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师诊病，先是辨证，后是论治。辨证论治的最终表现方式是开处方。因此，开出一首有好疗效的处方，是从医者的最大追求，亦是患者最大的希望。然而要开出具有“药中肯綮，如鼓应桴”疗效的好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从医50年，越来越感觉到选方和组方方法的重要。临证如能在继承古人组方原则的基础上，探求用药制方规律，以提高临床疗效，应是从医者追求的目标。
第一节选方
选方是针对证候选用适当的方剂。然而方有经方、时方、经验方之分，古今成方有十万余首，如何在古今众多的方剂中选择恰当的方剂，是中医师的一项基本功。纵观自己的选方特色，有一定的原则、思路与方法可循。
一、选方原则——方证对应
方证对应，其特点是据证立法，依法制方，这是选方原则。当然，要选择恰当的方剂，自己必须熟悉方剂的组成、方义和药物配伍关系及其适用范围，必须熟记大量的汤头歌诀。只有熟悉方剂，并掌握该方的用方原则，才能做到“有是证，用是方”“有是证，用是药”。应特别强调，只能据证候立法处方，而千万不能以症状而立法处方。
二、选方思路——三型三选
1.典型证候——选原方。
证候典型选成方、原方、经方，是我的一大选方思路。《伤寒论》113方、《金匮要略》226方中，选原方治疗者不乏其数。如麻黄汤证，就选麻黄汤原方；桂枝汤证，就选桂枝汤原方。又如杂病食滞胃脘证，就选保和丸原方。虽然临床典型证候不是太多，但一旦证候典型，就选原方、成方、经方。只要选准，疗效就好。
2.亚典型证候——选主方。
由于病症复杂多变，临证较少有一定的成方与具体病情完全吻合，所以多根据病症的主次矛盾及病情的兼夹情况进行选方。其特点是，抓主要矛盾，选主方。在选好主方的基础上，或抓次要矛盾选辅方，或在主方的基础上随证加减。临床上大部分病例采用此类选方方式。
3.不典型证候——选自创方。
临床上证候很不典型的病人也有，表现为病位难定，病性难辨，只能用模糊思维下个印象诊断，在此基础上，根据辨证辨病的大致方向，自组或自创一首方剂。临床上这类病症，服药后有疗效特好者，也有疗效不显者。这类病人诊疗时间最长、查阅数据最多、随访最勤。因此在复诊过程中往往需要深化思维，辨证探源，必要时另辟蹊径。
三、选方方法
1.从熟记的汤头歌诀中选方。
汤头歌诀是古今医家为方便记忆而编写的歌诀。有的简单好记，有的复杂难背。简单好记者，一般只有四句，主要是指药物的组成和主治。复杂难背者，一般多有六至十句，除药物组成外还有药物加减和证候辨别。我自幼背了两套汤头歌诀，一套是教科书上的常见歌诀，另一套是《医宗金鉴》的歌诀。临证选方时，多在这两套方剂歌诀中择优选方，但多选《医宗金鉴》中的方歌。因为一背此歌诀，其辨证、药物组成和药物加减一体而出，利于医者辨证用药。
2.从祖方中选方。
《中药方剂大辞典》载方虽然有十余万首，但关键方剂不过几十首。这几十首方剂是组成千万首方剂的祖方和基本方。临床常用的祖方有麻黄汤类方、桂枝汤类方、柴胡汤类方、葛根汤类方、栀子汤类方、承气汤类方、泻心汤类方、白虎汤类方、五苓散类方、理中汤类方、四物汤类方、四君子汤类方、二陈汤类方、地黄丸类方、补中益气汤类方、平胃散类方及银翘、桑菊类方。掌握了这些类方就可以组成千万张处方，如四君子汤可组成异功散、六君子汤、归芍六君子汤、香砂六君子汤、二陈汤、涤痰汤、温胆汤、黄连温胆汤、十味温胆汤，它与四物汤再组成八珍汤、十全大补汤、归脾汤等。桂枝汤可组成大建中汤、小建中汤、桂枝龙牡汤、桂枝加桂汤、桂枝附子汤、黄芪桂枝五物汤等等。祖方找到后，在祖方中寻找与证候相符或基本相符的方剂。如临床辨证为肝肾阴虚，可将六味地黄丸作为主方，偏于阴虚火旺者，可选知柏地黄丸；偏于视物模糊，眼睛涩痛者，可选杞菊地黄丸；如属肾虚气喘、呃逆等症可选都气丸。
3.从自创方中选方。
在临床实践中，常常把确有疗效的、经得起反复应用的自创方，编撰成歌诀，如寒痹筋痛汤、八味带下汤、哮喘汤等五十余方，应手取之，屡屡显效。
4.从他人验方中选方。
从通过验证确有疗效的他人验方中选方，也是我的选方特色之一。我不仅善于古为今用，而且也善于他为我用。如常引用大同名医门纯德“芍药钩藤木耳汤”“夏枯消瘤丸”治疗相应疾病；又如多选用大同名医郭腾“小柴胡加芍药枳实汤”治疗小儿脐周痛；还如选用山西名医王瑞恒治疗面神经麻痹和雷诺氏病的验方治疗相应疾病等。
第二节组方
组方，是医者在辨证立法的基础上进行药物组合，适应于无原方可选的情况。综观自己的组方特点，既有君臣佐使原则，又有病证结合思路及具体组方方法。
一、组方原则——君臣佐使
自己组方，遵循君臣佐使原则。根据中药四气五味、升降浮沉及归经理论，精心组方，准确遣药。
二、组方思路——证病结合
1.有证有病——证病相参思路。
临床辨证与辨病的结果，大部分病例是既有中医之证又有西医之病，我的组方思路是证病相参。即在辨证处方用药的同时，根据现代医学对疾病的认识和中药药理的现代研究，因病制宜地在辨证方中伍入相应的针对性强的辨病药物。
举例而言，同为胃脘痛，其原发病可能包括浅表性胃炎、萎缩性胃炎、胆汁返流性胃炎、消化性溃疡、胃癌、十二指肠炎及急慢性肝炎、胰腺炎等十余种不同的疾病。按照中医辨证，大多属于肝胃不和、气滞血瘀，按常规使用金铃子散合四逆散即可，但在临床实际工作中，绝非如此简单。属糜烂性胃炎所致者，应加入清热解毒之品，如黄芩、黄连、苦参、公英之类；属溃疡所致者，应当伍入生肌愈疡之品，如白及、三七粉、乌贼骨、吴茱萸等药；属癌瘤所致者，自然应当配以三棱、莪术、蜈蚣、白花蛇舌草、半枝莲、蛇莓等药；属肝炎、胰腺炎所致者，理应伍入龙胆草、公英、地丁、败酱草等药。所有这些，都是辨证与辨病相结合的结果，其治疗效果远远大于单纯辨证用药。
2.有证无病——方药对应思路。
方药对应，就是辨证统一，反映在临床上，就是“方从法立，以法统方”。例如，能治便秘的药方很多，选什么方药，应该先按中医理论进行辨证。若辨证为实热便秘，治法应用寒下，在寒下的范围内再行拟方用药；若辨证为伤津便秘，治法宜用润下，在润下法内组方用药。如属气滞便秘，在辨证方中加入木香、枳壳、槟榔、乌药；如属老年便秘，在辨证方中加入肉苁蓉、菟丝子、桑椹子、紫菀等。
3.无证有病——药理印证思路。
临床上两种思路、两种方法，诊断结果为无证有病时，就应遵循药理印证思路组方。即在开具处方时，要应用有关的中药药理学知识和中药药理研究成果，针对抗病毒、抗菌等不同作用选用中药组方。如板蓝根、虎杖、山豆根、贯众、柴胡、大青叶等具有十分肯定的抗病毒作用，可用于乙肝、腮腺炎、感冒等属于热毒证的病毒性疾病；败酱草、黄芩、黄连、蒲公英、虎杖、牡丹皮等具有明显的抗菌作用，自然可用于肠炎、肺炎、尿道炎、中耳炎及皮肤疮疡等属于热毒炽盛的炎性化脓性疾病；茵陈、虎杖、郁金、龙胆草、金钱草等具有较好的利胆退黄作用，可用于肝胆系统的黄疸类疾病；黄芪、山药、白术、人参、冬虫夏草等具有理想的增强人体免疫力的作用，当然可以在治疗虚衰性疾病中加以应用；丹参、葛根、川芎、薤白、决明子、山楂等具有降脂抗黏、改善心脑供血状态的作用，自然是我治疗瘀血痰浊性心脑血管病的首选药物。凡此等等，皆为药理印证思路的具体体现和范例。
4.无证无病——辨体质类型思路。
临床上，经中西方法诊断为无证无病时，我的组方特点是，从辨体质类型开方。
体质不仅是疾病发生的内因，而且决定整个疾病的发展过程与类型。如瘦人多火、胖人多痰及五行之人各有不同。我认为，人体体质类型与中药药物有相对应的点。如大黄体质为实热型；附子体质为阳虚型；地黄体质为阴虚型；参芪体质为气虚型；二陈体质为痰湿型。
三、组方方法
1.以证组方。
临床辨证，依据证候，辨出证型。依据证型，确定治法。依据治则，进行组方。
一证一方：一组症候群，辨出一个证型，确定一种治法，选择一组方药。以胃痛为例，寒邪凝滞良附丸；饮食积滞保和丸；肝郁气滞舒肝饮；瘀血阻络失笑散；脾胃虚寒黄芪建中汤；脾胃阴虚益胃汤。
一证二方：一组症候群，辨出一个证型，确定一种治法，需选择两组方药加减。其适应症为病程长、病情重，且证候典型的病种。可选一主方，药味少，药量轻，再加一性能相似的方药，以加强药力，提高疗效。以胃痛为例，胃阴虚型，病程一般长，病状较重。余多在益胃汤的基础上合一贯煎加减。又如瘀血阻络型胃脘痛，多选失笑散合丹参饮加减。
一证三方：一组症候群，辨出一个证型，确立一种治法，选用三个方药。如胃脘痛，每选焦树德的三合汤或四合汤。三合汤为良附丸、百合汤、丹参饮三个古方共熔一炉。三合汤再加失笑散，即为四合汤。久痛难愈，多用此方。余多选四二五方治疗女子不孕，即四物汤、二仙汤、五子衍宗丸合方。
二证二方：两组症候群，辨出两种证型，两个病名。临证多选复方加减。以胃脘痛为例，既有寒凝气滞型胃脘痛，又有肾阳虚之五更泻，一为新病，一为久病；一为实证，一为虚证；一在上腹，一在下腹；治法一以温散，一以温补。故选方既选良附丸，又选四神丸。待胃脘痛愈，又在四神丸的基础上合理中丸加减。
2.以病组方。
疑难杂症病程长，治疗难度大。余自创头痛胶囊、鼻渊胶囊和胃复康胶囊，分别治疗头痛、鼻窦炎和萎缩性胃炎，皆以病组方。其一经验证疗效肯定，其二以缓攻为治，其三方便患者服用。
3.以系统疾病组方。
以系统疾病组方，多为自创方和经验方。如咽喉类疾病多选升降散作主方。心脑血管疾病多选活脑汤加减。骨关节退行性病变，不论是颈椎、腰椎，还是膝关节，皆选自创方治疗。
4.以体质类型组方。
前面已述，在辨证与辨病中，如辨为无证无病时，其组方思路是按体质类型组方。实热型体质，首选大黄为君药；阳虚型体质，首选附子为君药；阴虚型体质，首选熟地黄为君药；肝郁型体质，首选柴胡为君药；虚弱型体质，首选参芪为君药；痰湿型体质，首选半夏、胆南星为君药。
第三节几点启示
1.辨证、立法、制方的最高准则，就是要有疗效。
2.选方治病，不必有古方与今方之见，只要方药对证即可。
3.选方或组方虽好，但辨证不准，也不能发挥疗效。辨证准，又善于选方组方及加减应用，达到无一药不对症的程度，疗效必然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