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快要到了，父亲却快要“走”了。
三年前就发现父亲患有严重的肺气肿病，这种病最怕积痰窒息，已经急诊抢救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是住院几天借助氧气得以缓解，但却无法根治。今年病情有了恶化，住了两次医院后，父亲不再想在医院呆了，一个月前，我请求医院同意，将氧气罐搬到了家里，只要感觉不舒服，父亲可以自己或是在母亲的帮助下输点氧气，达到缓解病情的目的。父亲也知道，这其实只是挨时间，“走”是必然的了。
父母住在我家里，而我们夫妻两都在外面做事，照看父亲的责任就只能让母亲担着了。我因为担心父亲不辞而别，也时常回家，特别是晚上，只要单位没有要紧的事，一般都在家里守候。由此，我与父母的接触比以前亲近多了。忽然发现，父亲的弥留不只是贪生怕死，更多的还在于对母亲的牵念。我曾不止一次地问父亲：“你还有什么心愿吗？”父亲的回答很干脆：“希望你们一如既往带好你们的母亲！”而母亲对于父亲无微不至的照料也不只是尽义务尽责任，更多的还在于对父亲的感怀与依恋……母亲每天都像照看小孩般地照看着父亲，给他喂饭洗澡换衣服。我也不止一次听到母亲在邻居面前说父亲的好话：“他虽然有时候懒惰，也会对人发脾气，但他从来不骂我，凡事都会和我商量，尊重我的意见。”潜意识里，对于父母之间的那份缱绻情怀我由衷的肃然起敬……
我忽然想起了一首歌：“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听听音乐聊聊愿望，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只要我讲你就记住不忘，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这是一首非常优美的歌曲，听着这首歌，哼着这首歌的旋律，我便不由自主想起了时下的父亲母亲……
父亲略识字，母亲则是文盲，他们当然不懂得什么叫浪漫。结婚时候正赶上大跃进，热情饱满地参与了国营农场的初期建设，夫妻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儿女情怀对于那时候的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奢侈，所以，我作为他们的长子也还只是在他们结婚后的第六个年头才出生。也许，那时候的他们根本就没有过任何的浪漫的幻想，但是，在他们一起走过数十个春夏秋冬的轮回的过程中，相信他们也收获了点点滴滴的欢笑，并且还在不经意间珍藏于心底。这些点点滴滴的欢笑，当然还浸润着无数的苦涩和无奈，但最终化成了对于对方的感恩与牵念……
自我懂事起，从没看到父母吵过架。在父亲面前，母亲总是轻言细语，即便有再大的委屈和误会，也不会高声争辩，更不会使性子发脾气，而是以她特有的方式——不停的劳动来消融和阐释；父亲是个比较有主见的人，决定了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因为爷爷去世较早，作为兄长的父亲，秉承长兄如父的传统观念，对他的弟弟们给予了太多的关心照顾，一应娶亲建房子的大事都是父亲为他们操办，母亲其实不赞成，但父亲在“我行我素”的同时，不厌其烦的做母亲的思想工作，最终母亲还是服从了父亲的决定；在母亲面前，父亲有时候像个长者，表现出特有的宽怀、仁厚与主见；有时候像个小孩，什么事情都由母亲做主，听任母亲分派与安排。坦诚、信任与尊重是人与人之间交流沟通最基本的前提，朋友之间是这样，夫妻和家人之间也一样。我的父亲母亲之所以能够长期的和睦相处，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其根本的缘由恐怕就是相互之间能够坦诚、信任与尊重了。
有父亲的同辈对我说：“你父亲一辈子修行积德，最大的善果就是修来了你的母亲。要不是有你母亲无微不至的照料，怕是早就去阎王那儿报到了。”这话说得很对。除了照料一日三餐、晨起晚睡之外，母亲还时常陪着父亲在夕阳下散步，在晒坪上聊天，在电视机旁看节目……我不知道父母这般缱绻的情怀算不算浪漫，但在邻人们看来还是倍感羡慕，也赢得了众口称赞。
年轻的时候他们不懂浪漫也无暇浪漫，更无从幻想未来，现在他们一起慢慢变老了，虽然没有坐在摇椅上，却也时常共同回忆一起走过的日子，对于母亲来说显得格外充实，而对于老态龙钟奄奄一息的父亲来说也是一种宽慰。
父亲的时日不多了，但我可以肯定他们这种相依相偎的浪漫情怀是永恒的。
2011年6月1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