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甲骨文的最早记录到唐朝时期的中国古代文献中,关于羌人2500多年的记录布满了战争气息。从这些战争的侧面来审读,不难看出,它是战争双方互相交流与促进的一个助推器。
羌人向东流牧、扩张,必然和殷商政权发生冲突。《诗经》中就有“昔有成汤,自彼氐羌”的记载。扩张速度迅疾的羌人将自己的发展触角延伸到今甘肃省和宁夏回族自治区、陕西省交界处时,和殷商政权乃至后来的周政权的冲突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实。公元前1291年,商朝第二十三任帝王武丁就发动了对“羌人”的战争。甲骨文中有大量诸如“师伐羌”“众人伐羌”“北吏伐羌”的记载。
羌商之战的大多数结局是羌人战败,羌人成了商朝奴隶的一个重要来源,甲骨文中也就留下了“隻羌二十又五”“隻羌十”等记录,甲骨文中的“隻”就是俘获的意思。那些被俘获的羌人除了被用作奴隶之外,往往也被商朝上层人士用来祭祀鬼神和宗庙,从甲骨文中的“用三百羌于丁”“大乙羌五牛三”“小乙羌五牛三”等记载中,可以看出,在商人祭祀时羌人的命运和牛羊是一样的。甲骨文中也有不少将俘虏的羌人用于放牧和种田的记载。当然,也有极少数羌人在商朝担任官吏,甲骨文中武丁祭祀时的祭祀官名单中,就有羌立和羌可两个羌人。
章太炎先生在他的《西南属夷小记》中曾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姜姓出于西羌,而非西羌出于姜姓。”(《章太炎全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这个特意针对西周时期的姜姓的提法,说明周族先民是来自西羌的,至少其先民的母姓是羌族之女。周朝军队攻伐羌人后,掳掠了羌人的女性,娶为妻并生下了后姬,也就是正史中记载的后稷。从此,姜和姬两姓互婚,这也是周王的王后多为姜姓即羌族的原因之一。
西周政权和羌的这种特殊关系造就了双方的军事同盟。在灭商的军事进程中,羌人给予西周很大的支持,跟随武王伐纣的八大武装力量中,羌就排在第三位。当时的羌人中有一支生活在渭水流域,因最靠近西周势力范围,是周武王伐纣时借助的最主要的力量。和任何一个政权在借助外界力量达到政治与军事目的后便要考虑削减这种力量一样,周政权稳固后,采取了一些措施削减羌人的力量。到了战国时期,和羌人生活区域相邻的秦国同样不容强悍的羌人,战火在双方之间燃烧。
羌人因为长期闭塞,生产力落后,加上武器陈旧,军队数量不足,与秦人的战争总是以羌人战败告终。公元前5世纪70年代的一次战争后,一个叫爰剑的羌人因为战败而被俘。虽然卑为奴隶,但爰剑却不甘为人奴,在繁重劳动苦役的过程中,他努力学习先秦人的粮食种植、耕作技术以及冶炼技术。他在成功脱逃后选择向故土逃去。在逃回青藏高原的途中,爰剑在山野间遇到了一个被割掉鼻子的女人(文献中记录为吡女),两人结为夫妻。据说这位吡女自嫌脸面丑陋,就放下头发来遮住面孔,后来的羌族妇女也就有了《后汉书·西羌传》中记载“被发覆面”的习俗。
公元前475年,爰剑携妻子逃奔到三河(指黄河、析支河、湟河)地区,当地羌人知道爰剑的经历后,认为他是一个非凡的人,共同推举他为首领。由于爰剑做过奴隶,羌人称“奴”为无弋,所以在文献记录中有了“无弋爰剑”这个名字。当时,羌人生活在“少五谷,多禽兽”的地区,过着原始的狩猎生活。无弋爰剑将学到的农业耕植和畜养牲口的技术传授给羌人,让他们种五谷养六畜,生活在青藏高原东南地区的羌人开始从事农牧业生产。生活在这个地区的羌域逐渐扩大,阿尼玛卿雪山以东的牧场上的主人逐渐成了这些羌人。
公元前384年,秦献公即位,这一时期的羌人进入了爰剑的曾孙忍执政时期。忍吸取了祖先和汉人屡次战争却一次次失败的教训,开始把羌人发展的目标转向西边,力图占据更多的牧场以增强实力,然后再考虑向东扩张。忍的这个决策遭到了他的叔父昂的反对。昂极力想向东扩张,并力图消灭先秦军队为爰剑报仇。叔侄之间经过无数次的争吵后,羌人开始分化,忍带着顺从他的羌人,离开大夏河一带向西翻越阿尼玛卿雪山,进入到今青海省的河湟谷地一带,在中国的羌人大家庭中,出现了一个新的部族落——河湟羌。
忍的9个儿子各自发展成为9个部落;爰剑的另一个曾孙舞的17个儿子发展成为17个部落。到秦汉之时,无弋爰剑的子孙在高原上形成了大小150个部落。
忍正式率领羌人向西扩张的230年后,即公元前154年,在今甘肃省临夏一带活动的羌部落的首领是一个叫留何的人,他第一次带领这个族群把友好的绣球抛向汉朝,条件是他以汉朝官员的身份守陇西。汉景帝对这个遥远地方来的陌生族群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把留何安置在了今甘肃省的宕昌县,这里因此形成了一个新的族群——宕昌羌。他们建立的方国被汉文献记载为宕昌古国,汉文献也因为发音相近而在史料中称之为党项羌,他们就是后来建立西夏王朝的主体族群之一。
西汉时期,青藏高原东南部的党项羌一如既往地承续着羌人的生活。牧歌响在草原上,酒歌温暖了一个又一个逐渐冷起来的夜晚,喝醉了的男人钻进陌生的帐篷与熟悉的或陌生的女子欢娱。他们在干冷的青藏高原东缘,在平静而富庶的“析支”之地,享受着大自然带给他们的祥和与平静。
后汉时期,内地的纷乱使汉政权无暇顾及生活在青藏高原东南部的党项羌,给羌人向东侵扰提供了条件,羌人的足迹开始向内地渗透。公元230年,诸葛亮派遣蜀国大将魏延、吴壹深入今甘肃省南部、青海省明山一带,招募了大批党项羌。这些羌人得到占据今甘肃省临夏的羌人首领唐蹄的首肯后,借道临夏向东进发,袭击魏国的后方,在今渭南一带打败了魏国的雍州刺史郭淮,使郭淮部队败走今临洮一带。郭淮将自己败在了魏延、吴壹带领的羌人手下的账记在了羌人的头上,向临夏进军,击败羌军并杀了唐蹄。
247年,羌人首领饿何烧戈带领羌人反魏,归顺蜀国。蜀国大将姜维从今甘肃省武都出兵接应,与郭淮和夏侯霸激战于临洮。战争以姜维的战败而告结束,饿何烧戈战败后被斩杀。这些被汉文献记录的有关青藏高原东南缘的羌人的记录里透出这样的信息:羌人和中原内地的关系变得暧昧甚至密切,党项羌就在这种历史背景下,悄然出现在历史记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