巧,自己身死,却不能让这两个仇人也同归于尽,纵然这在孤岛上绝不可能插翅而走,但这孤岛上可以食用之物甚多,自己若不先将这两人击伤,这两人在孤岛上活个三年五年绝无问题,若再遇着一艘迷失海路漂来此间的船只,能逃出生天也未可知,若是如此的话,自己岂非死得冤枉已极吗?
但时间一久,他的真气就透着不支了,他心里有数,这一刻中,就将是决定此事的阶段,全神凝注,留意着对手的空隙。
此时这三人心里虽各个转着念头,手底下可还都是招招致命。
天残焦化连想抽身赶到海岸去都无法做到,除非他能冒着背后被击上一掌的危险,而这似乎又是绝对可能的事;他百忙之中向天废焦劳比了个手势,两人心思相通,动手之间,立刻变攻为守。
辛捷是何等人物?自然也立刻知道人家已看出自己的真力不支,想慢慢将自己气力消磨,再施杀手。
于是他再次长啸一声,身形倏然掠起,微一转折,双掌双足便都已满注真力,随着啸声陡然下击,掌切头颈,脚踹胸腹,他竟以四肢同时击下,分袭两人,再也没有半点内力含蕴,以备一击不中的后路。
海天双煞面色骤变,这种招式确是前所未见,两人目光瞬处,却望到这招空门百露,但自己只要一动手,对方虽得立刻受伤,自家却也难免挨上一拳一脚。
但此刻大家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种同归于尽的招数前所未见的原因,就是因为武功低的根本施展不出来,武功达到能施展这种招式阶段的人,当世本已寥寥无几,却谁都不愿意出此下策。
笔下写来自慢,当时可真快如电光一闪。
就在辛捷这早已打算同归于尽而丝毫没有留下余力的一招将要击下的那一刹那……
突的。
海天双煞只觉得有一种强大的力道蓦地自左侧袭来,这力道虽尚不能使得他们因之被击开,但这两人心念动处,却借着这力道倏然向右掠开,借以避开辛捷这一招,这原因自然显而易见,这两人此刻并不想和辛捷同归于尽。
在这同一刹那里——
辛捷却觉得自己气血相交的‘气血囊’上微微一麻,自己已满引待发的真力便像一只泄了气的气囊似的泄了出来,他凌空下击的身形也立刻飘落到地上,几乎连脚步都站立不稳。
他不禁为之骤然大惊!须知道气血囊乃人身最重要的穴道之一,又名腹结穴,只要被拳指轻轻点上一些,四十日内便得不治而亡!
是以他脚尖一沾地面,便立刻将真气在体内运行一周,哪知却无半点阻滞,他不禁更惊!因为由此可知出手的这人力量轻重竟已把持得炉火纯青,想必是内家绝顶高手。
“但会是谁呢?”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他立刻错步回身,想看看这突然插手的高人究竟是谁?
那边海天双煞自然也是大惊!
三人目光动处,见到自己身侧果然俏生生地站着一人,却是那似乎弱不禁风的孤女咪咪。
这一下三人可都不禁为之惊唤出声了!
咪咪微微一笑,眉宇之间却带着淡淡的忧郁之色。
辛捷虽然被这事所惊,但他惊异的程度可远远比不上海天双煞。
因为焦氏兄弟毫无疑问地可以确定这咪咪自幼未曾离开这孤岛一步,而自己也绝未教过她武功,那么她这一身其深难测的武功却又是从什么地方练得的呢?
三人都不禁愕了半晌……
咪咪却只是将她那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望在辛捷身上,也没有说话。
晚风穿过树林,簌簌地发出声响。
咪咪轻轻地又一笑,道:“石房子里面还有八块腊肉,半条多一点火腿,熏鸡、熏鸭早就吃完了,米也只剩下了小半桶。”
辛捷心里不禁奇怪,在这种时候,咪咪怎么有心思谈起家常来了?
天残焦化却跨前一步,说道:“咪咪,大哥这次来,替你带了好些好吃的东西,等一会儿我将这坏人打死,你就可以吃了。”
话声中竟然带着些阿谀、讨好的味道,连声调都是和缓得很,这不但和他对辛捷说话时的声调不同,而且根本不像是从这名震天下,素来心狠手辣的魔头海天双煞口中说出来的。
辛捷心中一动,他冷眼旁观,忽然看出这海天双煞的语声、行动中已隐隐约约地透出一些对这孤女咪咪的企图来。
他立刻将前前后后的因素和事实在自己心中归纳一下,想冷静地分析出海天双煞中这身形如侏儒的丑怪凶人费了这么多心力将这孤女咪咪囚在岛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咪咪却又一笑,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天残焦化的话,又道:“而且热天已快过完了,寒冷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这孤岛上再也不会有可以吃的野兽、飞鸟和野果。”
她忽然向天残焦化横瞟了一眼,带着淡淡的忧郁,又一笑道:“我也知道大哥的船上带着好些好吃的东西,但是我已将那艘船放走了……”
她话未说完,天残焦化已跨前一步,厉声地喝道:“你疯了!”
辛捷立刻也横跨一步挡在他面前,两人目光相遇,各个都觉得对方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种强烈的杀机来,生像是恨不得就将对手毙在掌下似的,两人不自觉地又往前跨了一步。
于是,立刻又变得剑拔弩张。
辛捷凛然一笑,森冷地说道:“今日我辛捷不将阁下的心肝都掏出来,也就对不起武林中那些被阁下残杀的人了。”
天残焦化厉吼一声,喝道:“好小子,你还差得远呢!”身形微动,又想施以暴击。
哪知两人只觉眼前又一花,中间已多了一条人影,自然又是咪咪,此刻她似乎带着些埋怨地望了辛捷一眼。
这一眼之中,生像是含蕴着甚么强大而奇妙的力量,使辛捷不禁为之垂下了头。
咪咪又淡淡一笑,轻轻说道:“虽然我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知道你们两人都想把对方打死,可是……”
她叹了口气,眼睛又落在辛捷身上,接着道:“可是你们现在也不要打啦,因为不出一两个月,我们四人就都得在这岛上饿死,反正都是死,你们又何必打啦?”
她温婉地说着,像是在谈论着一件非常轻松的事似的。
但是她话中的意思,却使听她话的人心中都不禁一凛!
辛捷已抱必死之心,此刻望了她一眼,也叹了口气,道:“我们都是该死的,可是你……我不是早就叫你乘船离去的吗?你又何必……”他又长叹着。
此刻他已多多少少领会到一些咪咪的情意来,这种温馨的情意,也多多少少冲淡了一些他心中的仇恨愤怒。
咪咪却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叫我走,是自己已不想活了,可是你叫我走到哪里去?”
她又淡淡一笑,伸出一只柔荑握住辛捷的手,接着道:“我也不知道为着什么,只觉得没有你,我活着也没有意思;假如你想死的话,我就陪着你死,我也知道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但是有你陪着,再可怕的事也会变得不可怕了。”
辛捷只觉得心胸中又是一股热血上涌,喉间仿佛被什么堵塞住了,握着咪咪温暖而柔软的小手,不知该说什么好……
天残焦化却双目火赤,大喝一声,奔了上来,厉吼着道:“咪咪!你上了这坏人的当了。”
他嗖的一掌,朝咪咪和辛捷紧握着的双手切下,又喝道:“咪咪!只有大哥对你好,你要相信大哥,大哥对你最好!”
天残焦化这一掌,掌风嗖然,倏然已将切到辛捷的手上。
哪知咪咪纤手突然一翻,五只玉葱般地玉手像兰花似的一扬,看起来是那么美妙,但天残焦化却不禁为之硬生生地收回手掌。
原来他知道只要自己的手掌再往下切去,那么自己掌上的后溪穴,甚至自己的脉门,都得被这五只玉葱般的手指点上。
这孤女咪咪轻松而美妙的一扬手之间,其中却蕴藏着一招无比精妙的擒拿错骨招式。
然而,她幽幽地叹道:“大哥,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呢?他不是坏人呀,他很好。”
目光又温柔地回到辛捷身上,像是慈母的手似的,在轻轻抚摸着辛捷心中的伤痕,一只玉手也又温柔地抓住辛捷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