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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杜牧集(2)

书处州韩吏部孔子庙碑阴

天不生夫子于中国,中国当何如?曰不夷狄如也。荀卿祖夫子,李斯事荀卿,一日宰天下,尽诱夫子之徒与书坑而焚之,曰:“徒能乱人,不若刑名狱吏治世之贤也。”彼商鞅者,能耕能战,能行其法,基秦为强,曰:“彼仁义虱官也,可以置之。”自董仲舒、刘向,皆言司马迁良史也,而迁以儒分之为九,曰:“博而寡要,劳而无功,不如道家者流也。”自有天地已来,人无有不死者,海上迂怪之士持出言曰:“黄帝炼丹砂,为黄金以饵之,昼日乘龙上天,诚得其药,可如黄帝。”以燕昭王之贤,破强齐,几于霸;秦始皇、汉武帝之雄材,灭六强,擗四夷,尽非凡主也。皆甘其说,耗天下、捐骨肉而不辞,至死而不悟。莫尊于天地,莫严于宗庙杜稷。梁武帝起为梁国者,以笋脯面牲为荐祀之礼,曰:“佛之教,牲不可杀。”以天子尊,舍身为其奴,散发布地,亲命其徒践之。

有天地日月为之主,阴阳鬼神为之佐,夫子巍然统而辩之,复引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为之助,则其徒不为劣,其治不为僻。彼四君二臣,不为无知,一旦不信,背而之他,仍族灭之。傥不生夫子,纷纭冥昧,百家斗起,是己所是,非己所非,天下随其时而宗之,谁敢非之。纵有非之者,欲何所依拟而为其辞。是杨、墨、骈、慎已降,百家之徒,庙貌而血食,十年一变法,百年一改教,横斜高下,不知止泊。彼夷狄者,为夷狄之俗,一定而不易,若不生夫子,是知其必不夷狄如也。

韩吏部《夫子庙碑》曰:天下通祀,唯社稷与夫子。社稷坛而不屋,取异代为配,未若夫子巍然当门,用王者礼,以门人为配,自天子至于庶人,亲北面而师之。夫子以德,社稷以功,固有次第。因引孟子曰:“生人已来,未有如夫子者也。”自古称夫子者多矣,称夫子之德,莫如孟子,称夫子之尊,莫如韩吏部,故书其碑阴云。

三子言性辩

孟子言人性善,荀子言人性恶,杨子言人性善恶混。曰喜、曰哀、曰惧、曰恶、曰欲、曰爱、曰怒,夫七者情也,情出于性也。夫七情中,爱、怒二者,生而能自。是二者性之根,恶之端也。乳儿见乳,必拿求,不得即啼,是爱与怒与儿俱生也,夫岂知其五者焉。既壮,而五者随而生焉。或有或亡,或厚或薄,至于爱、怒,曾不须臾与乳儿相离,而至于壮也。君子之性,爱怒淡然,不出于道。中人可以上下者,有爱拘于礼,有怒惧于法。世有礼法,其有逾者,不敢恣其情;世无礼法,亦随而炽焉。至于小人,虽有礼法,而不能制,爱则求之,求不得即怒,怒则乱。故曰爱,怒者,性之本,恶之端,与乳儿俱生,相随而至于壮也。凡言性情之善者,多引舜、禹;言不善者,多引丹朱、商均。夫舜、禹二君子,生人已来,如二君子者凡有几人?不可引以为喻。丹朱、商均为尧、舜子,夫生于尧、舜之世,被其化,皆为善人,况生于其室,亲为父子,蒸不能润,灼不能热,是其恶与尧、舜之善等耳。天止一日月耳,言光明者,岂可引以为喻。人之品类,可与上下者众,可与上下之性,爱怒居多。爱、怒者,恶之端也。荀言人之性恶,比于二子,荀得多矣。

塞废井文

井废辄不塞,于古无所据。今之州府厅事有井,废不塞;居第在堂上有井,废亦不塞,或匣而护之,或横木土覆之,至有岁久木朽,陷人以至于死,世俗终不塞之,不知何典故而井不可塞?井虽列在五礼,在都邑中物之小者也。若盘庚五迁其都者,社稷宗庙,尚毁其旧,而独井岂不塞邪!古者井田,九顷八家,环而居之,一夫食一顷,中一顷树蔬凿井,而八家共汲之,所以籍齐民而重泄地气。以小喻大,人身有疮,不医即死,木有疮,久不封即亦死。地有千万疮,于地何如哉?古者八家共一井,今家有一井,或至大家至于四五井,十倍多于古。地气漏泄,则所产脆薄,人生于地内,今之人不若古之人浑刚坚一,宁不由地气洩漏哉?《易》曰“改邑不改井”,此取象言安也,非井不可塞也。天下每州,春、秋二时,天子许抽当所上赋锡宴,其刺史及州吏必廓其地为大宇,以张其事。黄州当是地,有古井不塞,故为文投实以土。

题荀文若传后

苟文若为操画策取兖州,比之高、光不弃关中、河内;官渡不令还许,比楚、汉成皋。凡为筹计比拟,无不以帝王许之,海内付之。事就功毕,欲邀名于汉代,委身之道,可以为忠乎?世皆曰曹、马。且东汉崩裂纷披,都迁主播,天下大乱,操起兵东都,提献帝于徒步困饿之中,南征北伐,仅三十年,始定三分之业。司马懿安完之代,窃发肘下,夺偷权柄,残虐狡谲,岂可与操比哉。若使操不杀伏后,不诛孔融,不囚杨彪,从容于揖让之间,虽惭于三代,天下非操而谁可以得之者?纣杀一比干,武王断首烧尸,而灭其国。桓、灵四十年间,杀千百比干,毒流其社稷,可以血食乎?可以坛蝉父天拜郊乎?假使当时无操,献帝复能正其国乎?假使操不挟献帝以令,天下英雄能与操争乎?若使无操,复何人为苍生请命乎?教盗穴墙发柜,多得金玉,已复不与同挈,得不为盗乎?何况非盗也。文若之死,宜然耶。

唐故江西观察使武阳公韦公遗爱碑

皇帝召丞相延英便殿讲议政事,及于循吏,且称元和中兴之盛,言理人者谁居第一?丞相墀言:“臣尝守土江西,目睹观察使韦丹有大功德被于八州,殁四十年,稚老歌思,如丹尚存。”丞相敏中、丞相植皆曰:“臣知丹之为理,所至人思,江西之政,熟于听闻。”乃命首臣纥干众上丹之功状,联大中三年正月二十日诏书,授史臣尚书司勋员外郎杜牧,曰:“汝为丹序而铭之,以美大其事。”

臣某伏念天宝、建中艰难之余,根于河北,枝蔓于齐、鲁、梁、蔡。辟为章句书生以蜀叛,锜为宗室老以吴叛。其他高下其目,跂而欲飞者,往往皆是。宪宗皇帝高听古议,广谏益圣,任贤使能,考校法度,号令未出,威先雷霆。十有四年,擒殛凶狠,方行四海,罔不率伏。当是时,凡五征兵,解而复合,仅八周岁,天下晏然,不告劳苦,实以守土多循良吏,而丹居第一。周召伯治人于陕西,召穆公有武功于宣王时,仲尼采《甘棠》、《江汉》之诗,弦而歌之,列于《风》、《雅》。班固叙汉宣帝中兴名臣,言治人者亦首述黄霸、龚遂,次将相下。今下明诏刻丹治效,令得与元和功臣,彰中兴得人之盛,悬于无穷,用古道也。

谨案韦氏自汉丞相贤已降,代有达官,宽有大功于后周,封郧国公。郧公曾孙幼平,为岐州参军;生抱贞,为梓州刺史;生政,为汉州雒县丞,赠右谏议大夫;雒县生武阳公。公字文明,以明《五经》登科,授校书郎、咸阳尉,以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佐张献甫于邠宁府。征为太子舍人,迁起居郎,检校吏部员外郎,侍御史,河阳行军司马。未行,改驾部员外郎。会新罗国以丧来告,且称立君,拜司封郎中、兼御史中丞,章服金紫,吊册其嗣。新罗再以丧告,不果行,改容州经略使,筑州城环十三里。因悉城管内十三州,教种茶麦,多开屯田,黄贼畏服,诏加太中大夫。贞元末,拜河南少尹,连拜检校秘书监,兼御史中丞、郑滑行军司马,皆未至。拜右谏议大夫。

宪宗即位,刘辟以蜀叛,议者欲行贞元故事,请释不诛。公再上疏曰:“今不诛辟,则朝廷可以指臂而使者,唯两京耳,此外而谁不为叛?”因拜剑南东川节度使、兼御史大夫。时刘辟急攻梓州,公至汉中,表言攻急守坚,不可易帅,高崇文客军远斗,无所资,若与梓州,缀其士心,必能有功。遂召拜晋、慈、隰三州观察使。

不半岁,元和二年二月,拜洪州观察使。洪据章江,上控百越,为一都会。屋居以茅竹为俗,人火之余,烈日久风,竹戛自焚,小至百家,大至荡空。霖必江溢,燥必火作,火水夹攻,人无固志,倾摇懈怠,不为旬月生产计。公始至任,计口取俸,除去冗事,取公私钱,教人陶瓦,伐山取材,堆叠亿计。人能为屋,取官材瓦,免其半赋,徐责其直,自载酒食,以勉其劳。初若艰勤,日成月就,不二周岁,凡为瓦屋万四千间,楼四千二百间,县市营厩,名为栋宇,无不创为。派湖入江,节以斗门,以走暴涨。辟开广衢,南北七里,荡渫污壅,筑堤三尺,长十二里。堤成明年,江与堤平。凿六百陂塘,灌田一万顷,益劝桑苧,机织广狭,俗所未习,教劝成之。凡三周年,成就生遂,手为目睹,无不如志。

公之为政,去害兴利,机决势去,如孙、吴乘敌,不可当向。辅以经术,仁抚智诱,慈母之心,赤子之欲,求必得之,故人自尽力,所指必就。子产治郑,未及三年,国人尚谤。黄霸治颍川,前后八年,始曰愈治。考二古人行事,与公相次第,不知如何。元和五年薨,年五十八。其铭曰:

章武皇帝,披攘经营。凡十四年,五大征兵。人不告病,肩于太宁。将相是矣,岂无循良。考第理行,谁高武阳?武阳所至,为人父母。于洪之功,洞无前古。洪始有居,水火是苦。二者夹攻,死无处所。曰天所然,不嗟不诉。武阳始至,材瓦是聚。公钱不足,以俸为助。能为居宇,贳贷付与。日载酒肴,如无稚乳。不督不程,诱以美语。未二周星,创数万堵。几半重楼,如《诗》翚羽。錭以长堤,缭四千步。明年水平,人始歌舞。灾久事钜,一日除去。灌田万顷,益种桑苧。俗所未有,罔不完具。寂寥千年,谁守兹土?大中圣人,元和是师。图赞功劳,武阳岂遗。乃命史臣,刻序碑辞。宠假武阳,为人慰思。训劝守吏,勉于为治。

唐故太子少师奇章郡开国公

赠太尉牛公墓志铭并序

唐佐四帝十九年宰相牛公讳某,字某。八代祖弘,以德行儒学相隋氏,封奇章郡公,赠文安侯。文安后四世讳凤及,仕唐为中书门下侍郎、修国史,于公为高祖。文安后五世集州刺史、赠给事中讳休充,于公为曾祖。集州生太常博士、赠太尉绍,太尉生华州郑县尉、赠太保讳幼闻,太保生公,孤始七岁。长安南下杜樊乡东,文安有隋氏赐田数顷,书千卷尚存。公年十五,依以为学,不出一室,数年业就,名声入都中。故丞相韦公执谊,以聪明气势,急于褒拔,如柳宗元、刘禹锡辈,以文学秀少,皆在门下。韦公亟命柳、刘于樊乡访公,曰愿一得相见。公乘驴至门,韦公曰:“是矣。东京李元礼为后进师,隋奇章公仁德禄位,二者包而有之。”

登进士上第。元和四年,应贤良直谏制,数强臣不奉法,忧天子炽于武功,诏下第一,授伊阙尉。以直被毁,周岁凡十府奏取不下。伊阙满岁,郗公士美以昭义军书记辟,凡三上请,诏除河南尉,拜监察御史。丁母夫人忧,制终复拜监察御史,转殿中侍御史,迁礼部员外郎、都官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改考功员外郎、集贤殿学士、库部郎中、知制诰,赐五品命服。

半岁,迁御史中丞。宿州刺史李直臣以赃数万败,穆宗得偏辞于中,称直臣冤,且言有才,宰相言格不用。公以具狱奏,上曰:“直臣有才可惜。”公曰:“彼不才者,无饱食以足妻子,安足虑。本设法令,所以缚束有才者,禄山、朱泚,是才过人而乱天下。”上因可奏,曰“善”。赐章服金紫,迁户部侍郎,掌财赋事。上益亲重,欲相之。会中书令韩弘男公武谋曰:“大人守大梁二十年,齐、蔡诛后始来朝,今不以财援中外,设有飞一辞者,谁与保白。”公武赍弘书献公钱千万,公笑曰:“此何名为?公亟持去。”明年,弘、公武继卒,主藏奴与吏讼于御史府,上怜弘大臣,父子并死,稚孙将家事,走中使至第,尽取财簿自阅视。凡中外主权多纳弘货,独朱勾细字曰:某年月日,送户部牛侍郎钱千万,不纳。上大喜,以指历簿遍视旁侧,曰:“果然吾不谬知人。”言讫,殿上皆再拜呼万岁。寻以本官平章事。明年,正位中书侍郎,加银青三品,兼集贤大学士,监修国史。

敬宗即位,与武士畋宴无时,征天下道士言长生事,公亟谏曰:陛下不读玄元皇帝《五千言》以清静养生,彼道士皆庸人,徒夸欺虚荒,岂足师法。未一岁,请退,不许,连四月日间,以疾辞。乃以鄂岳六州建节,号武昌军,命公为礼部尚书、平章事,为节度使。公始至,问民尤苦,皆曰:城土疏恶,岁输蘘竹为苫具,奸吏旁缘,主为侵取,费与税等,岁久,前后政欲画计策,讫无所施。公即除去冗长,用公私钱陶砖成城,凡五年乃就。

明年,文宗即位,就加吏部尚书。明年,急征拜兵部尚书、平章事,重拜中书侍郎、弘文大学士。郑注怨宋丞相申锡,造言挟漳王为大逆,状迹牢密,上怒必杀。公曰:“人臣不过宰相,今申锡已宰相,假使如所谋,岂复欲过宰相有他图乎!臣为中丞,爱申锡忠良,奏为御史,申锡心臣敢以死保之。”上意解,由是宋不死。

大和六年,西戎再遣大臣贽宝玉来朝,礼倍前时,尽罢东向守兵,用明臣附。李太尉德裕时殿剑南西川,上言维州降,今若冠生羌三千人,烧十三桥,捣戎腹心,可洗久耻,是韦皋二十年至死恨不能致。事下尚书省百官聚议,皆如剑南奏。公独曰:“西戎四面各万里,来责曰何事失信?养马蔚茹川,上平凉坂,万骑缀回中,怒气直辞,不三日至咸阳桥。西南远数千里,虽百维州,此时安可用?弃诚信,有利无害,匹夫不忍为,况天子以诚信见责于夷狄,且有大患。”上曰“然”,遂罢维州议。

大和六年,检校右仆射、平章事、淮南节度使。六年至开成二年,连上章请休官,诏益不许。公曰:“臣惟退罢,可以行心。”夏五月,以兵付监军使,拜疏讫,就道。除检校司空,留守东都。明年,拜左仆射。上恐公不起,诏曰:“朕比有疾,良已,思一面叙。”公不得已,至阙下一拜谢,闭门不出。明年,检校司空、平章事、襄州节度使,出都门,赐黄彝樽、龙杓,凡六品,名出《周礼》,诏曰:“精金古器,用以比况君子,非无意也。”襄州七年饶假军人,人赋不一,公至据地造籍,免贫弱四千万,均人豪强,皆曰甘心,不出一怨言。

明年,武宗即位,就加司徒。会昌元年秋七月,汉水溢堤入郭,自汉阳王张柬之一百五十岁后,水为最大。李太尉德裕挟维州事,曰修利不至,罢为太子少师。未几检校司徒,兼太子少保。明年,以检校官兼太子太傅、留守东都。刘稹以上党叛诛死,时李太尉专柄五年,多逐贤士,天下恨怨,以公德全畏之,言于武宗曰:“上党轧左京,控山东,刘从谏父死擅之,十年后来朝,加宰相,纵去不留之,致稹叛,竭天下力,乃能取。”此皆公与李公宗闵为宰相时事。从谏以大和六年十二月十七日拜阙下,实以其月十九日节度淮南;明年正月,从谏以宰相东还。河南少尹吕述,公恶其为人,述与李太尉书,言稹破报至,公出声叹恨。上见述书,复闻前纵从谏去,叠二怒,不一参校。自十月至十二月,公凡三贬至循州员外长史,天下人为公挪手咤骂。公走万里瘴海上,二年恬泰若一无事。

今天子即位,移衡州、汝州长史,迁太子少保、少师,凡四年复位。大中二年十月二十七日,薨于东都城南别墅,年六十九。天子恫伤,不朝两日,册赠太尉,天下善人,执手相吊哭。

公忠厚仁恕,庄重敬慎,未尝以此八者自勉,而终身益笃。为宰相,急于铨品,凡名清官,不忍持一资以假非其人。以道德谟于天子,每指古义为据,有言机利克迫,必鈲各使之攉破。三大邦去苛碎条约,除民大患,其轻巧吏欲贼公爱恶,希向所为,浑然终不能见,故所至必大治。衣冠单穷,出俸钱嫁其子女,月与食,岁与衣,资送其死丧,凡数百家。李太尉志必杀公,后南谪过汝州,公厚供具,哀其穷,为解说海上与中州少异,以勉安之,不出一言及于前事。镇武昌时,军容使仇士良为监军使,公律以礼敬。暑甚,大合军宴,拱手至暮,一不摇扇。益自俭克,平居非公事不出内屏,周三岁,语言举止,率有常度。仇军容开成末首议立武宗,权力震天下,每言至公,必合手加颡曰:“清德可服人,但过法官财,与人无一毫恩分耳。不肯引誉,不敢怨毁,淡居其中。”

公始自河南荐乡贡士,为郎官考吏部科目选,三开幕府,中丞宰相外,凡取六十余人,上至将相,次布台阁,皆当时名士。每暇日宴语寮吏,必言古人修身行事,旁诱曲指,微警教之,不以己所长人所不及裁量高下,以生重轻。后进归之,承望声光,得一言许可,必自矜重。

夫人辛氏,以公封张掖郡,赠仆射秘之长女,士林称为“妇师”,凡三十年,前公八年殁。五男六女。长曰蔚,监察御史,次日聚,浙南府协律郎,皆以文行登进士第,不藉公势;次日奉倩,河南府洛阳尉;弟二人,皆稚齿。长女嫁户部郎中上党苗愔,次女嫁河中节度副使、检校郎中范阳张洙,次女嫁河南府士曹、集贤校理常山张希复,次女嫁前进士邓叔,次女未笄,一人始数岁。以某年月日,葬少陵南某乡某里。铭曰:

道既讹衰,必有以扶。厥公之生,以隆其暵。幽以烛明,蟆以雨濡。以教其徒,以佐天子。灭绝霸驳,如有枢柅。摞揭峙倚,巍乎二纪。臣宗德老,巨杰魁礨。孰为忌畏?谮去南海,不校不辩。旋复显大,百行浑圆。邻于及年,以归其全。

唐故东川节度使检校右仆射兼

御史大夫赠司徒周公墓志铭

周平王次子烈封汝坟侯,秦以汝坟为汝南郡,侯之孙因家焉,遂姓周氏。自烈十八世至西汉周仁,继烈封侯。其后逃西晋乱,南去黄岗。灵起仕梁为桂州刺史,生炅,在陈为车骑将军。炅生法明,年十二,一命为巴州刺史,陈灭臣隋,为赵之真定令。隋乱归黄岗,起兵取蕲、安、沔、黄,武德中,籍四州地请命,授总管蕲安十六州军事、光禄大夫,封国于道。太宗命虞世南铭书墓碑。相国为六代孙,曾祖恽,汝州梁县令;祖沛,左拾遗;皇考廷页,右骁卫兵曹参军,赠礼部侍郎。

公少孤,奉养母夫人以孝闻。举进士登第,始试秘书正字、湖南团练巡官。母夫人亡,哭泣无时,里人过公庐,曰:“无惊周孝子。”后自留守府监察真拜御史、集贤殿学士。李公宗闵以宰相镇汉中,辟公为殿中侍御史、行军司马。

后一年,复以殿中书职征归。时大和末,注、训用事。夏六月,始逐丞相宗闵,立朋党语,钩挂名人,凡白日逐朝士三十三辈,天下悼慑以目。受意附凶者,屡以公为言,注、训曰:“如去周殿中,恐人益惊。”竟不敢议。注、训取公为起居舍人。文宗复二史故事,公濡笔立石螭下,丞相退,必召语旁侧,窥帝每数十顾。迁考功员外郎,帝曰:“周某不可不见,宜兼前官。”数月,以考功掌言。谢日,帝曰:“就试翰林。”公辞让坚恳,帝正色以手三麾之,遂兼学士。迁职方郎中、中书舍人,政事细大,必被顾问,公终身不言,事故不传。

武宗即位,以疾辞,出为工部侍郎、华州刺史,入禁军二十四内司居华下者,籍役等百姓,不敢妄出一辞。李太尉德裕伺公纤失,四年不得,知愈治不可盖抑,迁公江西观察使、兼御史大夫。公既得八州,施展教令,申明约束,发以弇守陈弁赃,坐弇以法死,吏手胶拳,穷乡远井,如公在旁。缚出洞寇刘大朴,大朴徒数百人,属拨根脉,无有遗失。彭蠡东口,戍五百人,上下千里,无一贼迹。迁礼部尚书、郑滑节度使。老将某项领不如教约,公鞭背降为下卒,声北入魏,皆曰:“周尚书文儒,能治百姓,仁爱兵士,而复敢尔,是岂可犯。”九岁,入拜兵部侍郎、度支兼户部吏曹事,积边粮谷九十方石。

今天子即位,二年五月,以本官平章事。后一月,正位中书侍郎、监修国史,就加刑部尚书。因河湟事议不合旨,以检校刑部尚书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明日,入谢,面加检校右仆射。

公自举进士第,非其人不交言,旁睨后进,镌心镂志。及为将相,近取远挽,悉置于位。李太尉德裕会昌中以恩换元和朝实录四十篇,益美其父吉甫为相事,公上言曰:“人君唯不改史,人臣可改乎?《元和实录》皆当时名士目书事实,今不信,而信德裕后三十年自名父功,众所不知者而书之。此若垂后,谁信史?”竟废新本。

并帅王宰铲所部财货,承事贵幸,自请来朝,声言我取平章事镇大梁。公上言日:“宰破太原,取汴州,不知天下治所凡几得如太原、汴之大者,可饱宰欲?乞宰还镇自补其残。”后二日,还宰诏下。驸马都尉韦让求为京兆尹,公言曰:“尹坐堂上,阶下拜二赤县令,属官将百人,悉可笞辱。非有德者,京兆不可为,岂止取吏事。”让议竟寝。自此非道求进者鼠遁自屏。

及镇东蜀一岁,欲归闲洛师,微得风恙。公曰:“我今去是以疾去,疾愈去非晚。”大中五年,岁在辛未,二月十七日,薨于位,享年五十九。讣至,废朝三日,册赠司徒,命谏议大夫卢懿吊恤其家。

公信于朋友,公于为官。事嫠姊,出告返面,家事不敢自专。同曾祖兄弟入门,呵笞奴婢,衣服饮食无二等。免相位西去,送公还者,虽武将散秩,叹惜咨嗟,曰:“周相公无私,我惜其去,岂有私乎!”夫人义兴蒋氏,先公某年终。生二男一女。长日宽饶,崇文校书;次日咸喜,京兆参军,皆孝谨有文学。女嫁起居舍人薛蒙。大中六年,岁次壬申,二月十二日,归葬先茔河南府河南县谷阳乡立行里。铭曰:

姬之支封,国自为姓。以周为氏,人唐不盛。烈后几世,厥生贤孙。当唐中兴,为唐相臣。文思天子,跨古为治。提起王道,以公为倚。远蹊隙窍,去者鸟驶。谁塞谁棘,劳公碎指。三屏大邦,骏壮武事。哺抚稚老,父母赤子。曰将曰相,公其愧几。指古为比,公其无愧。以公遗唐,而后公死。不锡寿考,谁其辩之?

唐故岐阳公主墓志铭

宪宗皇帝即位八年,出嫡女册封岐阳公主,下嫁于今工部尚书、判度支杜公悰。始,宪宗时,宰相权德舆有婿独孤郁,为翰林学士,帝爱其才,因命宰相曰:“我嫡女既笄可嫁,德舆得婿独孤,我岂不得耶?可求其比。”后丞相吉甫进言曰:“前所奉诏,臣谨搜其人。”因名我烈祖司徒岐公曰:“有孙儿悰,年始弱冠,有德行文学,秀朗严整。臣尝为司徒吏,熟其家事,官族世婚,习尚守治,臣一皆忖度,疑惊可以奉诏。”帝即召尚书见,与语大悦,授殿中少监,服章金紫。以元和八年某月日,主下嫁于杜氏,上御正殿,礼毕,由西朝堂出,节幡鼓铎,仪物毕备,引就昌化里赐第,上御延喜楼,驻止主轮,尚书及宾侍,酒食金帛,奏内乐降嫔御送行。赐第堂有四庑,绩椽藻栌,丹白其壁,派龙首水为沼。主外族因请,愿以尚父汾阳王大通里亭沼为主别馆。当其时,隆贵显荣,莫与为比。

主实宪宗皇帝嫡女,穆宗皇帝母妹,敬宗皇帝、今天子亲姑,尚父汾阳王子仪外曾孙。太皇太后始以正妃事宪宗,以太后、太皇太后爱养三朝,凡四十年,德厚慈恕,化充六宫,主以一女之爱,降于杜氏,逮事舅姑。杜氏大族,其他宜为妇礼者,不翅数十人,主卑委怡顺,奉上抚下,终日惕惕,屏息拜起,一同家人礼度,二十余年,人未尝以丝发间指为贵骄。始与尚书合谋曰,上所赐奴婢,卒不肯穷屈,奏请纳之,上嘉叹许可,因锡其直,悉自市寒贱可制指者。自是闭门落然,不闻人声,尚书读书考今古治乱,主职妇事,承奉夫族。时岁献馈,吉凶赙助,必亲自经手,池塞馆陊,辟毬场种树,不数十年,晋间杂然称尚书为贤。

尚书旋出为澧州刺史,主后尚书行,郡县闻主且至,杀牛羊大为数百人供具,主至,从不二十人、六七婢,乘驴闒茸,约所至不得肉食,驿吏立门外,舁饭食以返。不数日间,闻于京师,众哗说以为异事。尚书在澧州三年,主始入后出,中间不识刺史厅屏。尚书治澧州,考治行为天下第一,后为大司徒、京兆尹、凤翔节度使,朝廷屈指比数,以为凡有中外重难,非尚书不可。主贤益彰,虽至宫闱贵号,亦加尊敬。姑凉国太夫人寝疾,比丧及葬,主奉养早夜不解带,亲自尝药,粥饭不经心手,一不以进。既而哭泣哀号,感动他人。

尚书后为忠武军节度使,所治许州创为节度府五十年,南迫于蔡,屋室卑庳,主居无正堂,处东支屋,恬然六年。许军强雄,且撑剧寇,自始多用武臣,治各出己,部曲家人,疵政弛法,习为循常,有司用比边障远地,掷置不问,民亦甘心。尚书再治之,老民相率两走阙下,遮丞相马叩头乞留,请树生祠。及诏追去,攀缘携扶,哭于道路。尚书治外,主治内,尚书所至必称,尉尉为名公伟人,主实有内助焉。穆宗以皇太后,敬主尤为亲信,俯首益卑,车服侍使,愈自贬抑,觐谒温清外,口不言他事。讫穆宗朝,人不以亲贵称。

当贞元时,德宗行姑息之政,王武俊、王士真、张孝忠子联为国婿。宪宗初宠于頔,来朝,以其子配以长女。皆挟恩佩势,聚少侠狗马为事,日截驰道,纵击平人,豪取民物,官不敢问,戚里相尚,不为以为穷弱。自主降于尚书,壁绝外之,初怒中笑,后皆敬畏。累圣亦指示主德以诫警之,至于今,以主、尚书显重于中外,戚里亦皆自检敛,随短长为善,于是旧俗灭不复有。

尚书自许奉急追诏,主有疾小愈,强不肯留,曰:“去朝兴庆宫,纵死于道,吾无恨。”以开成二年十一月某日,薨于汝州长桥驿亭,年若干。上废朝三日。其年十二月某日,主丧至京师,比及葬,两宫吊问,相继于道。开成三年某月日,上御正殿,诏丞相嗣复摄中书令正衙宣册,谥曰庄淑大长公主。某年某月日,拊葬于万年县洪原乡少陵原尚书先茔,礼也。生男二人,长日辅九,年十岁;次曰杨十,始二岁。女二人。某于尚书为从父弟,得以实铭。铭曰:

章武皇帝,唐中兴主。刑于正妃,教及嫡女。婉婉帝子,下嫁时贤。影逐响答,随顺缠绵。杜氏大族,枝蔓蝉联。上有舅姑,高堂俨然。螭绶龟章,玉佩金轩。养色悦意,侍后承前。人不我贵,我敬我虔。始终尽礼,大小周旋。余二十年,谁兴间言。贵不召骄,富不期侈。是此四者,倏相首尾。自古名士,或泥于此。孰谓帝子,超脱摆弃。妇职是勤,夫言是指。池荒馆陊眵,屏外不履。淑德柔风,天下倾耳。宜乎寿考,归女婚子。不锡全祉,孰提神纪。幽石有志,显笔有史,流于千祀。

唐故宣州观察使御史大夫韦公墓志铭并序

韦公会昌五年五月头始生疮,召子婿张复鲁曰:“三稚女得良壻,死以是托,墓宜以池州刺史杜牧为志。”复鲁曰:“公去岁两疮生头,今始一,尚微,何言之深?”公曰:“吾年二十九官校书郎时,尝梦涉浐水,既中涴,有二人若举符召我者。其一人曰:‘坟墓至大,万日始成,今未也。’今万日矣,天已告我,我其可逃乎?”谢医不问。以其月十四日,年五十八,薨于位。公从父弟某书公切行,以公命来命牧,牧位哭,序且铭之。

公讳温字弘育。韦氏自殷、周、秦、汉,丘明、马迁、班固辈争书其人,以光其所为书。至后周逍遥公复,出世家贵富中,隐身行道,当其时及后代论者,以蜀严谷口不能为比。逍遥公五世生潞州上党尉、赠谏议大夫希元,上党生吏部侍郎、赠太尉肇,吏部生右补阙、翰林学士、右散骑常侍致仕、赠司空绶,常侍生公,于逍遥公为九代孙。年十一,以明经取第,为太常寺奉礼郎、秘书省校书郎,选判入等,咸阳尉、监察御史,公曰:“是官岂奉养所宜耶!”上疏乞免,改著作佐郎。

当贞元中,常侍公事德宗为翰林学士,帝深于文学,明察人间细微事,事有密切,多委之。岁久,忧畏病心,帝曰:“某之心,我其尽之。”以致仕官屏居西郊,公早夜侍侧,温清饮食,迎情解意,一经心手,积二十余年。丁常侍丧,自毁不欲生。后相国李公逢吉以相印镇武昌,皆虚上职,书卑辞至门,公起赴武昌,未至府,拜监察御史,迁左补阙,事文宗皇帝。时宰相百吏,源条帝功德,撰号上献,公独再疏曰:“今蜀之东川川溢杀万家,京师雪积五尺,老幼多冻死,岂崇虚名报上帝时耶?”帝乃止,遂讫十五年不答尊号事。改侍御史、尚书吏部考功员外郎。

当大和九年,文宗思拔用德行超出者,以警愯天下,故公自考功不数月拜谏议大夫,召为翰林学士,遂欲相之。公立银台外门,下拜送疏入,具道先常侍遗诫,子孙不令任密职,言恳志决,因命掌书舍人阁下,公复坚让。不半岁,转太常少卿。一岁,迁给事中、皇太子侍读。公复陈先诫,以侍读辞,自宰相皆曰:“帝以一子请教于公,是宜避邪?”公不听,凡拜三章,帝终不能夺。

灵武节度使王晏平罢灵武,以战马四百匹、兵器数万事去,罪成,贬康州司户,不旬日,改抚州司马。仙韶院乐官尉迟璋以乐官授光州长史。晏平以财胶贵俸,璋大有宠于上,公皆封诏书上还,上比谕之,公持益急,竟以康州还晏平,璋免长史。庄恪太子得罪,上召东西省御史中丞、郎官于内殿,悉疏庄恪过恶,欲立废之,曰:“是宜为天子乎!”群公低首唯唯,公独进曰:“陛下唯一子,不教,陷之至是,太子岂独过乎?”上意稍平。不数日,迁尚书右丞,朱衣鱼章。迁兵部侍郎,亟请丞相,愿为治人官,出为陕州防御使、兼御史大夫,服章金紫。

回鹘窥边,刘稹继以上党叛,东征天下兵,西出禁兵,陕当其冲,公抚民供事就,不两告苦。入为吏部侍郎,典一冬选,老吏无所卖。复以御史大夫出为宣、歙、池等州观察使,赋多口众,最于江南。公急恶宽穷,益自俭苦,刑律其俗,凡周一岁,无所更改,自至大治。

公幼不戏弄,冠为老成人,解褐得官,出群众中,人不敢旁发戏嫚。及为公卿,在朝廷省阁中,大臣见公,若临绝壑,先忖度语言举止,然后出发。其所执持不可者,笔一落纸,言一出口,虽天子宰相知不能夺,俯委遂之。不以德行尚人,人自敬畏;不施要结于人,人自亲慕。后进凡持节业自许者,获公一言,矜奋刻削,益自贵重。官卑家贫时,主将家事,在私阃内,高、曾兄弟,镌琢教诱,嫁娶衣食,无有二等。疾甚将终,悉召亲属宾吏,称先常侍诗句云“在室愧屋漏”,因曰:“今知没身不负斯诫。”遂涕下不禁。当夫子世,得七十子,国小俗俭,复有圣人为之师,使生于今,与公相后先,必有能品之者。

夫人陇西李氏,赞善大夫怂之女,先公四岁终。四男:长礭,前国子监四门助教;次曰璆,前明经;次日壤;次未免乳。女四人:长嫁南阳张复鲁,复鲁得进士第,有名于时,为试太常寺协律郎、鄂岳观察支使,其下皆稚齿相次。铭曰:

德则至矣,位其充乎?如其充兮,可大厥功。以施生人,天先告之。万日之期,天实为之。

唐故处州刺史李君墓志铭并序

君讳方玄,字景业,刑部尚书、赠司空贞公长子。贞公事宪宗皇帝,兄弟受寄四镇。在汉南时,战淮西未利,监军使崔谈峻谗言中,入为太子宾客。后淮西平,李光颜移郑滑,陈许无帅,帝闲宴独言曰:“劲兵三万,谁可付者?”谈峻侍侧,曰:“有大臣,家不三十口,俸钱委库不取,小僮跣足市薪,此可乎?”帝曰:“谁为者?”谈竣进,即以贞公言,帝即日起贞公为陈许帅。其俭德服人如此。

景业少有文学,年二十四,一贡进士,举以上第,升名解褐,裴晋公奏以秘书省校书郎,校集贤殿秘书。聪明才敏,老成人争与之交。后以协律郎为江西观察支使裴谊观察判官,有杀人狱,法曹官断成,当死者十二人,景业讯覆,数日内活十二人冤,尚书以上下奏考。裴公移宣城,授大理评事、团练判官。后尚书冯公宿自兵部侍郎节镇东川,以监察里行为观察判官。不一岁,御史府取为真御史,分察盐池左藏吏盗隐官钱千万狱,竞迁左补阙,遇事必言,不知其他。丞相固言以门下侍郎出镇西蜀,奏景业以检校礼部员外郎参节度军谋事,仍赐绯鱼袋。征拜起居郎,出为池州刺史。

始至,创造籍簿,民被徭役者,科品高下,鳞次比比,一在我手,至当役役之,其未及者,吏不得弄。景业尝叹曰:“沈约身年八十,手写簿书,盖为此也,使天下知造籍役民,民庶少活。”复定户税,得与豪猾沉浮者,凡七千户,衮入贫弱,不加其赋。堤州南五里,以涉为衢。凡裁减蠹民者十余事。城东南隅树九峰楼,见数千里。凿齐山北面,得洞穴,怪石不可名状,刊石于岩下,自纪其事。凡四年,政之利病,无不为而去之,罢去上道,老民攀哭。

景业季父刑部侍郎建,与贞公以德行文学,俱高一时,时之秀俊,半归李氏门下。景业复聪明少锐,俭苦温谨,早与长者游,备知天下之所治,尝慷慨有意于经纶。少在诸侯府,人为朝官,出为刺史,早夜勤苦,为学不已,屈指计量,必伸己志,虽时之名士,亦以此许之。罢池,廉使韦公温馆于宣城。会昌五年四月某日,卒于宣城客舍,年四十三。

七代祖远,后周柱国大将军、都督熊陕十六州、阳平郡公。曾王父珍玉,绵州昌明令。昌明生雅州别驾、赠右仆射,仆射生贞公逊。先夫人荥阳郑氏,赠本县太君;后夫人范阳卢氏。男若干,女若干人。铭曰:

显莫识其端,幽莫见其绪。已乎景业,何付与之多,而夺之何遽?夭颜病冉,孔不知其故。于景业兮,杳欲何语?呜呼哀哉!

唐故歙州刺史邢君墓志铭并序

亡友邢涣思讳群。牧大和初举进士第,于东都一面涣思,私自约曰:“邢君可友。”后六年,牧于宣州事吏部沈公,涣思于京口事王并州,俱为幕府吏。二府相去三百里,日夕闻涣思欲助并州,巨细合宜。后一年,某奉沈公命,北渡扬州聘丞相牛公,往来留京口。并州峭重,入幕多贤士,京口繁要,游客所聚,易生讥议,并州行事有不合理,言者不入,涣思必能夺之。同舍以为智,不以为颛;并州以为贤,不以为僭侵;游客贤不肖,不能私谕议以一辞。公事宴欢,涣思口未言,足未至,缺若不圆。某曰:“往年私约邢君可友,今真可友也。”

卢丞相商镇京口,涣思复以大理评事应府命。今吏部侍郎孔温业自中书舍人以重名为御史中丞,某以补阙为贺客,孔吏部曰:“中丞得以御史为重轻,补阙宜以所知相告。”某以涣思言,中丞曰:“我不素知,愿闻其为人。”某具以京口所见对。后旬日,诏下为监察御史。

会昌五年,涣思由户部员外郎出为处州。时某守黄州,岁满转池州,与京师人事离阔,四五年矣,闻涣思出,大喜曰:“涣思果不容于会昌中,不辱吾御史举矣。”涣思罢处州,授歙州,某自池转睦,歙州相去直西东三百里,问来人曰:“邢君何以为治?”曰:“急于束缚黠夷。冗事弊政,不以久远,必务尽根本。”某曰:“邢君去缙云日,稚老泣送于路,用此术也。”复问:“闲日何为?”曰:“时饮酒高歌极欢。”某曰:“邢君不喜酒,今时饮酒且歌,是不以用繁虑,而不快于守郡也。”复问曰:“日食几何?”曰:“嗜彘肉,日再食。”某凡三致专书,曰:“本草》言是肉能闭血脉,弱筋骨,壮风气,嗜之者必病风。”数月,涣思正握管,两手反去背,仆于地,竟日乃识人,果以风疾废。舟东下,次于睦,两扶相见,言涩不能拜。语及家事,曰:“为官俸钱,事骨肉亲友,随手皆尽。盖壮未期病,病未期死,今病必死,未死得至洛,幸矣,妻儿不能知矣。”

君进士及第,历官九,历职八。始太子校书郎,协律郎,大理评事,监察御史,京兆府司录,殿中侍御史,户部员外郎,处州刺史,歙州刺史。职为浙西团练巡官、观察推官、度支巡官,再为浙西观察推官,转支使,为户部员外郎、判度支案;伐刘稹,为制使,使镇、魏料军食,赐绯服银章。初副李丞相回,再副高尚书铢,抚安上党三面征师。大和三年六月八日,卒于东都思恭里,年五十。邢氏,周公次子靖渊,封为邢侯,国灭因以为氏。西汉宇为太尉,子绥为司空,曾孙世宗光武时为骠骑将军,世宗玄孙颙因居河间。颙当曹魏时参太祖丞相事,终于太常。邢有河间、南阳,君实河间人,太常后也。后至晋、魏已降,皆有官禄。唐麟台郎中举于君为曾祖,麟台生奉天令待封,奉天生缑氏丞至和,君即缑氏子。

两娶,前夫人陇西李氏,忠州刺史佐次女,今夫人南阳张氏,寿州刺史植女。四男,曰怿、偕、温郎、寿郎。用某年某月某日,葬于偃师县某乡里,葬有月日。其孤立使者,哭告于柩,来京师请铭。铭曰:

十五知书,二十有文。三十登进士,五十终刺史。才能温良,并包与之,而止于斯。七政在天,一回一旋。差以氂数,能穷知贤。贤者多夭,不肖寿考。谁为圣魁,孔不能究,无可奈何。付之以命,曰:“其如命何?”

唐故平卢军节度巡官陇西李府君墓志铭

大和元年举进士及第,乡贡上都,有司试于东都,在二都群进士中,往往有言前十五年有进士李飞自江西来,貌古文高。始就礼部试赋,吏大呼其姓名,熟视符验,然后人。飞曰:“如是选贤耶?即求贡,如是自以为贤耶?”因袖手不出,明日径返江东。某曰:“诚有是人,吾辈不可得与为伍矣。”后二年,事故吏部沈公于钟陵、宣城为幕吏,两府凡五年间,同舍生兰陵萧真、京兆韩义、博陵崔寿,每品量人之等第,必曰:“有道有学有文,如李处士戡者寡矣,是卑进士不举尝名飞者。”某益恨未面其人,且喜其人之在世也。

大和九年,为监察御史,分司东都,今谏议大夫李中敏、左拾遗韦楚老、前监察御史卢简求咸言于某曰:“御史法当检谨,子少年,设有与游,宜得长厚有学识者,因访求得失,资以为官,洛下莫若李处士戡。”某谢曰:“素所恨未见者。”即日造其庐,遂旦夕往来。开成元年春二月,平卢军节度使王公彦威闻君名,挈卑辞于简,副以币马,请为节度巡官。明年春,平卢府改,西归病于路,卒于洛阳友人王广思恭里第,享年若干。

君讳戡,字定臣,七代祖渤海王奉慈;祖杠,衢州盈川令;父登,婺州浦阳尉。浦阳晚无子,夫人吴兴沈氏梦一人状甚伟,捧一婴儿曰:“予为孔丘,以是与尔。”及期而生君,因名曰天授。君幼孤,旁无群从可以附托,年十余岁即好学,寒雪拾薪自炙,夜无然膏,默念所记。年三十,尽明《六经》书,解决微隐,苏融雪释,郑玄至于孔颖达辈凡所为疏注,皆能短长其得失。一举进士,耻不肯试,归晋陵阳羡里,得山水居之,始开百家书,缘饰事业。每有小功丧,讫制不食肉饮酒,语言行止,皆有法度。阳羡民有斗诤不决,不之官人,必以诣君。

所著文数百篇,外于仁义,一不关笔。尝曰:“诗者可以歌,可以流于竹,鼓于丝,妇人小儿,皆欲讽诵,国俗薄厚,扇之于诗,如风之疾速。尝痛自元和已来有元、白诗者,纤艳不逞,非庄士雅人,多为其所破坏。流于民间,疏于屏壁,子父女母,交口教授,淫言媟语,冬寒夏热,入人肌骨,不可除去。吾无位,不得用法以治之。”欲使后代知有发愤者,因集国朝已来类于古诗得若干首,编为三卷,目为《唐诗》,为序以导其志。

居江南,秀人张知实、萧寘、韩乂、崔寿、宋邢、杨发、王广,皆趋君交之,后皆得进士第,有名声官职,君尚为布衣,然于君不敢稍怠。君在洛中困甚,河阳节度使萧洪移镇鄜州,谏议大夫萧俶以君言于洪,洪素敬谏议,即欲谒君以请,君曰:“人间哗言洪盗籍外戚,一窥其面能易吾死,尚且不忍死,况为其党乎?”居数月,洪果败。

娶弘农杨氏女,早卒。子二人。长日审之;次曰鼎郎,始五岁。以某年月,权葬于常州义兴县某乡里。某于君为晚交,得君最厚,因为之铭曰:

命如烟云,道比宫宅。烟云飘扬,莫知往来。为道不至,无以偃息。有道有命,偶然相值。命不在我,不肖亦贵。岂可指此,与彼为市。呜呼定臣,曰德孔修,曰学必圣。饬我兢兢,一不言命。可传其心,以教后生。呜呼哀哉!

唐故淮南支使试大理评事兼

监察御史杜君墓志铭

君讳凯,字胜之。曾祖凉州节度使、襄阳公、赠左仆射希望,大父司徒、平章事、太保致仕、岐国公、赠太师某,皇考驾部员外郎、赠礼部尚书某。君幼孤多疾,目视昏近,先夫人不令就学,年十七,读《尚书》十三篇,《礼记》七篇,《汉书》止《贾谊传》,不复执卷。年二十四,明年当举进士,始握笔,草《阙下献书》、《裴丞相度书》,指言时事,书成各数千字,不半岁遍传天下。进士崔岐有文学,峭涩不许可人,诣门赠君诗曰:“贾、马死来生杜岂页,中间寥落一千年。”

年二十五,举进士,二十六一举登上第。时贾相国束为礼部之二年,朝士以进士干贾公不获,有杰强毁嘲者,贾公曰:“我只以杜某敌数百辈足矣。”始命试秘书正字、匦使判官。李丞相德裕出为镇海军节度使,辟君试协律郎,为巡官。后贬袁州,语亲善曰:“我闻杜巡官言晚十年,故有此行。”大和九年夏,君客扬州,六月,授咸阳尉、直史馆。君曰:“训、注必乱,可徐行俟之。”至汴,二凶败。及洛,以疾辞,东下居扬州龙兴寺。丞相奇章公僧孺请君入幕府,君谢曰:“李公在困,未愿副知己。”

开成二年春,目益昏,冬遂丧明。李为淮南节度使,复请为试评事,兼监察、观察支使。兄自冯翊迎医石至,曰:“是状脑脂下融,名曰内障,如蜡塞管,蜡去管明,俟脂凝可以抉去,无不愈者。”后二年,石曰“可治”,治不効。自冯翊别迎医,医曰:“嗟乎!障有赤脉,如木根横去,牢不可断,是法名目日脚,内障生日脚者,法不可治。”君因居淮南,筑室治生,不复言治眼事,闻于天下,无不嗟叹。君安泰自如,令人旁读十三代史书,一闻不遗,客来与之议论证引,听者忘去。年四十五,大中五年二月二十五日卒。一男麟师,年十岁;女曰暑儿,始五岁。六年二月八日,归葬先茔,实万年县洪原乡少陵西南二里。某今年五十,假使更生十年为六十人,不夭矣,与君别止三千六百日尔!况早衰多病,敢期六十人乎,忍不抑哀,以铭吾弟。铭曰:

古之达人,以生为寄为梦,以死为归为竟,不知生偶然乎,其有裁受乎?偶然即泯为大空,与不生同,其有裁受乎?呜呼!胜之今既归而竟矣,其自知矣,何为而然乎?呜呼哀哉!

唐故灞陵骆处士墓志铭

灞陵骆处士名峻,字肃之,华州华阴人也。当建中四年,年二十,游京师。值此乱,为其党源休拘,委以事,处士逸,一日夕行二百里,拜亲于华阴。因启度贼终不能东出百里问,乡里不足忧,愿得一见天子于艰危中。遂入奉天,至汉中,屡以兵食干执事者。后长安李怀光踵叛,关中公私饥,李、马、浑兵十余万,计日饷食,有司因请授处士岳州灞陵尉,系职于馈运间。后四迁上扬州士曹参军。

至元和初,以母丧去职,哀哭滨死,终丧,因曰:“污吾跡二十余年者,食丰衣鲜,以有养也,今可以行吾志也。”乃于灞陵东坡下得水树以居之。相国杜公黄裳在蒲津,相国张公弘静在并州、大梁,浑尚书镐在易定,潘侍郎孟阳在蜀之东川,司徒薛公革在郑滑,皆挈卑词币马至门,曰:“处士不能一起助我为治乎?”皆以疾辞。长庆初,桂府观察使杜公凡两拜章,乞为梧州刺史,诏因授之。众皆曰:“今黄家洞贼炽,邕、容兵连败,缩首不出,犹鼎鳖尔。交耻杀都护,复旱乱相仍,朝廷岂捐此三处,不以公治之,而久置公为梧守耶?”处士惨而让,只以疾辞解,讫不言其他,尔后人知其坚不可复动矣。

田三百亩,果蔬占其一,捽垦辛苦,不受人一钱惠。朝之名士,多造其庐,未尝以栖退超脱之高露于言色,温敬畏下,如勇于仕进者。论及当代利病,活人缓边之策,必亹亹尽吐,冀达于在位者,至于安危机键之语,默不出口。尤不信浮图学,有言者必约其条目,引《六经》以窒之,曰:“是乃其徒盗夫子之旨而为其辞,是安能自为之。”善图山水状,鉴者比之朱审、王维之俦。里百家斗诉凶吉,一来决之。凡三十六年,无一日不自得也。以会昌元年十一月某日卒,年七十九。以某月日,归葬于华阴县先人之墓。

处士尝曰:“相国刘公晏不急征,不横赋,承乱亡之余,食数十万兵者二十余年,斯过萧何远矣。”每长短校景今古富人强国无术。我烈祖司徒岐国公、赵国公李公,当贞元、元和时,儒学术业冠天下,每与处士语,未尝不嗟叹其才,恨其尚壮,不可屈以仕,优礼接之。呜呼贤哉!铭曰:

不见可欲,使心不乱。古之作者,穷栖自断。子伯子至,王霸久卧。向栩相赵,马良车焕,子夏高第,心中交战。处士之居,落青门畔。文驷连羁,绣轩交贯。危冠自喜,首萦后绊。言讫揖去,一如不见。我齿未衰,谁知己知。岐公主师,见必迎喜,语必移时。论兵计食,屈指无遗。功名富贵,不能钓之。诸侯六辟,南服一麾。笑而不答,亦无事非。三百亩田,百实繁滋。三十六年,食具衣完。今其去矣,谁知其端。呜呼贤哉!

唐故复州司马杜君墓志铭并序

公讳诠,字谨夫,河西陇右节度使、襄阳公、赠司空之曾孙,司徒、岐国公、赠太师之孙,司农少卿、赠给事中之子。公以岐公荫,调授扬州参军、同州冯翊县丞、卫尉寺主簿、鄂州江夏县令、复州司马。年六十,某年月日,终于汉上别业。

岐公外殿内辅,凡十四年,贵富繁大,孙儿二十余人,晨昏起居,同堂环侍。公为之亲,不以进,门内家事,条治裁酌,至于筐箧细碎,悉归于公,称谨而治。自罢江夏令,卜居于汉北泗水上,烈日笠首,自督耕夫,而一年食足,二年衣食两余,三年而室屋完新,六畜肥繁,器用皆具。凡十五年,起于垦荒,不假人之一毫之助,至成富家翁,常曰:“忍耻入仕,不缘妻子衣食者,举世几人?彼忍耻,我劳力,等衣食尔,顾我何如?”后授复州司马,半岁弃去,终不复仕。以某月日,归葬于长安城南少陵原司马村先茔,某为从父弟,泣涕而书铭曰:

公侯之家,所业唯官。薄官业农,垦荒室完。入仕多耻,以农力劳。等衣食尔,劳力者贤。归全故丘,庆期孙子。

唐故邕府巡官裴君墓志铭

君讳希颜,字某。裴氏于百氏中,独摽其族曰眷,三分之为东西中,君东眷裴,在国朝名位最大曰冕,艰难中定册立肃宗于灵武而相之,继相代宗,仅十五年,国史有传。冕于君为堂伯祖父。王考某,终朗州刺史,娶宣州宁国令荥阳郑某女,生四男,君为首生。朗州为盏屋、河西令,道、朗二州刺史,公廉刚简,强于爱人,凡关百姓一毫事,与京兆尹、节度使争论,大声于廷府间,前如无人。然未尝以杖责治家,家人有过失则谕之,谕不变者,出之为良人,终不忍牵鬻于市。将终,郑夫人泣请遗令,曰:“吾之厩骡,为整屋时役之,今踰十年,听其老死,慎不可卖。”言讫而绝。君生寖染仁父之化,温良柔友,穷居鄠县,饥寒余二十年,未尝出一言以愠不足。司农卿裴及为邕府经略使,辟君为从事,得南方疾归。大中二年某月日,卒于其家,享年若干。不娶,无子。某娶裴氏,实君之私,其弟觉泣来请铭。铭曰:

淑其性,生无位,死无子,孰识其端?

唐故范阳卢秀才墓志

秀才卢生名霈,字子中。自天宝后,三代或仕燕,或仕赵,两地皆多良田畜马,生年二十,未知古有人日周公、孔夫子者,击毬饮酒,马射走兔,语言习尚,无非攻守战斗之事。

镇州有儒者黄建,镇人敬之,呼为先生,建因语生以先王儒学之道,因复曰:“自河而南,有土地数万里,可如燕、赵比者百数十处。有西京、东京,西京有天子,公卿士人畦居两京间,皆亿万家,万国皆持其土产,出其珍异,时节朝贡,一取约束。无禁限疑忌,广大宽易,嬉游终日。但能为先王儒学之道,可得其公卿之位,显荣富贵,流及子孙,至老不见战争杀戮。”生立悟其言,即阴约母弟云窃家骏马,日驰三百里,夜抵襄国界,舍马步行径人王屋山,请诣道士观。道士怜之,置之外门庑下,席地而处,始开《孝经》、《论语》。布褐不袜,捽草为茹,或竟日不得食,如此凡十年。年三十,有文有学,日闲习人事,诚敬通达,汝、洛间士人稍稍知之。

开成三年,来京师举进士,于群辈中酋酋然,凡曰进士知名者多趋之,愿与之为交。生尝曰:“丈夫一日得志,天子召座于前,以笏画地,取山东一百二十城,唯我知其甚易尔!”因言燕、赵间山川夷险,教令风俗人情之所短长,三十年来王师攻击利与不利其所来由,明白如彩画,一一可以目睹。

开成四年,客游代州南归,某月日,于晋州霍邑县界昼日盗杀之。京师名进士闻之,多有哭者,资其弟云至霍邑取生丧来长安。以某年月日,葬于城南某乡里,其所资费,皆出于交游间。曾祖昌嗣,涿州刺史;祖颉岂页,易州长史;父劝,镇州石邑令。某常以生之材节荐生于公卿间,闻生之死,哭之,因志其墓。

唐故进士龚轺墓志

会昌五年十二月,某自秋浦守桐庐,路由钱塘,龚轺袖诗以进士名来谒,时刺史赵郡李播曰:“龚秀才诗人,兼善鼓琴。”因令操《流波弄》,清越可听。及饮酒,颇攻章程,谨雅而和。饮罢,某南去,舟中阅其诗,有山水闲淡之思。后四年,守吴兴,因与进士严恽言及鬼神事,严生曰:“有进士龚轺,去岁来此,昼坐客馆中,若有二人召轺者,轺命马甚速,始跨鞍,马惊堕地,折左胫,旬日卒。”余始了然。忆钱塘见轺时,徐徐寻思,如昨日事,因知尚殡于野,乃命军吏徐良改葬于卞山,南去州城西北一十五里。严生与轺善,亦不知其乡里源流,故不得记。呜呼!胡为而来二鬼,惊马折胫而死哉?大中五年辛未岁五月二日记。

李贺集序

大和五年十月中,半夜时,舍外有疾呼传缄书者。某曰:“必有异。”亟取火来,及发之,果集贤学士沈公子明书一通,曰:“吾亡友李贺,元和中义爱甚厚,日夕相与起居饮食。贺且死,尝授我平生所著歌诗,离为四编,凡千首。数年来东西南北,良为已失去。今夕醉解,不复得寐,即阅理箧帙,忽得贺诗前所授我者。思理往事,凡与贺话言嬉游,一处所,一物候,一日夕,一觞一饭,显显焉无有忘弃者,不觉出涕。贺复无家室子弟得以给养恤问,常恨想其人、咏其言止矣。子厚于我,与我为《贺集》序,尽道其所来由,亦少解我意。”某其夕不果以书道不可,明日就公谢,且曰:“世为贺才绝出前。”让。居数日,某深惟公曰:“公于诗为深妙奇博,且复尽知贺之得失短长。今实叙贺不让,必不能当君意,如何?”复就谢,极道所不敢叙贺,公曰:“子固若是,是当慢我。”某因不敢辞,勉为贺叙,然其甚惭。

皇诸孙贺,字长吉,元和中韩吏部亦颇道其歌诗。云烟绵联,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秋之明洁,不足为其格也;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为其古也;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也;荒国陊殿,梗莽丘垄,不足为其恨怨悲愁也;鲸呿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盖《骚》之苗裔,理虽不及,辞或过之。《骚》有感怨刺怼,言及君臣理乱,时有以激发人意。乃贺所为,无得有是!贺能探寻前事,所以深叹恨今古未尝经道者,如《金铜仙人辞汉歌》、《补梁庾肩吾宫体谣》,求取情状,离绝远去笔墨畦径间,亦殊不能知之。贺生二十七年死矣,世皆曰:“使贺且未死,少加以理,奴仆命《骚》可也。”

贺死后凡十某年,京兆杜某为其序。

注孙子序

兵者,刑也,刑者政事也,为夫子之徒,实仲由冉有之事也。今者据案听讼,械系罪人,笞死于市者,吏之所为也。驱兵数万,撅其城郭,系累其妻子,斩其罪人,亦吏之所为也。木索兵刃,无异意也;笞之与斩,无异刑也。小而易制,用力少者,木索笞也;大而难制,用力多者,兵刃斩也。俱期于除去恶民,安活善人。为国家者,使教化通流,无敢辄有不由我而自恣者。其取吏无他术也,无异道也,俱止于仁义忠信、智勇严明也。苟得其道一二者,可以使之为小吏:尽得其道者,可以使之为大吏。故用力少者,其吏易得也,功易见也;用力多者,其吏难得也,功难就也。止此而已,无他术也,无异道也。自三代已降,皆由斯也。

子贡讼夫子之德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远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近者。”季孙问冉有曰:“子于战学之乎,性达之也?”对曰:“学之。”季孙曰:“事孔子,恶乎学?”冉有曰:“即学之于孔子者,大圣兼该,文武并用,适闻其战法,犹未之详也。”复不知自何代何人分为二道,曰文、曰武,离而俱行。因使晋绅之士,不敢言兵,或耻言之,苟有言者,世以为粗暴异人,人不比数。呜呼!亡失根本,斯最为甚。

周公相成王,制礼作乐,尊大儒术,有淮夷叛则出征之。夫子相鲁公,会于夹谷,曰有文事者,必有武备,叱辱齐侯,服不敢动。是二大圣人,岂不知兵乎?周有齐太公,秦有王翦,两汉有韩信、赵充国、耿弇、虞诩、段颎,魏有司马懿,吴有周瑜,蜀有诸葛武侯,晋有羊祜、杜公元凯,梁有韦叡,元魏有崔浩,周有韦孝宽,隋有杨素,国朝李靖、李责力、裴行俭、郭元振。如此人者,当其一时,其所出计画,皆考古校今,奇秘长远,策先定于内,功后成于外。彼壮健轻死善击刺者,供其呼召指使耳,岂可知其由来哉。

某幼读《礼》,至于“四郊多垒,卿大夫辱也”,谓其书真不虚说。年十六时,见盗起圜二三千里,系戮将相,族诛刺史及其官属,尸塞城郭,山东崩坏,殷殷焉声震朝廷。当其时,使将兵行诛者,则必壮健善击刺者,卿大夫行列进退,一如常时,笑歌嬉游,辄不为辱。非当辱不辱,以为山东乱事,非我辈所宜当知。某自此谓幼所读《礼》,真妄人之言,不足取信,不足为教。

及年二十,始读《尚书》、《毛诗》、《左传》、《国语》、十三代史书,见其树立其国,灭亡其国,未始不由兵也。主兵者圣贤材能多闻博识之士,则必树立其国也;壮健击刺不学之徒,则必败亡其国也。然后信知为国家者,兵最为大,非贤卿大夫,不可堪任其事,苟有败灭,真卿大夫之辱,信不虚也。因求自古以兵著书列于后世可以教于后生者,凡十数家,且百万言。其孙武所著十三篇,自武死后凡千岁,将兵者有成者,有败者,勘其事迹,皆与武所著书一一相抵当,犹印圈模刻,一不差跌。武之所论,大约用仁义,使机权也。

武所著书,凡数十万言,曹魏武帝削其繁剩,笔其精切,凡十三篇,成为一编。曹自为序,因注解之,曰:“吾读兵书战策多矣,孙武深矣。”然其所为注解,十不释一,此者盖非曹不能尽注解也。予寻《魏志》,见曹自作兵书十余万言,诸将征伐,皆以新书从事,从令者魁尅,违教者负败。意曹自于新书中驰骤其说,自成一家事业,不欲随孙武后尽解其书,不然者,曹岂不能耶!今新书已亡,不可复知,予因取孙武书备其注,曹之所注,亦尽存之,分为上中下三卷。后之人有读武书予解者,因而学之,犹盘中走丸。丸之走盘,横斜圆直,计于临时,不可尽知,其必可知者,是知丸不能出于盘也。议于廊庙之上,兵形已成,然后付之于将。

汉祖言“指踪者人也,获兔者犬也”,此其是也。彼为相者曰:“兵非吾事,吾不当知。”君子曰:“叨居其位可也。”

送薛处士序

处士之名,何哉?潜山隐市,皆处士也。在山也,且非顽如木石也;在市也,亦非愚如市人也。盖有大知不得大用,故羞耻不出,宁反与市人木石为伍也。国有大知之人,不能大用,是国病也,故处士之名,自负也,谤国也,非大君子,其孰能当之?薛君之处,盖自负也。果能窥测尧、舜、孔子之道,使指制有方,弛张不穷,则上之命一日来子之庐,子之身一日立上之朝。使我辈居则来问学,仕则来问政,千辩万索,滔滔而得。若如此,则善。苟未至是,而遽名曰处士,虽吾子自负,其不为矫欤?某敢用此赠行。

送卢秀才赴举序

治心、治身、治友,三者治矣,有求名而名不随者,未之闻也。治心莫若和平,治身莫若兢谨,治友莫若诚信。友治矣,非身治而不能得之;身治矣,非心治而不能致之。三者治矣,推而广之,可以治天下,恶其求成进士名者而不得也?况有千人皆以圣人为师,眠而食,一无其他,唯议论是司。三人有私,十人公私半,百人无有不公者,况千人哉。古之圣贤,业大事巨,道行则不肖惧,道不行则不肖喜,故有不公。今进士者,业微事细,如成其名,不肖未所喜惧,宁不公邪?故取之甚易耳。

卢生客居于饶,年十七八,即主一家骨肉之饥寒,常与一仆东泛沧海,北至单于府,丐得百钱尺帛,囊而聚之,使其仆负之以归,饶之士皆怜之。能辞,明敏而知所去就,年未三十,尝三举进士,以业丐资家,近中辍之。去岁九月,余自池改睦,凡同舟三千里,复为余留睦七十日,今之去,余知其成名而不丐矣。

杭州新造南亭子记

佛著经曰:生人既死,阴府收其精神,校平生行事罪福之。坐罪者,刑狱皆怪险,非人世所为,凡人平生一失举止,皆落其间。其尤怪者,狱广大千百万亿里,积火烧之,一曰凡千万生死,穷亿万世,无有间断,名为“无间”。夹殿宏廊,悉图其状,人未熟见者,莫不毛立神骇。佛经日:我国有阿闍世王,杀父王篡其位,法当入所谓狱无间者,昔能求事佛,后生为天人。况其他罪,事佛固无恙。

梁武帝明智勇武,创为梁国者,舍身为僧奴,至国灭饿死不闻悟,况下辈固惑之。为工商者,杂良以苦,伪内而华外,纳以大秤斛,以小出之,欺夺村闾戆民,铢积粒聚,以至于富。刑法钱谷小胥,出入人性命,颠倒埋没,使簿书条令不可究知,得财买大第豪奴,如公侯家。大吏有权力,能开库取公钱,缘意恣为,人不敢言。是此数者,心自知其罪,皆捐己奉佛以求救,月日积久,曰:“我罪如是,贵富如所求,是佛能灭吾罪,复能以福与吾也。”有罪罪灭,无福福至,生人唯罪福耳,虽田妇稚子,知所趋避。今权归于佛,买福卖罪,如持左契,交手相付。至有穷民,啼一稚子,无以与哺,得百钱,必召一僧饭之,冀佛之助,一日获福。若如此,虽举寰海内尽为寺与僧,不足怪也。屋壁绣纹可矣,为金枝扶疏,擎千万佛;僧为具味饭之可矣,饭讫持钱与之。不大、不壮、不高、不多、不珍奇瑰怪为忧,无有人力可及而不为者。

晋,霸主也,一铜鞮宫之衰弱,诸侯不肯来盟,今天下能如几晋,凡几千铜鞮,人得不困哉?文宗皇帝尝语宰相曰:“古者三人共食一农人,今加兵、佛,一农人乃为五人所食,其间吾民尤困于佛。”帝念其本牢根大,不能果去之。

武宗皇帝始即位,独奋怒曰:“穷吾天下,佛也。”始去其山台野邑,四方所冠其徒,几至十万人。后至会昌五年,始命西京留佛寺四,僧唯十人;东京二寺。天下所谓节度观察,同、华、汝三十四治所,得留一寺,僧准西京数,其他刺史州不得有寺。出四御史缕行天下以督之,御史乘驿未出关,天下寺至于屋基耕而刓之。凡除寺四千六百,僧尼笄冠二十六万五百,其奴婢十五万,良人枝附为使令者,倍笄冠之数,良田数千万顷,奴婢口率与百亩,编入农籍。其余贱取民直,归于有司,寺材州县得以恣新其公署传舍。

今天子即位,诏曰:“佛尚不杀而仁,且来中国久,亦可助以为治。天下州率与二寺,用齿衰男女为其徒,各止三十人,两京数倍其四五焉。”著为定令,以徇其习,且使后世不得复加也。

赵郡李子烈播,立朝名人也,自尚书比部郎中出为钱塘。钱塘于江南,繁大雅亚吴郡,子烈少游其地,委曲知其俗蠢人者,剔削根节,断其脉络,不数月人随化之。三笺干丞相云:“涛坏人居,不一焊锢,败侵不休。”诏与钱二千万,筑长堤,以为数十年计,人益安喜。子烈曰:“吴、越古今多文士,来吾郡游,登楼倚轩,莫不飘然而增思。吾郡之江山甲于天下,信然也。佛炽害中国六百岁,生见圣人,一挥而几夷之,今不取其寺材立亭胜地,以彰圣人之功,使文士歌诗之,后必有指吾而骂者。”乃作南亭,在城东南隅,宏大焕显,工施手目,发匀肉均,牙滑而无遗巧矣。江平入天,越峰如髻,越树如发,孤帆白鸟,点尽上凝。在半夜酒余,倚老松,坐怪石,殷殷潮声,起于月外。

东闽、两越,宦游善地也,天下名士多往之。予知百数十年后,登南亭者,念仁圣天子之神功矣,美子烈之旨迹。睹南亭千万状,吟不辞已;四时千万状,吟不能去。作为歌诗,次之于后,不知几千百人矣。

池州造刻漏记

百刻短长,取于口不取于数,天下多是也。某大和三年,佐沈吏部江西府。暇日,公与宾吏环城见铜壶银箭,律如古法,曰建中时嗣曹王皋命处士王易简为之。公曰:“湖南府亦曹王命处士所为也。”后二年,公移镇宣城,王处士尚存,因命工就京师授其术,创置于城府。某为童时,王处士年七十,常来某家,精大演数与杂机巧,识地有泉,凿必涌起,韩文公多与之游。大和四年,某自宣城使于京师,处士年余九十,精神不衰。某拜于床下,言及刻漏,因图授之。会昌五年岁次乙丑夏四月,始造于城南门楼。京兆杜某记。

池州重起萧丞相楼记

萧丞相为刺史时,树楼于大厅西北隅,上藏《九经》书,下为刺史便厅事,大暦十年乙卯建。会昌四年甲子摧,木悉朽坏,无一可取者。刺史李方玄具材,刺史杜牧命工,南北雷相距五十六尺,东西四十五尺,十六柱,三百七十六椽,上下凡十二间,上有其三焉,皆仍旧制。以会昌五年五月毕,自初至再,凡七十一年。丞相讳复,实相德宗皇帝焉。京兆杜某记。

同州澄城县户工仓尉厅壁记

县之所重,其举秀贡贤也。今之自外诸侯之儒者,旷不能升一人,况尉乎?次乃户税而已。《史记·河渠书》曰:“自徵引洛水至商颜下凿井深者四十余丈。”即此地也。徵者俗讹为“澄”耳。其地西北山环之,县境笼其趾,沙石相礴,岁雨如注,他皆淫滟不测,徵之土适润,苗则大获。天或旬而不雨,民则蒿然,四望失矣。是以年多薄,复绝丝麻蓝果之饶,固无豪族富室,大抵民户高下相差埒。然岁入官赋,未尝期表鞭一人。因征其来由,耆老成曰:“西四十里即畿郊也,至如禁司东西军,禽坊龙厩,彩工梓匠,善声巧手之徒,第番上下,互来进取,挟公为首缘,以一括十。民之晨炊夜舂,岁时不敢尝,悉以仰奉,父伏子走,尚不能当其意,往往击辱而去。长吏固不敢援,复况其养秩安禄者邪?加以御女官多,盘冗其间,递相占附比急,热如手足,自丞相、御史咸不能与之角逐,县令固无有为也。非豪吏真工联纽相姻戚者,率率解去。是以县赋益逋。徵民幸脱此苦者,盖以西有通涧巨壑,叉牙交吞,小山峭径,驰鞍马、张机置者,不便于此,是以绝迹不到。兼之土田枯卤,树植不茂,无秀润气象,咸恶之而不家焉。民所以安活输赋者,殆由此,倘使徵亦中其苦,则墟矣,尚安敢比之于他邑乎。”

嗟乎!国家设法禁,百官持而行之,有尺寸害民者,率有尺寸之刑。今此咸堕地,不起,反使民以山之涧壑自为防限,可不悲哉!使民恃险而不恃法,则划土者宜乎墙山堑河而自守矣,燕、赵之盗,复何可多怪乎?书其西壁,俟得言者览焉。

宋州宁陵县记

建中初年,李希烈自蔡陷汴,驱兵东下,将收江淮,宁陵守将刘昌以兵二千拒之。希烈众且十倍,攻之三月,韩晋公以三千强弩,涉水夜入宁陵,弩矢至希烈帐前。希烈曰:“复益吴弩,宁陵不可取也。”解围归汴。后数月,希烈骁将翟辉以锐兵大败于淮阳城下,希烈且蹙,弃汴归蔡。后司徒刘公玄佐见昌,问曰:“尔以孤城,用一当十,凡百日间,何以能守?”昌泣曰:“以负心能守之耳。昌令陴者曰:‘内顾者斩!’昌孤甥张俊守西北隅,未尝内顾,摔下斩之,军士有死志,故能坚守。”因伏地流涕,司徒刘公亦泣,抚昌背曰:“国家必以富贵尔。”

天宝末,淮阳太守薛愿、睢阳太守许远、真源县令张巡等兵守二城,其于穷蹙,事相差埒,睢阳陷贼,淮阳能守,故巡、远名悬而愿事不传。昌之守宁陵,近比之于睢阳,故良臣之名不如忠臣。孙武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斯是也。大中二年十一月十八日,将仕郎、守尚书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杜某题。

淮南监军使院厅壁记

淮南军西蔽蔡,壁寿春,有团练使;北蔽齐,壁山阳,有团练使。节度使为军三万五千人,居中统制二处,一千里,三十八城,护天下饷道,为诸道府军事最重。然倚海堑江、淮,深津横冈,备守坚险,自艰难已来,未尝受兵。故命节度使,皆以道德儒学,来罢宰相,去登宰相。命监军使皆以贤良勤劳,内外有功,来自禁军中尉、枢密使,去为禁军中尉、枢密使。自贞元、元和已来,大抵多如此。

今上即位六年,命内侍宋公出监淮南,诸开府将军皆以内侍贤良有材,不宜使居外。上以为内侍自元和已来,诛齐诛蔡,再伐赵,前年诛沧,旁击赵、魏,且征师,且抚师,且诰且谕,勤劳危险,终日马上。往监青州新附,卧未尝安,复监滑州,边魏,穷狭多事,今监淮南是且使之休息,亦不久之,故内侍至焉。

监军四年,如始至日,简约宽泰,明白清洁,恕悉军吏,礼爱宾客,举止作动,无非典故,暇日唯召儒生讲书,道士治药而已。内侍旧部将校,多禁兵子弟,京师少侠,出入闾里间,倪首唯唯,受吏约束。故上至相国奇章公,下至于百姓,无不道说内侍,称为贤人,此不虚也,宜其侍卫六朝,声光富贵。

某谬为相国奇章公幕府掌书记,奉内侍命为厅壁记,某再谢不才,不足记序,内侍曰:“掌书记为监军使厅壁记,宜也。”某惭惶而书,时大和八年十月二十一日记。

自撰墓志铭

牧字牧之。曾祖某,河西陇右节度使;祖某,司徒、平章事、岐国公、赠太师;考某,驾部员外,累赠礼部尚书。牧进士及第,制策登科,弘文馆校书郎,试左武卫兵曹参军、江西团练巡官,转监察御史里行、御史,淮南节度掌书记,拜真监察,分司东都。以弟病去官,授宣州团练判官、殿中侍御史、内供奉,迁左补阙、史馆修撰,转膳部、比部员外郎,皆兼史职。出守黄、池、睦三州,迁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转吏部员外。以弟病,乞守湖州,入拜考功郎中、知制诰,周岁,拜中书舍人。

某平生好读书,为文亦不出人。曹公曰:“吾读兵书战策多矣,孙武深矣。”因注其书十三篇,乃曰:“上穷天时,下极人事,无以加也,后当有知之者。”

去岁七月十日,在吴兴,梦人告曰:“尔当作小行郎。”复问其次,曰:“礼部考功,为小行矣。”言其终典耳。今岁九月十九日归,夜困,亥初就枕寝,得被势久,酣而不梦,有人朗告曰:“尔改名毕。”十月二日,奴顺来言“炊将熟甑裂”。予曰:“皆不祥也。”十一月十日,梦书片纸“皎皎白驹,在彼空谷”,傍有人曰:“空谷,非也,过隙也。”予生于角,星昴毕于角为第八宫,日病厄宫,亦日八杀宫,土星在焉,火星继木。星工杨唏曰:“木在张于角为第十一福德宫,木为福德大君子,救于其旁,无虞也。”予曰:“自湖守不周岁,迁舍人,木还福于角足矣,土火还死于角,宜哉!”复自视其形,视流而疾,鼻折山根,年五十,斯寿矣。某月某日,终于安仁里。

妻河东裴氏,朗州刺史偃之女,先某若干时卒。长男曰曹师,年十六;次曰祝栀,年十二。别生二男,曰兰、曰兴,一女,曰真,皆幼。以某月日,葬于少陵司马村先茔。铭曰:

后魏太尉颙,封平安公,及予九世,皆葬少陵。嗟尔小子,亦克厥终,安于尔宫。

十一

上李司徒相公论用兵书

伏睹明诏诛山东不受命者,庙堂之上,事在相公。虽樽俎之谋,算画已定,而贱末之士,蒭荛敢陈。伏希舍其狂愚,一赐听览。

某大和二年为校书郎,曾诣淮西将军董重质,诘其以三州之众,四岁不破之由。重质自夸勇敢多算之外,复言其不破之由,是征兵太杂耳。遍征诸道兵士,上不过五千人,下不过千人,既不能自成一军,事须帖附地主,名为客军。每有战阵,客军居前,主人在后,势赢力弱,心志不一,既居前列,多致败亡。如战似胜,则主人引救,以为己功,小不胜,主人先退,至有歼焉。初战二年已来,战则必胜,是多杀客军,及二年已后,客军殚少,止与陈许、河阳全军相搏。纵使唐州军不能因雪取城,蔡州事力亦不支矣,其时朝廷若使鄂州、寿州、唐州只令保境,不用进战,但用陈许、郑滑两道全军,帖以宣、润弩手,令其守隘,即不出一岁,无蔡州矣。

今者上党之叛,复与淮西不同。淮西为寇仅五十岁,破汴州、襄州、襄城,尽得其财货,输之悬瓠,复败韩全义于殷上,多杀官军,四万余人输辇财谷,数月不尽。是以其人味为寇之腴,见为寇之利,风俗益固,气焰已成,自以为天下之兵莫我与敌。父子相勉,仅于两世,根深源阔,取之固难。夫上党则不然,自安、史南下,不甚附隶,建中之后,每奋忠义,是以郳公抱真,能窘田悦,走朱滔,常以孤穷寒苦之军,横折河朔强梁之众。贞元中,节度使李长策卒,中使提诏授与本军大将,但军士附者即授之。其时大将来希皓为众所服,中使将以手诏付之,希皓言于众曰:“此军取人,合是希皓,但作节度使不得,若朝廷以一束草来,希皓亦必敬事。”中使言:“面奉进旨,只令此军取大将授与节钺,朝廷不别除人。”希皓固辞。押衙卢从史其位居四,潜与监军相结,超出伍曰:“若来大夫不肯受诏,某请且勾当此军。”监军曰:“卢中丞若肯如此,此亦固合圣旨。”中使因探怀取诏以授之,从史捧诏再拜舞蹈,希皓回挥同列,使北面称贺,军士毕集,更无一言。从史尔后渐畜奸谋,养义儿三千人,日夕煦沫。及父虔死,军士留之,表请起复,亦只义儿与之唱和,其余大将王翼元、乌重胤、第五钊等,及长行兵士,并不同心。及至被擒,乌重胤坐于军门,喻以祸福,义儿三千,一取约束。及河阳取孟元阳为之统师,一军无主,仅一月日,曾无犬吠,况于他谋。以此证验,人心忠赤,习尚专一,可以尽见。

及元和十五年授与刘悟,时当幽镇入觐,天下无事,柄庙算者议必销兵。雄健敢勇之士,百战千攻之劳,坐食租赋,其来已久,一旦黜去,使同编户,纷纷诸镇,停解至多,是以天下兵士闻之,无不忿恨。

至长庆元年七月,幽镇乘此首唱为乱。昭义一军,初亦郁咈,及诏下诛叛,使温起居造宣慰泽潞,便令发兵。其时九月,天已寒,四方全师,未颁冬衣服,聚之授诏,或伍或离,垂手强项,往往谇语。及温起居立于重榻,大布恩旨,并疏昭义一军自七十余年忠义战伐之功劳,安、史已还叛逆灭亡之明効,辞语既毕,无不欢呼。人衣短褐,争出劝命。其时用兵处处败北,唯昭义一军于临城县北同果堡下大战,杀贼五千余人,所杀皆楼下步射搏天飞者,贼之精勇无不歼焉,贼中大震。更一月日田布不死,贼亦自溃。

后一月,其军大乱,杀大将磁州刺史张汶,因劫监军刘承阶,尽杀其下小使,此实承阶侮媟一军,侵取不已。张汶随王承元出于镇州,久与昭义相攻,军人恶之。汶既因依承阶,谋欲杀悟自取,军人忌怒,遂至大乱,非悟独能使其如此。刘悟卒,从谏求继,与扶同者只郓州随来中军二千耳。其副俯贾直言入责从谏曰:“尔父提十二州地,归之朝廷,其功非细,只以张汶之故,自谓不洁淋头,竟至羞死。尔一孺子,安敢如此?”从谏恐悚不敢出言,一军闻之,皆阴然直言之说。值宝历多故,因以授之,今才二十余岁,风俗未改,故老尚存,虽欲劫之,必不用命。

伏以河阳西北,去天井关强一百里,关隘多山,井泉可凿,虽有兵力,必恐无功。若以万人为垒,下窒其口,高壁深堑,勿与之战。忽有败负,势惊洛师。盖河阳军士,素非精勇,战则不足,守则有余。成德一军,自六十年来,世与昭义为敌,访闻无事之日,村落邻里,不相往来。今王司徒代居反侧,思一自雪,况联姻戚,愿奋可知。六十年相雠之兵仗,朝为委任之重,必宜尽节,以答殊私。魏博承风,亦当效顺。然亦止于围一城,攻一堡,刊木堙井,系累稚老而已,必不能背二十城,长驱上山,径捣上党。

其用武之地,必取之策,在于西面。今者严紫塞之守备,谨白马之堤防,只以忠武、武宁两军,以青州五千精甲,宣、润二千弩手,由绛州路直东径入,不过数日,必覆其巢。何者?昭义军粮,尽在山东,泽、潞两州,全居山内,士瘠地狭,积谷全无。是以节度使多在邢州,名为就粮,山东粮谷既不可输,山西兵士亦必单鲜,捣虚之地,正在于此。后周武帝大举伐齐,路由河阳,吏部宇文弓弓夂曰:“夫河阳要冲,精兵所聚,尽力攻围,恐难得志。如臣所见,彼汾之曲,戍小山平,用武之地,莫过于此。”帝不纳,无功而还。后复大举,竟用弓弓夂计,遂以灭齐。前秦苻坚遣将王猛伐后燕慕容伟,大破伟将慕容评于潞川,因遂灭之,路亦由此。北齐高欢再攻后周,路亦由此而西。后周名将韦孝宽、齐王攸常镇勋州玉壁城,故东西相伐,每由此路,以古为证,得之者多。

以某愚见,不言刘稹终不能取,贵欲速擒,免生他患。昨者北虏才毕,复生上党,赖相公庙算深远,北虏即日败亡。倘使北虏至今尚存,沿边犹须转战,回顾上党,岂能计除。天下虽言无事,若上党久不能解,别生患难,此亦非难。自古皆因攻伐,未解旁有他变,故孙子曰:“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伏闻圣主全以兵事付于相公,某受恩最深,窃敢干冒威严,远陈愚见,无任战汗。某顿首再拜。

上李太尉论江贼书

伏以太尉持柄在上,当轴处中,未及五年,一齐四海,德振法束,贪廉懦立,有司各敬其事,在位莫匪其任。虽九官事舜,十人佐周,校于太尉,未可为比。

伏以江淮赋税,国用根本,今有大患,是劫江贼耳。某到任才九月日,寻穷询访,实知端倪。夫劫贼徒,上至三船两船百人五十人,下不减三二十人,始肯行劫,劫杀商旅,婴孩不留。所劫商人,皆得异色财物,尽将南渡,入山博茶。盖以异色财物,不敢货于城市,唯有茶山,可以销受。盖以茶熟之际,四远商人,皆将锦绣缯缬、金钗银钏,入山交易,妇人稚子,尽衣华服,吏见不问,人见不惊。是以贼徒得异色财物,亦来其间,便有店肆为其囊橐,得茶之后,出为平人,三二十人,挟持兵仗。凡是镇戍,例皆单弱,止可供亿浆茗,呼召指使而已。镇戍所由,皆云“赊死易,就死难”。纵贼不捉,事败抵法,谓之赊死;与贼相拒,立见杀害,谓之就死。若或人少被捉,罪抵止于私茶,故贼云:“以茶压身,始能行得。”凡千万辈,尽贩私茶。

亦有已聚徒党,水劫不便,逢遇草市,泊舟津口,便行陆劫,白昼入市,杀人取财,多亦纵火,唱棹徐去。去年十月十九日,劫池州青阳县市,凡杀六人,内取一人屠刳心腹,仰天祭拜。自迩已来,频于邻州,大有劫杀,沉舟灭迹者,即莫知其数。凡江淮草市,尽近水际,富室大户,多居其间。自十五年来,江南、江北,凡名草市,劫杀皆遍,只有三年再劫者,无有五年获安者。一劫之后,州县糜费,所由寻捉,烽火四出。凡是平人,多被恐胁,求取之外,恩仇并行,追逮证验,穷根寻叶,狼虎满路,狴牢充塞。四五月后,炎郁烝湿,一夫有疾,染习多死,免之则踪迹未白,杀之则赃状不明。一狱之中,凡五十人,中二十人,悉是此辈,至于真贼,十人不得一。

濠、亳、徐、泗、汴、宋州贼,多劫江西、淮南、宣、润等道,许、蔡、申、光州贼,多劫荆襄、鄂岳等道,劫得财物,皆是博茶,北归本州货卖,循环往来,终而复始。更有江南土人,相为表里,校其多少,十居其半。盖以倚淮介江,兵戈之地,为郡守者,罕得文吏,村乡聚落,皆有兵仗,公然作贼,十家九亲,江淮所由,屹不敢入其间。所能捉获,又是沿江架船之徒,村落负担之类,临时胁去,分得涓毫,雄健聚啸之徒,尽不能获。为江湖之公害,作乡间之大残,未有革厘,实可痛恨。

今若令宣、润、洪、鄂各一百人,淮南四百人,每船以三十人为率,一千二百人分为四十船,择少健者为之主将。仍于本界江岸创立营壁,置本判官专判其事,拣择精锐,牢为舟棹,昼夜上下,分番巡检,明立殿最,必行赏罚。江南北岸添置官渡,百里率一,尽绝私载,每一宗船上下交送。是桴鼓之声,千里相接,私渡尽绝,江中有兵,安有乌合蚁聚之辈敢议攻劫。

或曰:“制置太大,不假如此。”答曰:今西北边,御未来之寇,备向化之戎,长倾东南物产,供百万口。况长江五千里,来往百万人,日杀不辜,水满冤骨,至于婴稚,曾不肯留。葛伯杀饷童子,汤征灭之,盖以童子无知而杀之,王者不舍其罪。今长江连海,群盗如麻,骤雨绝弦,不可寻逐,无关可闭,无要可防。今者自出五道兵士,不要朝廷添兵,活江湖赋税之乡,绝寇盗劫杀之本,政理之急,莫过于斯。若此制置,凡去三害,而有三利。人不冤死,去一害也;乡间获安,无追逮证验之苦,去二害也;每擒一私茶贼,皆称买卖停泊,恣口点染,盐铁监院追扰平人,搜求财货,今私茶尽黜,去三害也。商旅通流,万货不乏,获一利也;乡闾安堵,狴犴空虚,获二利也;撷茶之饶,尽入公室,获三利也。三害尽去,三利必滋,穷根寻源,在劫贼耳。

故江西观察使裴谊召得贼帅陈璠,署以军中职名,委以江湖之任。陈璠健勇,分毫不私,自后廉察,悉皆委任。至今陈璠每出彭蠡湖口,领徒东下,商船百数,随璠行止,瑶去之后,惘然相吊。安有清朝盛时,太尉在位,反使万里行旅依一陈璠?

某详观格律敕条百二十卷,其间制置无不该备,至于微细,亦或再三,唯有江寇,未尝言及。今四夷九州,文化武伏,奉贡走职,罔不如法,言其功德,皆归太尉。敢率愚衷,上干明虑,冀裨亿万之一,无任战汗惶惧之至。某谨再拜。

上门下崔相公书

天生相公辅仁圣天子,外齐武事,内治文教。被权衡称量者,不失铢黍;受威烈慑怛者,蚓缩鱼藏。百职率治,中外平一,伏惟相公功德,无与为比。

往者彭城骄强,顽卒数万,联三齐旧风,振天下饷道。重弓束矢,大刀长矛,不受指挥,自有信誓。王侍中生于其间,称为健黠,奔马潜出,不敢回顾。高仆射宽厚闻名,能治军事,举动汗流,拜于堂下。及乎不受李司徒,脔食其使者,风波不回,气势已去。自淮北渡,由洛东下,漕挽行役,出泗上者,稚长相贺。藩镇欲生事树功者,横激旁抅,庙堂谋议,不知所出。相公殿一家僮,驰入万众,无不手垂目瞪,露刃弦弓,偶语腹非,或离或伍。相公气压其骄,文诱其顺,指示叛臣贼子覆灭之踪,铺陈忠臣义士荣显之效,皇威坌涌于言下,狼心顿革于目前。然后剔刮根节,销磨顽矿,日教月化,水顺雪释。吐饭饱之,解衣暖之,威驱恩收,礼训法束。一年人畏,二年人爱,三年化成,截成一邦,俗同三辅。当此之时,迟回之间,有勇力者一唱而起,征兵数十万,大小且百战,然后傅其垒,钩其垣,得其罪人,天下固已困矣。而天下议者必曰:“某名将也,某善用兵也,虽疏爵上公,裂土千里,其酬尚薄。”此必然之说也。故曰: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战胜而天下曰善,非善者也;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乃善之善者也。是相公手携暴虎贪狼,化为耕牛乘马,退数十万兵,解天下之缚,只于谈笑俯仰燕享笔砚之间耳。以此校之,斯过古人万万远矣。

复自持统大相,开张教化,外制四夷,内循百度,长育人材,兴起颓弛,心迎志释,罔有怨嗟。是以天下帖泰,蝗死灾去,饥人复饱,流人复安,内外远近,率职奉法,不闻其他。如周有召穆公、仲山甫,汉有魏相、邴吉,国朝姚、宋二公,文事武事,居中处外,固不是倚。国家有天下二百三十余年,盛溢两汉,功侔三代,今复生相公,辅佐仁圣天子,天时人事,即自将来,福禄昌炽,卜之无穷,天下孰不幸甚!

某僻守荒郡,亦被陶钧,齿发甚壮,志尚未衰,敢不自强,冀答天造,无任感激悃恳之至。某恐惧再拜。

上昭义刘司徒书

今日轻重,望于几人,相位将权,长材厚德,与轻则轻,与重则重,将军岂能让焉。昔者齐盗坐父兄之旧,将七十年来,海北河南泰山课赋三千里,料甲一百县,独据一面,横挑天下。利则伸,钝则满镞而不发,约在子与孙,孙与子,血绝而已。此虽使铁偶人为六军,取不孔易,况席征蔡之弊,天下消耗,燕蟠赵伏,用齐卜我。当此之时,一年不能胜,则百姓半流;二年不能胜,则关东之国孰知其变化也。将军一心仗忠,半夜兴义,昧旦而已齐族矣。疆土籍口,探出僭物重宝,仰关辇上,是以赵一摇,燕一呼,争来汗走,一日四海廓廓然无事矣。伏惟将军之功德,今谁比哉!是以初守滑台为尚书,守潞为仆射,乃作司空,乃作司徒,爰开丞相府,平章天下,越录躐等,骤得富贵。古今之人,亦将军止已矣。将军德于国家甚信大,国家复之于将军雅亦无与为大矣。

今者上党足马足甲,马极良,甲极精,后负燕,前触魏,侧肘赵。彼三虏屠囚天子耆老,劫良民使叛,衔尾交颈,各蟠千里,不贡不觐,私赡妻子,王者在上,此辈何也?今者上党驰其精良,不三四日与魏决于漳水西,不五六日与赵合于泜水东,萦太原,挑飞狐,缓不二十日与燕遇于易水南。此天下之郡国,足以事区区于忠烈,无如上党者。明智武健,忠宽信义,知机便,多算画,攻必巧,战不负,能使万人乐死赴敌,足以事区区于忠烈,天下之人无如将军者。爵号禄位,富贵休显,宜驱三旋,上校恩泽,宜出万死,以副倚注,天下之人亦无如将军者。是将军负天下三无如之望也。

始者将军赖齐,然后得禄仕,入卧内等子弟,一身联齐,累世之逆,卒境上争首,其恩甚厚,其势甚不便。将军以为大仁可以杀身,大忠不顾细谨,终探怀而取之。今者将军负三无如之望,上戴天子,四海之大,以为缓急,所宜日夜具申喧请,今默而处者四五岁矣。负天下之三无如者,宜如是邪?不宜如是耶?是以天下之小人,以为将军始者取齐见利而动,今者安潞见义而止。而若是,则天下利无穷,义有限,走无穷,背有限,则安可识之哉。其有识者则曰:不然,夫桓、文之霸也,先修刑政,然后事事。近有山东士人来者,咸道上党之政,军士兵吏之详,男子亩,妇人桑,老者养,孤者庇,上下一切,罔有纰事。暨乎政庭,则将军不知尊,布衣不知卑。诸侯之骄久矣,是以高才之人,不忍及门;仁政不施久矣,是以暴乱不止。若此者,将军是行仁政,来高才,苟行仁政,来高才,若非止暴乱,尊九庙,峻中兴,复何汲汲如是邪!

在汉伯通,在晋牢之,二人功力不寡,一旦诛死,人岂冤之?苻秦相猛,将终戒视后祸,大唐太尉房公,忍死表止伐辽。此二贤当时德业不左诸人,尚死而不已,盖以辅君活人为事,非在矜伐邀引为心也。伏惟将军思伯通、牢之所以不终,仰相猛、房公之所以垂休,则天下之人,口祝将军之福寿,目睹将军盛德之形容,手足必不敢加不肖于将军之草木,此乃上下万世,烈丈夫口念心祷而求者,今将军尽能有之,岂可容易而弃哉!

大唐二百年向外,叛者三十余种,大者三得其二,小者亦包裹千里,燕、赵、魏、潞,齐、蔡、吴、蜀,同欢共悲,手足相急,阵刺死、帐下死、围悉死、伏剑死、斩死、绞死,大者三岁,小或一日,已至于尽死。曰忠曰义,则有父子同坛,兄弟继踵,论罪则曰有某功,论功则曰舍某罪。伏惟十二圣之仁,一何汪汪焉,天之校恶灭逆,复何一切焉。此乃尽将军所识,复何云云,小人无位而谋,当死罪。某恐惧再拜。

十二

上周相公书

某再拜。伏以大儒在位,而未有不知兵者,未有不能制兵而能止暴乱者,未有暴乱不止而能活生人、定国家者,自生人已来,可以屈指而数也。今兵之下者,莫若刺伐之法,《诗·大雅·维清》,奏《象舞》之篇,曰:“维清缉熙,文王之典。迄用有成,维周之祯。”《象》者,象武王伐纣刺伐之法,此乃文王受命,七年五伐,留战阵刺伐之法,遗之武王,王用以伐纣而有天下,致之清平,为周家之祯祥。周公居摄,祀文、武于清庙,作此诗以歌舞文、武之德。其次兵之尤者,莫若钩援冲壁,今之一卒之长,不肯亲自为之。《诗·大雅》周公《皇矣》,美周之诗,曰:“以尔钩援,以尔临冲,以伐崇墉。临冲闲闲,崇墉言言。”此实文王伐崇墉,傅于其城,以临车冲,钩援其城,文王亲自为之。夫文王何人也,周公诗之,夫子删而取之,列于《大雅》,以美武王之功德,手弦而口歌之。不知后代之人,何如此三圣人?安有谋人之国,有暴乱横起,戎狄乘其边,坐于庙堂之上曰:“我儒者也,不能知兵。”不知儒者竟可知兵也,竟不可知兵乎?长庆兵起,自始至终,庙堂之上,指踪非其人,不可一二悉数。

高宗朝,薛仁贵攻吐蕃,大败于大非川,仁贵曰:“今年岁在庚午,不当有事于西方,此乃钟、邓伐蜀,身诛不返。”昨者诛讨党羌,征关东兵用于西方,是不知天道也。边地无积粟,师无见粮,不先屯田,随日随饷,是不知地利也。两汉伐虏,骑兵取于山东,所谓冀之北土,马之所生,马良而多,人习骑战,非山东兵不能伐虏。昨者以步战骑,百不当一,是谓不知人事也。天时、地利、人事,此三者皆不先计量短长得失,故困竭天下,不能灭朴檄之虏,此乃不学之过也。不教人之战,是谓弃之,则谋人之国,不能料敌,不曰弃国可乎!

某所注《孙武》十三篇,虽不能上穷天时,下极人事,然上至周、秦,下至长庆、宝历之兵,形势虚实,随句解析,离为三编,辄敢献上,以备阅览。少希鉴悉苦心,即为至幸,伏增惶惕之至。某顿首再拜。

上宣州高大夫书

某顿首再拜。自去岁前五年,执事者上言,云科第之选,宜与寒士,凡为子弟,议不可进。熟于上耳,固于上心,上持下执,坚如金石,为子弟者鱼潜鼠遁,无入仕路,某窃惑之。

科第之设,圣祖神宗所以选贤才也,岂计子弟与寒士也。古之急于士者,取盗取雠,取于夷狄,岂计其所由来,况国家设取士之科,而使子弟不得由之?若以科第之徒浮华轻薄,不可任以为治,则国朝自房梁公已降,有大功,立大节,率多科第人也。若以子弟生于膏粱,不知理道,不可与美名,不令得美仕,则自尧已降,圣人贤人,率多子弟。凡此数者,进退取舍,无所依据,某所以愤懑而不晓也。

尧,天子子也;禹,公子也;文王,诸侯孙与子也;武王,文王子也;周公,文王之子、武王之弟也;夫子,天子裔孙宋公六代大夫子也。春秋时,列国有其社稷各数百年,其良臣多出公族及卿大夫子孙也。鲁之季友、季文子、叔孙穆子、叔孙昭子、孟献子,皆出于三桓也。臧文仲、武仲出于公子疆,柳下惠出于公子无骇。宋之良臣,多出于戴、桓、武、庄之族也,举其尤者,华元、子罕、向戍是也。卫之良臣,亦公族及卿大夫之裔也,举其尤者,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皆公族也;子鲜,公子也;史狗、史鱼、宁武子,卿大夫之裔也。齐之晏婴,晏桓子子也。曹之子臧,公子也。吴之季札,王子也。郑之良臣,皆公孙公族也,举其尤者,子封、子良、子罕、子展、子皮、子产、子张、子太叔是也。楚之良臣,子囊、子西、子期,皆王子也,子庾王孙也。其卿大夫之裔,鬬氏生令尹子文,后有辛、巢、怀;蒍氏生蒍贾、孙叔敖、薳启疆、薳子、憑掩、薳罢;屈氏生屈荡、屈到、屈建。六国时,有昭奚恤,公族也;屈原,诸屈后也。皆其祖先于武王、文王时基楚国为霸者,用其子孙,其社稷垂九百余年。至于晋国最为强,其贤臣尤多,有赵氏、魏氏、韩氏、狐氏、中行氏、范氏、荀氏、羊舌氏、栾氏、卻氏、祁氏,其先皆武公、献公、文公勤劳臣也,用其子弟,召诸侯而盟之者,仅三百年。在六国,齐之孟尝,赵之平原,魏之信陵,皆王子王孙也。齐复有司马穰苴,亦王族也。其在汉、魏已下,至于国朝,公族之子弟,卿大夫之胄裔,书于史氏为伟人者,不可胜数,不知论圣贤才能,于子弟中复何如也?

言科第浮华,轻薄不可任用,则国朝房梁公玄龄,进士也,相太宗凡二十一年,为唐宗臣,比之伊、吕、周、邵者。郝公处俊,亦进士也,为宰相时,高宗欲逊位与武后,处俊曰:“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陛下之有,但可传之子孙,不可私以与后。”高宗因止。来济、上官仪、李玄义,皆进士也,后为宰相,济助长孙太尉、褚河南共摧武后者,后突厥入塞,免胄战死,仪草废武后诏,玄义助处俊言不可以位与武后。娄侍中师德,亦进士也,吐蕃强盛,为监察御史,以红抹额应猛士诏,躬衣皮袴,率士屯田,积谷八百万石,二十四年西征,兵不乏食;荐狄公为相,取中宗于房陵,立为太子。汉阳王张公柬之,亦进士也,年八十为相,驱致四王,手提社稷,上还中宗。郭代公元振,亦进士也,镇凉州仅十五年,北却突厥,西走吐蕃,制地一万里,握兵三十万,武氏惕息不敢移唐社稷。魏公知古,亦进士也,为宰相,废太平公主谋以佐玄宗,及卒也,宋开府哭之曰:“叔向古之遗直,子产古之遗爱,兼而有者,其魏公乎。”姚粱公元崇,登第下笔成章举,首佐玄宗起中兴业,凡三十年,天下几无一人之狱。宋开府璟,亦进士也,与姚唱和,致开元太平者。刘幽求登制策科,与玄宗徒步诛韦氏,立睿宗者。苏氏父子,皆进士也。大许公为相于武后朝酷吏中,不失其正,于中宗朝,诛反贼郑普思于韦后党中;小许公佐玄宗朝,号为苏、宋。张燕公说登制策科,排张易之兄弟,赞睿宗请玄宗监国,竟诛太平公主,招置文学士,开内学馆;玄宗好书尚古,封中太山,祀后土,因燕公也。张曲江九龄,亦进士也,排李林甫、牛仙客,骂张守珪不斩安禄山,谪老南服,年未七十。张巡,亦进士也,凡三入判等,以兵九千守睢阳城,凡周岁,拒贼十三万兵,使贼不能东进尺寸,以全江淮。元和中,宰相河东司空公,中书令裴公,皆进士也,裴公仍再得宏辞制策科。当贞元时,河北叛,齐、蔡亦叛,阶此蜀亦叛,吴亦叛,其他未叛者,皆高下其目,熟视朝廷,希向强弱,而施其所为。司空公始相宪宗,废权倖之机牙,令不得张,收敛百职,归于有司,命节度使出朝廷,不由兵士,拔取沉滞,各还其官,然后西取蜀,东取吴,天下仰首,始见白日。裴公抚安魏博,使田氏尽忠,剪蔡剧贼于洛师胁下,招来常山,质其二子以累其心,取十三城使不得与齐交手为寇,因诛师道,河南尽平。当是时,天下几至于太平。凡此十九公,皆国家与之存亡安危治乱者也,不知科第之选,复何如也?

至于智效一官,忠立一节,德行文学,不可悉数。董生云:“春秋》之义,变古则讥之。”傅说命高宗曰:“鉴于先王成宪,其以永无愆。”故殷道复兴。《鸿雁》美周宣王能复先王之道。西汉魏相佐汉宣帝为中兴,但能奉行汉家故事。姚梁公佐玄宗,亦以务举贞观之法制耳。自古及今,未有背本弃古而能致治者。昨获览三郎秀才新文,凡十篇,数日在手,读之不倦。其旨意所尚,皆本仁义而归忠信,加以辞彩遒茂,皎无尘土。况有诚明长厚之誉于千人中,倘使前五六年得进士第,今可以出入谏官、御史,助明天子为治矣。古人云“三月不仕,则相吊”,安有凡五六年来,选取进士,施设网罟,如防盗贼。言子弟者,噎哑抑郁,思一解布衣,与下士齿,厥路无由,于古今未前闻也。

某因览三郎文章,不觉发愤,略言大概,干触尊重,无任惶惧。某再拜。

上李中丞书

某入仕十五年间,凡四年在京,其间卧疾乞假,复居其半。嗜酒好睡,其癖已痼,往往闭户便经旬日,吊庆参请,多亦废阙。至于俯仰进趋,随意所在,希时徇势,不能逐人。是以官途之间,比之辈流,亦多困踬。自顾自念,守道不病,独处思省,亦不自悔。然分于当路,必无知己,默默成戚,守日待月,冀得一官,以足衣食。一自拜谒门馆,似蒙奖饰,敢以恶文连进机案,特遇采录,更不因人,许可指教,实为师资,接遇之礼过等,询问之辞悉纤。虽三千里僻守小郡,上道之日,气色济济,不知沉困之在己,不知升腾之在人,都门带酒,笑别亲戚。斯乃大君子之遇难逢,世途之不偶常事,虽为远宦,适足自宽。

某世业儒学,自高、曾至于某身,家风不坠,少小孜孜,至今不怠。性颛固,不能通经。于治乱兴亡之迹,财赋兵甲之事,地形之险易远近,古人之长短得失,中丞即归廊庙,宰制在手,或因时事召置堂下,坐之与语,此时回顾诸生,必期不辱恩奖。今者志尚未泯,齿发犹壮,敢希指顾,一罄肝胆,无任感激血诚之至。某恐惧再拜。

与人论谏书

某疏愚于惰,不识机括,独好读书,读之多矣。每见君臣治乱之间,兴亡谏诤之道,遐想其人,舐笔和墨,则冀人君一悟而至于治平,不悟则烹身灭族,唯此二者,不思中道。自秦、汉已来,凡千百辈,不可悉数。然怒谏而激乱生祸者,累累皆是;纳谏而悔过行道者,不能百一。何者?皆以辞语迂险,指射丑恶,致使然也。夫迂险之言,近于诞妄;指射丑恶,足以激怒。夫以诞妄之说,激怒之辞,以卑凌尊,以下干上。是以谏杀人者,杀人愈多;谏畋猎者,畋猎愈甚;谏治宫室者,宫室愈崇;谏任小人者,小人愈宠。观其旨意,且欲与谏者一斗是非,一决怒气耳,不论其他,是以每于本事之上,尤增饰之。

今有两人,道未相信,甲谓乙曰:“汝好食某物,慎勿食,果更食之,必死。”乙必曰:“我食之久矣,汝为我死,必倍食之。”甲若谓乙曰:“汝好食某物,第一少食,苟多食,必生病。”乙必因而谢之减食。何者?迂险之言,则欲反之,循常之说,则必信之,此乃常人之情,世多然也。是以因谏而生乱者,累累皆是也。

汉成帝欲御楼船过渭水,御史大夫薛广德谏曰:“宜从桥,陛下不听,臣自刎以血污车轮,陛下不庙矣。”上不说。张猛曰:“臣闻主圣臣直,乘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乘危,御史大夫言可听。”上曰:“晓人不当如是耶?”乃从桥。近者宝历中,敬宗皇帝欲幸骊山,时谏者至多,上意不决,拾遗张权舆伏紫宸殿下叩头谏曰:“昔周幽王幸骊山,为犬戎所杀;秦始皇葬骊山,国亡;玄宗皇帝宫骊山,而禄山乱:先皇帝幸骊山,而享年不长。”帝曰:“骊山若此之凶耶?我宜一往,以验彼言。”后数日,自骊山回,语亲倖曰:“叩头者之言,安足信哉。”汉文帝亦谓张释之曰:“卑之,无甚高论,令可行也。”今人平居无事,友朋骨肉,切磋规诲之间,尚宜旁引曲释,亹亹绎绎,使人乐去其不善,而乐行其善,况于君臣尊卑之间,欲因激切之言,而望道行事治者乎?故《礼》称五谏,而直谏为下。

前数月见报,上披阁下谏疏,锡以币帛,僻左且远,莫知其故。近于游客处一睹阁下谏草,明白辩婉,出入有据,吾君圣明,宜为动心,数日在手,味之不足,且抃且喜且慰,三者交并,不能自止。吾君闻谏,既且行之,仍复宠锡,诱能谏者,斯乃尧、舜、禹、汤、文、武之心也,闻于远地,宜为吾君抃也。阁下以忠孝文章立于朝廷,勇于谏而且深于其道,果能动吾君而光世德。

某蒙阁下之厚爱,冀于异时资阁下知以进尺寸,能不为阁下之喜,复自喜也?吾君今日披一疏而行之,明日闻一言而用之,贤才忠良之士,森列朝廷,是以奋起志虑,各尽所怀,则文祖武宗之业,穷天尽地,日出月入,皆可扫洒,以复厥初。某纵不得效用,但于一官一局,筐箧簿书之间,活妻子而老身命,作为歌诗,称道仁圣天子之所为治,则为有余,能不自慰?故获阁下之一疏,抃喜慰三者交并,真不虚也,宜如此也。无因面赞其事,书纸言诚,不觉繁多。某再拜。

与浙西卢大夫书

某顿首再拜。某年二十六,由校书郎入沈公幕府。自应举得官,凡半岁间,既非生知,复未涉人事,齿少意锐,举止动作,一无所据。至于报効施展,朋友与游,吏事取舍之道,未知东西南北宜所趋向。此时郎中六官一顾怜之,手携指画,一一诱教,丁宁纤悉。两府六年,不嫌不怠,使某无大过而粗知所以为守者,实由郎中之力也。

去岁乞假,路由汉上,员外七官以某尝获知于郎中,惠然不疑,推置于肺肝间。某恃郎中之知,亦敢自道其志,公私谋议,各悉所怀,一俯一仰,如久而深者。

久欲资郎中、员外之为阶级,远干尊重,欲望收恤,舐笔伸纸,以复逾于三四。因曰既阶级矣,步欲升堂与排关而入者,事不同日。《式微》诗曰:“何其处也,必有与也。”言必有仁义与我,所以处而不去也。进退计忖,不宜得罪。今敢谨写所为文十四首,编为一卷,继进于后,爱之不倦,为之不已,不至于工,今以为献,无任惭惶。然特为进说之端,非敢因此求知,不胜攀恋惕惧之至。某再拜。

十三

上宣州崔大夫书

某再拜。阁下以德行文章,有位于明时,如望江、汉,见其去之沓天,洸汪澶漫,不知其所为终始也。复自开幕府已来,辟取当时之名士,礼接待遇,各尽其意,后进絮絮以节业自持者,无不愿受阁下回首一顾,舒气快意,自以满足。今藩镇之贵,土地兵甲,生杀与夺,在一出口,终日矜高,与门下后进之士,攉得失去就于分寸铢黍间,多是其人也。独阁下不自矜高,不设堑垒,曲垂情意,以尽待土之礼。然知后进絮絮以节业自持者,愿受阁下回首一顾,舒气快意,自以满足,此固然也,非敢苟佞其辞以取媚也。不知阁下俯仰延遇之去就,币帛筐篚之多少,饮食献酬之和乐,各用何道?闲夜永日,三五相聚,危言峻论,知与不知,莫不愿尽心于阁下,寿考福禄,祝之无穷。某虽不肖,则亦千百间其一人数也。

《鹿鸣》,宴群臣诗,曰:“既饮食之,复实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宾得尽其心矣。”《吉日》诗,曰:“宣王能慎微接下,无不尽心以奉其上焉。”自古虽尊为天子,未有不用此而能得多士尽心也,未有不得多士之尽心,而得树功立业流于歌诗也,况于诸侯哉!夫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司马迁曰:“自古富贵,其名磨灭,不可胜纪。”静言思之,令人感动激发,当寐而寤,在饥而饱。伏希阁下浚之益深,筑之益高,缄鐍之益固,使天下之人,异日捧阁下之德,不替今日,则为宰相长育人材,兴起教化,国朝房、杜、姚、宋不足过也。

某也于流辈无所知识,承风望光,徒有输心效节之志。今谨录杂诗一卷献上,非敢用此求知,盖欲导其志,无以为先也。往年应进士举,曾投献笔语,亦蒙亟称于时。今十五年矣,于顽懜中为之,不知久于其事,能不稍工,不敢再录新述,恐烦尊重,无任惶惧。谨再拜。

上池州李使君书

景业足下。仆与足下齿同而道不同,足下性俊达坚明,心正而气和,饰以温慎,故处世显明无罪悔;仆之所禀,阔略疏易,轻微而忽小。然其天与其心,知邪柔利己。偷苟谗谄,可以进取,知之而不能行之。非不能行之,抑复见恶之,不能忍一同坐与之交语。故有知之者,有怒之者,怒不附己者,怒不恬言柔舌道其盛美者,怒守直道而违己者。知之者,皆齿少气锐,读书以贤才自许,但见古人行事真当如此,未得官职,不睹形势,絮絮少辈之徒也。怒仆者足以裂仆之肠,折仆之胫,知仆者不能持一饭与仆,仆之不死已幸,况为刺史,聚骨肉妻子,衣食有余,乃大幸也,敢望其他?然与足下之所受性,固不得伍列齐立,亦抵足下疆垄畦畔间耳,故足下怜仆之厚,仆仰足下之多。在京城间,家事人事,终日促束,不得日出所怀以自晓,自然不敢以辈流间期足下也。

去岁乞假,自江、汉间归京,乃知足下出官之由,勇于为义,向者仆之期足下之心,果为不缪,私自喜贺,足下果不负天所付与、仆所期向,二者所以为喜且自贺也,幸甚,幸甚。夫子曰:“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复曰:“不试,故艺。”圣人尚以少贱不试,乃能多能有艺,况他人哉。仆与足下年未三十为诸侯幕府吏,未四十为天子廷臣,不为甚贱,不为不试矣。今者齿各甚壮,为刺史各得小郡,俱处僻左,幸天下无事,人安谷熟,无兵期军须、逋负诤诉之勤,足以为学,自强自勉于未闻未见之间。仆不足道,虽能为学,亦无所益,如足下之才之时,真可惜也。向者所谓俊达坚明,心正而气和,饰以温慎,此才可惜也。年四十为刺史,得僻左小郡,有衣食,无为吏之苦,此时之可惜也。仆以为天资足下有异日名声,迹业光于前后,正在今日,可不勉之。

仆常念百代之下,未必为不幸,何者?以其书具而事多也。今之言者必曰:“使圣人微旨不传,乃郑玄辈为注解之罪。”仆观其所解释,明白完具,虽圣人复生,必挈置数子坐于游、夏之位。若使玄辈解释不足为师,要得圣人复生,如周公、夫子亲授微旨,然后为学。是则圣人不生,终不为学;假使圣人复生,即亦随而猾之矣。此则不学之徒,好出大言,欺乱常人耳。自汉已降,其有国者成败废兴,事业踪迹,一二亿万,青黄白黑,据实控有,皆可图画,考其来由,裁其短长,十得四五,足以应当时之务矣。不似古人穷天凿玄,蹑于无踪,算于忽微,然后能为学也。故曰,生百代之下,未必为不幸也。

夫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此乃随所见闻,能不亡失而思念至也。楚王问萍实,对曰:“吾往年闻童谣而知之。”此乃以童子为师耳。参之于上古,复酌于见闻,乃能为圣人也。诸葛孔明曰:“诸公读书,乃欲为博士耳。”此乃盖滞于所见,不知适变,名为腐儒,亦学者之一病。

仆自元和已来,以至今日,其所见闻名公才人之所论讨,典刑制度,征伐叛乱,考其当时,参于前古,能不忘失而思念,亦可以为一家事业矣。但随见随忘,随闻随废,轻目重耳之过,此亦学者之一病也。如足下天与之性,万万与仆相远。仆自知顽滞,不能苦心为学,假使能学之,亦不能出而施之,恳恳欲成足下之美,异日既受足下之教,于一官一局而无过失而已。自古未有不学而能垂名于后代者,足下勉之。

大江之南,夏候郁湿,易生百疾,足下气俊,胸臆间不以局忿是非贮之,邪气不能侵,慎防是晚多食,大醉继饮,其他无所道。某再拜。

投知己书

夫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复曰:“知我者《春秋》,罪我者亦以《春秋》。”此圣人操心,不顾世之人是非也。柱厉叔事莒敖公,莒敖公不知,及莒敖公有难,柱厉叔死之。不知我则已,反以死报之,盖怨不知之深也。豫让谓赵襄子曰:“智伯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此乃烈士义夫,有才感其知,不顾其生也。行无坚明之异,材无尺寸之用,泛泛然求知于人,知则不能有所报,不知则怒,此乃众人之心也。圣贤义烈之士,既不可到,小生有异于众人者,审己切也。审己之行,审己之才,皆不出众人,亦不求知于人,已或有知之者,则藏缩退避,唯恐知之深,盖自度无可以为报效也。或有因缘他事,不得已求知于人者,苟不知,未尝退有怼言怨色,形于妻子之前,此乃比于众人,唯审己求知也。

大和二年,小生应进士举,当其时先进之士,以小生行可与进,业可益修,喧而誉之,争为知己者不啻二十人。小生迩来十年江湖问,时时以家事一抵京师,事已即返,尝所谓喧而誉之为知己者,多已显贵,未尝一到其门。何者?自十年来,行不益进,业不益修,中夜忖量,自愧于心,欲持何说复于知己之前为进拜之资乎!默默藏缩,苟免寒饥为幸耳。

昨李巡官至,忽传阁下旨意,似知姓名,或欲异日必录在门下。阁下为世之伟人巨德,小生一获进谒,一陪宴享,则亦荣矣,况欲异日终置之于榻席之上,齿于数子之列乎。无攀缘丝发之因,出特达倜傥之知,小生自度宜为何才,可以塞阁下之求,宜为何道,可以报阁下之德。是以自承命已来,审己愈切,抚心独惊,忽忽思之,而不自知其然也。

若蒙待之以众人之地,求之以众人之才,责之以众人之报,亦庶几异日受约束指顾于簿书之间,知无不为,为不及私,亦或能提笔伸纸,作咏歌以发盛德,止此而已。其他望于古人,责以不及,非小生之所堪任。伏恐阁下听闻之过,求取之异,敢不特自发明,导说其衷,一开阁下视听。其他感激发愤,怀愧思德,临纸汗发,不知所裁。某恐惧再拜。

答庄充书

某白庄先辈足下。凡为文以意为主,气为辅,以辞彩章句为之兵卫,未有主强盛而辅不飘逸者,兵卫不华赫而庄整者。四者高下圆折,步骤随主所指,如鸟随凤,鱼随龙,师众随汤、武,腾天潜泉,横裂天下,无不如意。苟意不先立,止以文彩辞句,绕前捧后,是言愈多而理愈乱,如入闤阓,纷纷然莫知其谁,暮散而已。是以意全胜者,辞愈朴而文愈高;意不胜者,辞愈华而文愈鄙。是意能遣辞,辞不能成意,大抵为文之旨如此。

观足下所为文百余篇,实先意气而后辞句,慕古而尚仁义者,苟为之不已,资以学问,则古作者不为难到。今以某无可取,欲命以为序,承当厚意,惕息不安。复观自古序其文者,皆后世宗师其人而为之,《诗》、《书》、《春秋左氏》以降,百家之说,皆是也。古者其身不遇于世,寄志于言,求言遇于后世也。自两汉已来,富贵者千百,自今观之,声势光明,孰若马迁、相如、贾谊、刘向、扬雄之徒,斯人也岂求知于当世哉?故亲见扬子云著书,欲取覆酱瓿,雄当其时,亦未尝自有夸目。况今与足下并生今世,欲序足下未已之文,此固不可也。苟有志,古人不难到,勉之而已。某再拜。

上河阳李尚书书

伏以三城所治,兵精地要,北锁太行,东塞黎阳,左京河南,指为重轻。自艰难已来,儒生成名立功者,盖寡于前代,是以壮健不学之徒,不知儒术,不识大体,取其微效,终败大事,不可一二悉数。伏以尚书有才名德望,知经义儒术,加以俭克,好立功名。今横据要津,重兵在手,朝廷晋绅之士,屈指延颈,伫观政能。况圣主掀擢豪俊,考校古今,退朝之后,急于观书,已筑七关,取陇城,缉为郡县。今亲诛虏,收其土田,取其良马,为耕战之具,西复凉州,东取河朔,平一天下,使不贡不觐之徒,敢自专擅?此实圣主之心,事业已彰,臣下明明,无不知之。

伏自尚书树立,锻炼教训,拣拔法术,尺寸取于古人。若受指顾,必立大功,使天下后学之徒,知成功立事,非大儒知今古成败者而不能为之。复使儒生舒展胸臆,得以诲导壮健不学之徒,指踪而使之,令其心服,正在今日。

某多病早衰,恚在耕钓,得一二郡,资其退休,以活骨肉,亦能作为歌诗,以称道盛德,其余息心亦已久矣。下情日增,瞻仰恋德之切。某恐惧再拜。

上盐铁裴侍郎书

伏以盐铁重务,根本在于江淮,今诸监院,颇不得人,皆以权势干求,固难悉议停替。其于利病,岂无中策?某自池州、睦州,实见其弊。盖以江淮自废留后已来,凡有冤人,无处告诉,每州皆有土豪百姓,情愿把盐每年纳利,名曰“土盐商”。如此之流,两税之外,州县不敢差役。自罢江淮留后已来,破散将尽,以监院多是诛求,一年之中,追呼无已,至有身行不在,须得父母妻儿锢身驱将,得钱即放,不二年内,尽恐逃亡。

今譬于常州百姓,有屈身在苏州,归家未得,便可以苏州下状论理披诉。至如睦州百姓,食临平监盐,其土盐商被临平监追呼求取,直是睦州刺史,亦与作主不得,非裹四千里粮直入城役使,即须破散奔走,更无他图。其间搜求胥徒,针抽缕取,千计百校,唯恐不多,除非吞声,别无赴诉。今有明长吏在上,旁县百里,尚敢公为不法,况诸监院皆是以货得之,恣为奸欺,人无语路。况土盐商皆是州县大户,言之根本,实可痛心。比初停罢留后,众皆以为除烦去冗,不知其弊,及于疲羸抃,即是所利者至微,所害者至大。

今若蒙侍郎改革前非,于南省郎吏中择一清慎,依前使为江淮留后,减其胥吏,不必一如向前多置人数。即自岭南至于汴宋,凡有冤人,有可控告,奸赃之辈,动而有畏,数十州土盐商,免至破灭。除江淮之太残,为侍郎之阴德,以某愚见,莫过于斯。若问于盐铁吏,即不欲江淮别有留后,若有留后,其间百事,自能申状咨呈,安得货财,表里计会,分其权力,言之可知。伏惟俯察愚衷,不赐罪责。某再拜。

与汴州从事书

汴州境内,最弊最苦,是牵船夫,大寒虐暑,穷人奔走,毙踣不少。某数年前赴官入京,至襄邑县,见县令李式甚年少,有吏才,条疏牵夫,甚有道理,云:“某当县万户已来,都置一板簿,每年轮检自差,欲有使来,先行文帖,克期令至,不拣贫富,职掌一切均同。计一年之中,一县人户,不著两度夫役,如有远户不能来者,即任纳钱,与于近河雇人,对面分付价直,不令所由欺隐。一县之内,稍似苏息。盖以承前但有使来,即出帖差夫,所由得帖,富豪者终年闲坐,贫下者终日牵船。今即自以板簿在手,轮转差遣,虽有黠吏,不能用情。”

某每任刺史,应是役夫及竹木瓦砖工巧之类,并自置板簿,若要使役,即自检自差,不下文帖付县。若下县后,县令付案,案司出帖,分付里正,一乡只要两夫,事在一乡遍着,赤帖怀中藏却,巡门掠敛一遍,贫者即被差来。若籍在手中,巡次差遣,不由里胥典正,无因更能用情。以此知襄邑李式之能,可以惠及夫役,更有良术,即不敢知。

以某愚见,且可救急,因襄邑李生之绩效,知先辈思报幕府之深诚,不觉亦及拙政,以为证明,岂敢自述。今为治,患于差役不平,《诗》云:“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此盖不平之故。长吏不置簿籍一一自检,即奸胥贪冒求取,此最为甚。某恐惧再拜。

十四

黄州准赦祭百神文

会昌二年,岁次壬戌,夏四月乙丑朔,二十三日丁亥,皇帝御宣政楼,百辟卿士,稽首再拜,敢上“仁圣文武至神大孝”尊号于皇帝。受册礼毕,御丹凤楼,因大赦天下,咸告天下刺史,宜祭境内神祗有益于人者,可抽常所上赋以备具。牧为刺史,实守黄州。夏六月耳子朔,十八日辛巳,伏准赦书得祭诸神,因为文称赞皇帝功德,用飨神云。

皇帝嗣帝,天饰天付,前壬申年,坐统大业,慈明宽恩,圣明文武。或曰诛殛,曰:我父母,譬彼婴儿,岂不可恕。或曰畋游,苑大林深,喈嘐跳突,千毛万羽,豹裂鹏擒,其乐无伍。皇帝曰:“不,匪我不知,言岂假汝。未抚四夷,未考百度,天地宗庙,未陈簋簋。如寐未寤,如痒未愈。斥退狗马,未可以御。”或曰酒饮,顺气完神,奠乐工习,自祖自父,瑶簪绣裾,千万侍女,酬以觥斝,助之歌舞,富贵四海,不乐何苦。皇帝曰:“不,如闻四海,蝗蔽田亩,或曰亢旱,或曰淫雨。稚老孤寡,未尽得所,闻一有是,首不能举。”

乃拔俊良,乃登耆老,夕思朝议,依规约矩。详刑定法,深刻不取,摽揭典制,酌之中古。远师太宗,近法宪宗,怵慓思惟,不治是惧,四国既平,六职攸序。黍稷稻粱,呕哑俯偻,父子供养,婴儿抚乳。万里齐俗,实皇帝力,繄眠而食,罔知其故。皇帝乃曰:“予见郊庙。”严法物,旓旐旅。五帝坐坛,百神立坫。嵬嶷胖向,捧爵是醮。海外天内,戎狄蛮夷,奇服异貌,伏于除外,欢喜叫噪。回御丹凤,大赦四海,改元会昌,减论有罪,绍功嗣德,搜剔幽昧暑合节,风轻雨碎,谷溢陈囷,畜繁腯大。东南西北,限岸畺纪。无有顿惮,不识灾害。三事大夫、邦伯诸侯,曰:“皇帝德,古不能侔,讴歌谣咏,安能可称。”百工庶人,亦有聚谋,拜章口呼,愿上大号,神听天闻,欲扬宏休。皇帝曰:“无功,不可虚受。”恳请不已,出涕叩头。皇帝不能止,曰:“予惭羞,曰因大赦,惟新九州。不穷不诈,不饥不偷,有穷有饥,实吏之尤。予实天吏,许之省修,约束教诫,纤悉丁宁,品类细伟,各当源流。”皇帝曰:“俞,股肱耳目,诚示竭力。寒暑风雨,宜神是酬。匪神之力,其谁能谋?凡尔守土,各报尔望。剥烹羹胾,无爱羊牛。”天下闻命,奔走承事。

牧实遭遇,亦忝刺史。斋斋惕慄,临谷临坠。视牲启毛,濯爵置羃,不委下吏,肴羞具洁,罔有不备。衣冠待晓,坐以假寐,步及神宇,蹐足屏气。神实在前,敬恭跪起。《诗》不云乎:“皇天上帝,伊谁云憎。”天憎罪人,天可指视,止殃其身,岂可傍炽?刺史有罪,可病可死,其身未塞,可及妻子,无作水旱,以及闾里。皇帝仁圣,神祇聪明,唱和符同,相为表里。黄治虽远,黄俗虽鄙,皇符视之,近远一致。洋洋在上,实提人纪,无负皇帝,自作羞愧。

月惟孟夏,日惟辛巳,实神降祉。神如有言:“我答皇帝。寒暑风雨,其期必至,瘥疠水旱,永永止弭。尔为官人,勉其尔治。”某敬再拜,流汗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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