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秦腔剧团剧场里,团长朱正雄正坐在台下看着侯艳和其他几个演员走台,记忆的闸门刹那间打开,许多往事潮水一般涌出来,令他想起多年前的情景。
2000年,初到宁夏秦腔剧团任团长的朱正雄,很快注意到剧团里的一个青年女演员很有灵气,她就是侯艳。
当时,朱正雄眼中的侯艳,活泼好动,青春时尚,很灵气,功底好,却有些娇气,还带着一些洋气,不像是能经受起演戏辛苦的演员。
这个印象一直持续到2003年冬天剧团的一次下乡演出,才得以改变。
这年冬季,快到春节的时候,朱正雄亲自带团送戏下乡,到固原开城镇演出。
侯艳从小在固原长大,母亲罗晓英又曾是固原剧团的名角,那里的人们对她特别关注。侯艳主演的《杨三姐告状》,每到一地,都受到山区群众的欢迎,因此,这部戏是剧团下乡必演的一出戏。
听说侯艳来了,演的又是《杨三姐告状》,乡亲们早早占好了位子。
晚上八点,戏刚开演,天就下起了鹅毛大雪。
北风呼呼地吹着,台上的演员们冻得一下台就赶紧穿上厚厚的军大衣,连剧团放在舞台后的大提琴都冻裂了。
台下的观众也都是在跺着脚看戏。蓄着长胡子的老汉,胡子、眉毛上都挂满了白霜。
一位观众看着台上的演员冻得可怜,就回家取来蜂窝煤炉子,放到台口,希望演员换场时暖一暖手,这让朱团长和演员们十分感动。
《杨三姐告状》一场大戏三个多小时,主角侯艳的戏份儿在台上就有两个半小时。
戏中,杨三姐穿的戏服很瘦,里面根本不能添加衣服。每次换场,下了舞台,侯艳都冻得瑟瑟发抖。朱正雄看着担心,心想可别把侯艳冻坏了。他特地安排剧团工作人员守在台口,每次她一下台,赶紧送上军大衣。
但有时侯艳在舞台表演时间比较长,二十多分钟甚至更长时间才换场,就得不到军大衣的温暖了。
戏演到一半时,镇里领导看到舞台上冻得不停哆嗦的侯艳,实在不忍心,就找到朱团长说:“团长,大雪都快把戏台埋了,这咋能唱戏呢?能不能先让戏停下来,我们把遮风挡雪的棚子搭起来再演?”
朱团长看了看白茫茫的大雪和台下黑压压的观众,沉默了。
他深知,半途停戏是剧团的大忌,除非天塌下来。
可望着台上穿着单薄戏服的演员们,他犹豫了,还是先听听演员们的意见吧。
这时,正好侯艳下场换道具,台下的工作人员忙把大衣给她披上。
朱团长关切地说道:“不行咱把戏先停下来,等棚子搭上再演?”
侯艳这时才从戏中醒过神来,愣了愣,又想了想说:“搭棚子至少得一个小时,这样观众的兴致就被破坏了,算了吧,团长,我能坚持!”
望着侯艳,朱团长只好说:“我让其他演员都加衣服了,你也再穿厚些吧!”
侯艳说:“其他演员衣服宽大还好说,杨三姐的戏服本来就又单又瘦,再加就不方便表演了。团长放心,我不是小鸡娃子,早就锻炼出来了!”
说罢,她往手上哈了口气就又上了台。
戏刚结束,朱团长担心得不行,忙上前问侯艳:“冻得不轻吧?”
侯艳边哆嗦边笑:“没事儿,团长,群众这么热情,再演一场咱也能坚持!”
这场戏,在零下二十多度的风雪里演了三个小时才结束。乐队演奏员的手指都冻僵了,好几个演员感冒了。侯艳更是脚趾头被冻变了形,好几天都不能下床。
侯艳这种敬业的精神,感染着朱团长,使他对侯艳有了新的看法。
然而,时隔一年,朱团长带团去泾源演出,却又认为侯艳是娇气女子了。
泾源是个艰苦的地方,剧团到了那里,在百姓家住宿,喝着窖水,吃着农民自家烙的馍、做的饭。
一天,吃饭的时候,演员围拢在一起,唯独不见侯艳。朱团长发现她时,只见侯艳喝着矿泉水,吃着小食品。
仗着年龄大,朱团长就以家长的口气数落着:“大家都能吃农家饭,你怎么不吃?到村里不吃农家饭,会让农民感觉咱嫌弃人家脏。”
侯艳听到团长这样说,想解释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勉强到演员堆里,吃了几口。朱团长望着侯艳的背影,摇着头直叹气。
可是,朱团长没有料到,他这一句话却是惹了祸。
临近出场,主演侯艳不见了踪影,朱团长着急地到处乱找,一问才知道侯艳肠胃不好,“坚守”在厕所里呢。
原来,朱团长不知道,长年累月的下乡演出,特别是在泾源、西吉、盐池等地的农村,喝的是窖水,饭食卫生很差,侯艳已经落下了一吃农家饭,肠胃炎就发作的病根。因此,她才喝起了矿泉水,吃起了从家里带来的小食品。
得知真实的情况后,朱团长特别过意不去,心想自己若不是逼着侯艳吃农家饭,也不至于差点误了场。自那以后,再下乡演出,朱团长就不再叫侯艳和大家一起吃饭,允许她搞“特殊化”了。
时间一点点改变着一切,侯艳在宁夏秦腔剧团成长着,她对戏曲舞台执著的精神慢慢地打动了团长朱正雄。
2005年《牌坊泪》上演后,听说侯艳为了排戏放弃了一次做母亲的机会,朱团长被侯艳的精神深深打动了。是啊,戏曲演员有时候牺牲太大了,在光鲜的舞台背后,是他们无数的辛苦和奉献。
侯艳的每一次进步,朱团长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2008年底,宁夏秦腔剧团开始筹备申报“梅花奖”,朱团长将目光一下子锁定在侯艳身上,他将侯艳叫到办公室,郑重地要求她申请“梅花奖”。
侯艳这时却信心不足,感觉“梅花奖”有些高不可攀。朱团长见状就给侯艳打气:“年轻人要有敢闯的精神,‘申梅’不仅验证一个戏曲演员的水平,也是艺术跨越的途径。你要尊重团里的决定,珍惜这次机会,努力拼一把,团里全力支持你。”
朱团长说干就干,为了侯艳申请“梅花奖”,他请来戏曲名家李小六、王永庆、高牧昆三位老师为侯艳排戏做指导,先后对《清风亭·盼子》《武松杀嫂》《杀狗劝妻》等戏进行了前期的排戏筹备工作。
剧团经费紧张,资金有了困难,朱团长就到处“化缘”拉经费、跑赞助,努力作着各项准备工作。
通过一年的筹备,2010年春,朱团长亲自带队赶往河南平顶山参加“申梅”演出。但是却因种种原因,没有成功。最终,侯艳只争取到下一年不经初赛,直接进入决赛的机会。
从河南返回后,侯艳一直情绪低落,感觉对不住全团上下为她作出的努力。
朱团长再次把侯艳叫到办公室单独谈话,鼓励她不能因为一次挫折就灰心丧气,人生的路很长,失败是成功之母,吸取经验,再接再厉,申请“梅花奖”就不是遥不可及的事。
打气!加油!朱团长对侯艳一再激励,令她感觉到温暖,自信心从而得到了恢复。
侯艳暗下决心:秦腔是祖辈传下来的文化瑰宝,不能让这个吼了两千年的古老剧种衰落,它承载着西北高原人们一辈又一辈的欢笑与苦难,一定要在自己身上好好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