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京师重地,自是繁华异常。街道宽阔,商铺林立,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好不热闹!这份热闹也让车内未见过世面的家人子们异常好奇兴奋,争先恐后向车外探望。我挑帘张望,亦不由得向往这份繁华自由。车前,越过一众侍卫,看到他身着一件青色银边衣袍,端然稳坐在一匹银灰色狮子骢上,目不斜视,默然含笑,青玉束发冠折射出秋日的暖阳影着他半个侧脸,如梦如幻,极美。
“姐姐看什么呢?眼睛都发痴了。“同车的卜元儿推了我一把。卜元儿姓卜,极少的姓氏,却容易让人记住她的名字了。人如其名,身短脸圆,性格活泼,惹人怜爱。同车家人子中数她最小粉嘟嘟的最讨人喜爱。
我如梦方醒,掩饰笑道:“只是看街上人来人往罢了。“
“我也看看。“她向前挤了挤身子,一面嘟囔:“哪就至于惹人发痴了。”
我苦笑地摇了摇头,再不敢看那车窗外。
梅妙儿听到元儿聒噪只是掩嘴笑道:“到底元儿小,被你蒙了去。“说完指了指车前,又刮了刮脸。
我登时脸红耳热,扭身敛了眼帘道:“不知你在说什么。“
“你我心知肚明即可。”梅妙儿亦笑道。一车人被我们的对话弄得莫名其妙,好在很快被车外的繁华吸引了去,使我重重松了一口气。
再走,便是皇宫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宫墙外的繁华与自由终究不属于我们这些身不由己的家人子,我倚靠在车门边,缓缓合上眼眸,本能地对那气势恢宏高墙林立的汉宫有着莫名惧怕。
入了宫,自有教导嬷嬷教授宫规礼仪。旁的也就罢了,单单睡觉时不让四肢张开得弓着身子蜷着腿这一项就让我苦不堪言。大致学了一月有余,便将我们分至皇宫各处当差了。我与妙儿被分至长乐宫长信殿殿前当差,专门负责打扫。元儿则被分在长乐宫长秋殿,与我们同时进宫的董婉仪被分在长乐宫永寿殿。我们四人也刚好分在一处住宿。
长乐宫长信殿是当今太后的寝殿,据说殿内摆设极其讲究奢华。记得有一次我被太后的贴身侍女青鸾姑姑叫去送茶,偷偷瞧过几眼:殿中央摆放着一尊青铜博山炉,余烟袅袅,香气氤氲。殿内珠帘比比,帷幔层层,硕大梨花榻前悬着两盏夜明珠,普散芳华,夜明如昼。当然,如此华美景象我们这些初入宫的家人子是无缘经常见的,因为并无甚多机会得到准许可以入殿侍奉。
宫中宫女等级也甚森严,最明显的外观则体现在着装上了。一级宫女着紫色宫服,如近身侍奉太后的青鸾、紫鸢、红莺、雪鹂和近身侍奉皇帝的珍珠、琥珀、琉璃、玲珑,二等宫女着红色宫服,如近身侍奉几位妃子的宫女,三等宫女着粉色宫服,也是大部分宫女的着装。想当然我们这些刚入宫的皆是着粉色宫女服。宫女住所皆在永巷。我一直在想在太后寝殿当差的唯一好处便是不用十人拥挤一屋。我与妙儿、元儿、婉仪同住一间,倒也自在。
初见君王
秋深时节秋风一阵紧似一阵,长信殿前枫叶烈红似火,银杏金黄一泻千里,秋风掠过,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斑斓如彩雨,美轮美奂。我呆呆地望了一瞬眼前美景,默默叹了口气,方执起扫帚慢慢扫将起一拢。
“皇上驾到!“一个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
众人皆放下手中活计,俯身下跪。我俯身偷偷瞧去:一个手执拂尘的小太监躬身走在侧边,身后是一个身着玄色曲裾深衣外罩一层薄如蝉翼的朱红落纱襌衣的儒雅少年被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走来。他面如白玉,眼含清波,唇如含脂,远远观之,这位藏于母亲羽翼下本该春风得意的少年天子却隐隐透着淡淡的哀伤。后人有云:胸中藏沟壑,俊雅如文公(注:春秋宋文公,生而美貌,礼贤下士,仁德有名),可怜多情心,从此没山中。
我正暗自忖度,一时走神却不想被一个陌生温润的声音打断思绪。
“你------刚来的?“那个声音的主人俯视着我,含着半抹笑意,如初秋的暖阳只照心窝。
我立即意识到自己并未俯首。圣驾之前失仪,其罪可大可小,全凭主人当时心情定罪。我心下立时慌乱,忙俯首行礼:”奴婢长信殿殿前值扫宫女窦漪房参见皇上,恭祝皇上长生无极长乐未央!“
他笑意愈浓:“莫怕,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我忐忑不安缓缓抬头,眼睛却是只盯着地下,不敢乱动。
“朕好似在哪里见过你?”他一副探究的目光,语意间似乎在暗暗回想。
我正要作答。从殿内走出的紫鸢已立在一旁道:“恭迎陛下圣驾,太后已在内殿等候多时了,特命奴婢前来接驾。”
皇上从我身上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方在紫鸢的引领下缓步入殿。
我立时松了口气,暗自拭汗,无意间瞥见紫鸢回头犀利如剑的目光,登时冷汗又起。
我本以为皇上从太后内殿出来会再次询问与我,心里正暗自寻思如何应对,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个时辰方见皇上满面怒气独自从内殿出来,身后一簇人众满面不安紧紧跟着。我与侍立对面的妙儿递了个眼色询问可是我刚走神时内殿发生了什么事。妙儿一脸郁闷,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我不可多言。我复垂首而立,瞥见皇帝脚步匆匆从前掠过。秋风掠过他的袍角沾惹了一星灰尘,在灼灼日光下额外醒目。
下了台阶,他忽然站定,似是思索良久,回过头对来送的青鸾说道:“你去回禀母后,近日‘商山四皓’意欲重归山林,朕不舍四位恩师,想着在他们临走之余光里好好作陪,就不来叨扰母后清净了,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说罢,也不多加停留,竟是加快步伐去了。
一旁的青鸾听言,面上一愣,只是默默垂首道了一句:“诺。“目送皇帝离开。
我心下暗暗诧异,按汉宫规定,皇帝需每日至长乐宫向太后请安的,如今当今的皇帝怎么能将向自己的母亲请安一事说成是“叨扰“呢?商山四皓到底又是何方神圣竟让当今皇帝与太后如此重视?心里一连串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