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人之所以爱秦腔,源于西北高原山大沟深的地理环境,和人们粗犷豪放的性格。古朴、苍凉的秦腔,是人们生命中的盐,灵魂的黄金,心里奔涌着的一腔热血,躯体内最坚硬的一块骨头。
贾平凹说:“秦腔,首先是农民的艺术,是下里巴人的艺术,所以秦腔很土,深深的黄土地,是孕育她的土壤。勤劳的下苦人,是她赖以发扬光大的根基。”
大凡读过贾平凹小说《秦腔》的,都能感受到三秦大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们对秦腔的痴迷。当今,虽然农村的文化生活越来越丰富,通过电视、网络等媒介坐在家里就可以看到异彩纷呈的文艺节目,但仍然有一部分人对秦腔的热情不减。
国家一级编剧、宁夏秦腔剧团团长朱正雄说:“秦腔的根在民间,秦腔的演出市场在农村。每年,剧团安排百余场演出任务,百分之九十都是在农村演出。”
在乡间,秦腔是黄土塬上一条四季奔腾的河是天寒地冻中一轮杲杲的红日,是淳朴村民心中温暖的火焰。
行走于宁夏农村的土地,村庄深处、土塬寂静,大地苍茫。忽地,一个声音在风中飘动,土腔土韵、时高时低,听得人心里泛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壮与苍凉,那是村里汉子在吼秦腔。
秦腔属于乡村,尤其是那些荒凉、僻远的乡村。
侯艳不能忘记,下乡演出的艰苦生活。
舞台上,扮演帝王将相、英雄美人,侯艳和同事们翩然而来,翩然而去,无限风光。可是,走下舞台,受艰苦的农村条件限制,就都成了装车、搭戏台的工人。
不仅演员们如此,身为团长的朱正雄也要身先士卒,奔走乡间,忙前忙后,像个“戏班”的管事人。
住宿时,要么行李卷往黑漆漆的窑洞炕上一摊,就是一宿;要么演员们分散住在农民家里。厕所和猪圈连在一起,蹲在厕所里,就能听到猪哼哼。
在多风的季节,薄如蝉翼的戏装被吹得乱飞,沙尘将演员弄得一个个灰头土脸。而水却金贵得要命,演员们洗脸,几个人用半盆水。就是这样也不忍心用,有时化妆前,用湿毛巾擦擦,就算是洗了脸。
但是,无论条件多么艰苦,演员们都要咬牙坚持,把每一出戏唱好,这需要很大的恒心和毅力。
侯艳记得一次在西吉县一个村子演出,戏台搭在一面大山坡下,能容纳数千人的场子人山人海。来看戏的人们有的掂着长条凳,有的挽着老人、抱着孩子,还有的赶着驴车,骑着骡马……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从山梁,从沟里,从一条条蜿蜒的小路上赶来。踏着尘土,脸上挂着笑,把场子围个满当当。卖食品的商贩也临时支起摊点围着戏台四周有序地摆开,使舞台下显得热闹非凡。
开场锣鼓敲响了,场子安静下来。侯艳和王景旗主演的一场大戏把满场观众的情绪带到了秦腔老戏荡气回肠的故事中。
场子的中央,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坐在架子车上,看得十分投入。
据说,老人的家在五十里外的山沟里。他的腿摔坏了,不能下地走路,但听说宁夏秦腔剧团来唱戏,便起了个大早,让儿子用架子车提前好几个小时把他拉到戏场子,占了个好位置。老人一边看着,一边小声哼着。
谁知这出戏开场不久,天色变得浑黄,一场沙尘暴即将来临。村长问团长朱正雄,是不是先停下来让演员避一下,等沙尘暴过去再演。朱团长站在舞台边上,看着黑压压的观众一个个纹丝不动,就对着村长挥了挥手说:“只要有一个老乡在看戏,我们就得演下去,不能冷了观众的热情。”
沙尘暴真的来了。
戏台上侯艳被吹得睁不开眼睛,她的戏却仍然继续着。开口唱时沙子直往嘴里灌,使她感觉合不拢嘴。但是,看到台下热情高涨的观众,侯艳心中满是感动,这就是西北人对秦腔的热爱啊!
时间过去一个多小时,沙尘暴停止了,站在台下的观众脸上、身上满是黄土,成了活脱脱的“兵马俑”。台上,侯艳和演员们满头、满身尽是土,大家的心情却相当愉悦。
晚上吃饭休息的时候,侯艳看到了一个惊人的场面:演员们刚刚从戏台撤下来,就见许多观众涌向舞台,一个个倒头就睡。
细问才知,原来这些戏迷住在几十里外,翻了几座山远道赶来看戏。赶路累得不行,就趁演员们就餐时到舞台的空地睡一会。
因为路途遥远,一般戏演几天,这些村民会在台下看几天,随身带着馍馍饼子,一直等到戏演完,他们才肯回家。面对这样的铁杆儿戏迷,演员们再苦再累也坚持把戏演好。
秦腔艺术的魅力,凝聚着人心,在偏远山区迸射出先进文化的光芒。这次演出,每当群众为侯艳喝彩,她便感到身上拥有无限力量,像火焰点燃激情,令她的声音更加高亢、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