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伐耆
“氏族”是一个有血缘关系“氏”的族群。只有擅长狩猎、农耕、医药、建造、作战、能文能武的组织者,才可能由于才能智勇出众成为氏族首领。一个部落的首领特别优秀,经济发达,军事强大,能够一呼百应,号召其它部落协同征战、开发,才能成为各部族的共同首领。上古传说的三皇五帝,就属此类超群人物。
当时的“国”与“氏族”是什么关系呢?
远古时代的“国”,大多是部族聚落,是一些相对独立、互不隶属、彼此间没有明确界线的群落,常常连疆域也无法界定,只有一个个像城市标志一样的据点,冠以国名,其基本内涵为“领地”。
国家是一个有政治组织的社会。“國”这个字,是从封地开始才出现。如古籍文献中描述的“三里之城,七里之国”。《荀子》记载:“古有万国”。《战国策》记载:“古者四海之内,分为万国。城虽大,无过三百丈。人虽众,无过三千人”。如古籍文献记载,周伐商之前,已经完成了内部的部族国家化,周文王姬昌史称西伯,“伯”的爵位低于“侯”。后来逐渐上升为王国,周文王是第一代国王,成为商末时的三公,即“西伯昌、九侯、鄂侯为三公”。
“国”字是后来逐渐形成的简化字。“国”的古字是“或”,笔划表示用兵器“戈”来保卫一定范围的边界。周朝时都是诸侯国,常常一座城就是一个国,管理着一个地域,所以“或”字加提土旁就是“域”,表示国土范围、疆域。
诸侯国随时可以更换国王,只需天子一封诏书,就“或”属于这个人,“或”属于那个人。国内也常发生政变,国君经常改变。因此“或”代表不确定,如“或者”。所以“或”下边加一个“心”,就是疑惑的“惑”。最大的疑惑,就是这个国家到底归谁?所以“國”与“或”古音差不多,韵相同,音相近。
后来汉字增加偏旁部首归类,就在“或”字周围加了一个框,成为“國”,外围这个框表示国家范围和高墙。国家有长城;城市四周有城墙。“國”后来演变出一个“国”字,意为能够代表国家政权的是传国玉玺。
从夏朝开始,分封建国的官员分为公、侯、伯、子、男,共五等爵位,能够采纳、享受封地内的收入,称“食邑”,即衣食来源之地。如殷商时代公、侯、伯三等食邑,公百里,侯七十里,伯五十里。周朝有所提高。到周公摄政时改制,大其封,公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百里。战国以前,各诸侯国内部的爵位还有卿、大夫、士三级,每级又分上中下三等。周文王后期的爵位身份在商纣王之下已经位列至三公之一,具备了成就大事的条件。
商朝前后对戎狄等“氏族”多有征伐。《后汉书·西羌传》记载:“至于武丁,征西戎、鬼方,三年乃克,故其诗曰:自彼氐羌,莫敢不来王”。这里记录了商朝后期对氐、羌氏族长达三年的征伐。同时记载“西羌之本,出自三苗,姜姓之别也”。
《后汉书·西羌传》又记载“及武乙暴虐,犬戎寇边,周古公踰梁山而避于岐下。及子季历,遂伐西落鬼戎。太丁之时,季历复伐燕京之戎,戎人大败周师。后二年,周人克余吾之戎,于是太丁命季历为牧师。自是之后,更伐始呼、翳徒之戎,皆克之。及文王为西伯,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猃狁之难,遂攘戎狄而戍之,莫不宾服。及率西戎,征殷之叛国以事纣”。
周武王伐纣的过程中,就与许多“国”作战,应该说其中多数“国”都与上古时代的氏族有关。
周文王被囚羑里,因献美女宝马等给商纣王而被释放,随后伐犬戎、密须、邘国,灭崇国、黎国,于是诸侯归者日众,“三分天下有其二”。所灭有的是氏族,有的是“国”,而国也常以某一氏族为主体。
根据《史记·周本纪》记载,周文王首先从征伐犬戎开始。“赤狄本犬种”,因赤狄潞氏属犬戎,因此“狄”字为反犬旁。赤狄潞氏与炎帝神农氏族属同一个氏族集团。
周文王第二年征伐密须,即古密国,在今甘肃泾川,说明周文王先向西扩张,巩固西部安全。
周文王第三年打败耆国,即上党地区炎帝神农氏自伊徙耆之地,史称文王伐耆,亦称西伯勘黎。由陕西跨过现运城地区直插上党,这说明晋南与晋东南,在冷兵器也非常落后的原始时期,在军事、经济上是连为一体的,运城地区除黄河外无险可守。
周文王第四年征伐邘国。古邘国即太行山麓与黄河北岸之间,现紧靠晋城的河南省沁阳市。《史记》注为“邘城在野王县西北”,另注:鄂侯“一作邘”。因此,征伐三公之一的鄂侯,是周文王公开占据上党后,继续向南扩张。
周文王第五年征伐崇侯虎。《史记》注“崇国盖在丰镐之间”,即今陕西西安一带。崇国,就是崇侯虎之国。
这就是商周之际文王与几个古氏族“国”的征伐记载。
但是,这些记载有一个最大漏洞,即商纣王一统天下,周文王却能西征东伐,三分天下有其二?商纣王还能睡得着?还能安心派出大军去山东平叛吗?
近期,这个漏洞终于有了答案。在解读《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壹)》中,人们发现了前所未知的周代诗篇。《耆夜》一篇,记载周武王八年征伐耆国(即黎国)得胜回到周都后,在文王宗庙举行“饮至”典礼,参加者有武王、周公、毕公、召公、辛甲、作册逸、师尚父等人。典礼中饮酒赋诗,诗的内容均见于简文。该篇与《尚书·商书》的《西伯戡黎》相关,纠正了《尚书大传》《史记》以为伐黎为文王时事的记载。
特别需要关注的是“耆”国,《史记·殷本纪》记载为“西伯伐饥国,灭之”,《史记》的注释为:“饥,一作”,《正义》即黎国也,邹诞生云本或作‘黎’,孔安国云:黎在上党东北。《括地志》云“故黎城,黎侯国也,在潞州黎城县东北十八里。《尚书》云‘西伯既戡黎’是也”。
……是居住“阝”即“阜”(山坡)的“几”氏族部落。
“饥”,是“几”加“饣”字旁,即有效解决食物的氏族部落。
“黎”是“黍”与“人”(变形),即种“黍”的氏族部落,使用“犁”耕作,以牛牵引,金属犁耕地为利器,故“利”与“牛”合为“犁”,与“黎”同音同义,属蚩尤部族。
九黎之国
蚩尤部族称“九黎”,是因由许多氏族部落组成,以种植黍类为主。他们曾在黄河流域的广大地区,因此山东省汉朝有黎县,河南省有黎阳县(今浚县)、黎山、黎水,山西省长治市有黎城县、沁县有黎城山,长治县有黎都、黎岭村、黎城,山西北部有九连山(九黎山),都是传说中九黎部族的聚落之地。
蚩尤九黎族后来占领了炎帝神农氏族农耕初期的都邑耆都(今长治县黎岭村),改耆为黎,即为黎都。蚩尤攻击末代炎帝神农榆罔的豫西都城空桑时,即由黎岭向南,由羊头山东麓流入丹河的羊头山之水处向南出发,沿今长晋公路方向行进。历史记载为“蚩尤产乱,出羊水”。“羊水”现为小东仓河,已成季节性河流,仅留下唐代“永惠桥”、后来称作“大桥”的地名。为了避免水的流失,现故关河道处拦截为故关水库。
最终,榆罔联合轩辕氏,在晋南阪泉、涿鹿决战,战胜九黎族,擒杀肢解蚩尤,“解州”地名遗留至今。
《解县志》记载:“原解县亦称涿鹿”。唐代诗人王翰咏解州诗《盐池晓望》写道:“涿鹿城头分曙色,素池如练迥无尘”。
据《史纪·五帝记》记载,涿鹿的地名在晋南运城市解州县,阪泉在其附近。
《孔子三朝记》记载:“黄帝杀(蚩尤)之于中冀。蚩尤股体身首异处,而其血化为卤,则解之盐池也。因其尸解,故名其地为‘解’”。可见,黄帝蚩尤决战的地点“中冀”、“涿鹿”、“阪泉”与“解”均是同一个地方,那里有“盐池”。
尽管现在山西中部、河北北部等地也有涿鹿、阪泉的地名,但却没有“解”的地名与“盐池”。运城地区居国内光照资源排第二位,仅次于新疆西藏地区,地面水分蒸发量大,常致大雾影响作战。黄帝族属游牧部落,“迁徙往来无常处”(《史记》),不熟悉晋南地形与气象,为此特地制造了指南车引导军队前进方向。最重要的是,战争的起因一定有其经济原因,即争夺盐池这种生存资源。蚩尤不仅没有指南车也能进退自如,显然是主军以逸待劳对阵客军。而且文献记载蚩尤是“造立兵杖刀戟大弩”“铜头铁额”“食沙石”,这说明蚩尤已经掌握了金属冶炼技术,使用金属兵器与头盔,与运城地区发现十多处古代冶炼遗址相对应。“食沙石”正是吃盐补充体能的真实记载。后来黄帝任用在运城盐池煮盐者正是“夙沙氏”,可见是把盐称作“沙”。河北等地基本不具备这诸多条件,难以与文献记载一一对应,故难以介入黄帝蚩尤大战主战场的深入研究探索。
遗憾的是,代表先进生产力的蚩尤氏族最后落败,蚩尤遇害,为“解”留下了“害”的读音,首次为先进生产力败阵于落后生产力留下案例。
蚩尤战败后,九黎余部退向南方,因此湖北、湖南、云贵一带都有“三苗九黎”的后裔。至今,川南、滇东北苗族妇女,身着蜡染大花裙下边都环绕三条花边线。据专家考证世代传说,上条为浑水河(黄河),中条为大清河(长江),下条为大平原田坝,三条线记录了部族向南迁徙的上古历史。黔东南苗族妇女,袖饰上多绣蚩尤像,称“蚩尤公”。现今我国南方的壮、苗、瑶等少数民族与古代九黎族均有渊源关系。
贵州《郎岱县访州》卷二说:“苗人……即古之三苗。自涿鹿战后渐次向南辟合,以滇黔为最多”。海南省少数民族黎族、台湾高山族,据考查均为九黎族的后裔,足见炎帝族系源远流长。从字理说,“苗”与“黎”字均与稼穑有关,遗留着炎帝神农时代的印记。
黄帝打败炎帝族裔蚩尤,各部落包括上党蚩尤余部被兼并统一,拥戴轩辕氏为“帝”,即为黄帝。黄帝封榆罔(参卢)于潞(今潞城市一带),守其南160里处的炎帝神农氏陵墓,耆都仍为“黎”。由于蚩尤氏族在农耕、冶金、盐铁等方面领先于其它氏族,代表了先进生产力,因此蚩尤后裔首领被任命为六相之一,主管兵器制造。
商代东夷族统治中原后,把黄帝后裔排挤至陕西华山、岐山一带,谓之西岐,成为商王朝的敌国。史载商末“西伯戡黎”,周文王姬昌首先攻占了重要的粮食产地黎(耆)国,灭了黎侯。周武王伐纣灭商后,为表示对炎帝和蚩尤氏族农耕传统的敬重,封帝尧后裔于新的黎地(今黎城县),成为周代的黎侯国。
春秋时期,黎国被赤狄潞氏侵占,黎侯被迫出奔卫国,随行的大臣劝他设法复国。黎庄公夫人作《式微》记载于《诗经》: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所述就是这段历史。
这首《式微》诗,表现了强烈的爱国思乡之情,以及对夫(国)君不思进取复国的哀叹。黎庄夫人的复国理想在数百年后,才由黄帝族后裔、晋国的君主得以实现。荀林父率军打败赤狄潞氏,恢复了黎国(今黎城县)。
自炎帝神农氏始祖统领中原至春秋时期,一直是版图不大的国家。按说,在古代兵戎征战中被兼并和灭亡,本不足为奇。然而,黎国却始终受到统治者包括战胜国的尊崇,几度被复兴和封侯,“黎国”、“黎侯”的称谓竟能延续数千年之久,更是值得深思的文化现象。
关于“黎国”的记载以《大清一统志》记载最为详尽:“黎国,应劭、杜予以为在壶关,今长治县,魏收以为在刈陵。《后汉志》则壶关、潞县两存其说。意者,黎国本在长治县西南黎侯岭下,至晋立黎侯。或徙于今黎城县城。故《太平寰宇记》于上党县则曰本黎侯国,即西伯勘黎之所。于黎城县则曰古黎国。晋荀林父灭潞立黎侯,是春秋以后之黎,非商周黎国故地也”。又云“黎在上党东北,盖长治、壶关、黎潞诸县皆是也”。清顺治版《潞安府志》记载:“总上党皆黎地……郡西南三十里,黎岭黎水乃其都会”。当地老人们说,岭下的黎岭村的村名,也是由此而来。
这几段记载,说明《史记》记载的周文王向山西上党地区扩张,是攻击羊头山北坡之黎侯岭的黎侯国,“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于王……”(《尚书·西伯戡黎》)。《太平寰宇记》记载:“蚩尤城在(安邑)县南十八里。”徐旭生先生认为“这些全是黎氏之地,蚩尤的领土”。《战国策》记载“黄帝伐涿鹿而禽蚩尤”,高诱注“蚩尤,九黎氏之君子也”。《黎城县志》记载“周武王即位后,复封黎为侯国”。因此,黎国即蚩尤部族所属,其后裔到周武王时封为黎侯。
清雷学淇在《竹书纪年义证》中指出“耆,姜姓国名,炎帝之先自伊徒耆,故曰伊耆氏。伊即帝尧母家,耆即文王所伐,皆炎帝支庶之封,使守祧宗邑者也”。这段述证,结合春秋时《左传》哀公九年“炎帝为火师,姜姓其后也”、南宋《路史》“黄帝乃封参卢(末代炎帝)于潞”等,都说明清代学者已经集历代研究之大成,基本认定黎侯岭乃古黎国所属,均为炎帝神农氏之后历代遗封。
《吕氏春秋》记载“武王封尧后于黎”。对照《路史》的记载:“伊:盖亦上世所国,今洛之伊阳县,有伊水。尧之母家,伊侯国。耆:侯爵自伊徙耆,爰曰伊耆,一曰黎也。故《大传》作西伯戡耆,《史记》言文王伐。”
我们正在引用的《史记》,查阅却并没有“文王伐”的直接记载。《史记》是二十四史第一部,并非冷僻书籍,几乎不可能有错误的刻版,那就只可能为不同的注释版本。它为我们补充了一个重要信息,“黎”即“黎”,就是“伊耆氏”。而字,偏旁部首多为秦汉时汉字分类所加,秦汉以前或为“九”。那么“黎”就是九黎,既然“神农氏七十世有天下”,那么“黎”、“九黎”当在神农氏族集团之中。故《路史》有“黎,黎氏故国。或黎山氏”。这个黎山氏应该就是“烈山氏”之后,“烈山泽而焚之”之意,故后来以火德王,有“火正黎”。
《说文解字注》记载“今《商书》西伯勘黎,今文《尚书》作耆,《尚书大传》文王受命五年伐耆,《周本纪》明年败耆国,是也。或作、或作饥,皆假借字也。许(慎)所据《古文尚书》作,戈部做黎,盖俗改也。《左传》曰,赤狄夺黎氏地。《诗》序曰:狄人迫逐黎侯,未知即商诸侯之后与否,在上党东北”。
因此,“西伯勘黎”“西伯戡耆”“西伯伐饥国”“文王伐”,都是记载的同一个历史事件,都是攻击姜羌氏族后裔。对“黎”的几种称号:饥、黎、耆等,多有与种植黍有关的含义,按古代读音接近或基本相同,应该指相通的古代部族,就是后来的“黎国”。故《尚书传》注:“耆即黎也。”
至此,炎帝神农氏“自伊徙耆”进一步明晰,自今安泽县迁徙至上党羊头山,包括羊头岭、神头岭、炎帝岭、百谷山大片区域。
伊耆之后
《路史》记载:“宣公十五年荀林父灭赤狄潞氏。十六年灭赤狄甲氏及留吁,皆潞之属”;“留吁:潞氏属(亦灭于晋)”,“潞氏甲氏,盖亦先王之世渐流于狄而非狄之出也”;阳城县,春秋时为赤狄皋落氏所据,曰积桑。《国语》“晋太子申生败狄于积桑,即此”等。这是周宣王时期,晋国对上党地区几个炎帝神农氏族后裔部落不断围剿的记载。春秋时期,高平为赤狄所居,为辰放氏之辰米国,是炎帝榆罔后裔赤狄潞氏的一个支系部落。
清初学者、湖广布政使毕振姬对此曾表述:“臣考《日知录》曰:晋之灭狄,其用兵有次第。鲁宣公十五年灭潞氏,十六年灭甲氏及留吁。成公时伐廧咎如,而上党为晋有矣。至《左传》曰,灭甲氏及留吁。而毕振姬则曰:春秋时,高平沦于戎狄,为辰米国,从潞子杖马乘盗晋旁,晋次第灭之辰。辰放氏后即赤翟,今辰塸村,米子国,赤翟后,今米山则臆说也。”
《四州文献》记载:“发鸠山为少昊之五鸠,伞盖山为散宜氏,盖州为商。该国山为米子国辰塸,为赤翟之辰伯,封为吉甫邑。董封为简子,追封董安于原村为先谷之原。”
隋朝时“米”姓为高平六大姓氏之首,“米”字本身又代表粮食,应该是上古时代古辰米国的后裔以祖国为姓有关,与炎帝神农氏族集团的内在联系同样割舍不断。
《史记》记载“宣王)三十九年,战于千亩,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千亩”注释为地名,西河介休县。关于介休县,是由于春秋时追随晋文公的介子推所在及其后所封的介山。介山所在地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现在人们都熟悉的晋中介休县绵山。《史记》的这段记载,注释为“西河介休县”。三国至南北朝初期的那个阶段,介休县曾归入西河郡。
另一种说法是春秋时期晋南的介山,即现在万荣县的孤峰山。既然称“西河”,应该比较靠近山西、陕西之间的这段黄河,此段黄河古称“西河”。这种说法,显然没有将“西河”看作行政区划,而仅看作地理标志,古时的这座介山或许因靠近“西河”故称,而晋南地区因此称作“河东”。特别是既称“千亩”,应该有大片农田。当时的这座介山周围至今还是大片平川麦田,而且与侯马曲沃一带之晋国都城较为接近。
反之,现在晋中由南至北从介休县到清徐县之间,东、西之太岳山与吕梁山之间,春秋时还是由九个湖泊与沼泽构成大片的“昭余祁薮”,是大禹治水后残留的水泽,基本没有成片的农田。因此,说当时周朝王师与姜氏之戎的作战地点在今万荣县一带,似有道理。
总之,周武王征伐姜姓氏族失败,说明西周时介山一带属炎帝神农姜姓氏族的后裔,农耕面积已非常可观,粮食为主的作战资源构成较强的“综合国力”。
《春秋》、《左传》记载:“鲁)昭公元年(公元前541年)晋荀吴帅师败狄于大卤”。荀吴即晋大夫中行穆子,后来晋国六卿专政之中行氏。
联系周文王至周宣王、至春秋时征伐的几段记载综合分析可知,炎帝神农氏族集团后裔之姜氏之戎、赤狄潞氏、伊耆氏、九黎氏等,都在今山西南部长期存在。氏族部落之间必然进行的相互通婚、人口交流与渗透、局部战争等,已经形成民族与文化的长期融合,如“潞氏甲氏,盖亦先王之世渐流于狄而非狄之出也”的记载便是。所以古籍记载九黎族领袖蚩尤是炎帝神农氏的后裔,又记载炎帝与蚩尤的战争,全面地历史地看待,都可能是真实的。特别是蚩尤这样的优秀氏族首领,由氏族之间通婚结合而产生,应该是完全可能的。
由此反观一些论述,认为不同氏族首领之间怎么能够成为兄弟,既然是兄弟何以又有战争。看看李世民的《晋祠铭》开篇“夫兴邦建国,非亲无以隆基,非德无以启化”,以此而著称的周朝,后来却出现著称历史的“春秋无义战”。再看欧洲各王国王室之间的通婚关系与王国之间的和平与战争,就能了解用辨证的、唯物的分析方法,容易理清思路与头绪。
我们容易查阅到的文献,《说文解字》记载“黎在上党东北”,孔颖达注“黎国,汉之上党郡,壶关所治黎亭是也”;《后汉书·郡国志》记载“壶关县,有黎亭,故黎国”;《括地志》记载“故黎城,黎侯国也,在潞州黎城县东北十八里”。《尚书》记载“西伯既戡黎是也”,《正义》记载“耆,即黎国也。故址在今黎城县”等等。黎国所在上党长治,基本没有疑问。直至隋初黎城县建宝泰寺而立碑,碑文“县之东南……傍冲黎国,斜之潞城……炎帝获嘉禾之地”,皆因文献的不同记载。《山西通志》则记载为:古黎国“盖长治、壶关、黎、潞诸县皆是也”。
据文献记载,蚩尤部落战败后,一部分部众退居南方;留在北方的九黎族人建立了两个黎国,一个在今山西长治县,商末被周文王所灭;另一个在今山东郓城县,后为晋国所灭,其子孙后以国名为姓称“黎”;更多的黎人沦为奴隶,至西周时尚有“黎民”之称。
“黎”的字形,为“黍”加变形的“人”字,今天我们来看楷书则变形很大,如果与甲骨文中的“人”字对照,字形非常相似。望字思义,“黎”字的本义也就清晰了,即擅长种黍的氏族。后来农耕技术普及推广,“黎民”演变为泛指种植五谷的众人。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民”字。“民”字与“目”字相似,但右下部不完整,被一撇插入而变得残缺。由此透露了上古时期,九黎族战败后,俘虏要被刺瞎右眼充当奴隶,从事农业种植等劳苦作业。“黎民”一词,隐隐透露了九黎氏族乃至炎帝神农集团失政后的境遇。故《尚书》记载:“黎民,当即九黎之民。”
九黎氏族战败后,不会向西向北寒冷荒凉不宜生存的地方迁徙,只能向东黄河下游、向南长江流域逐渐迁徙,形成湖北、湖南、广东这样的迁徙流向和路线。因九黎集团遍布黄河流域,后来遍布中华大地,“黎民”一词就引申泛指天下百姓。
九黎族,是一支擅长种植黍的部族群体,其首领是蚩尤。在姜姓炎帝神农氏世系表里,蚩尤为炎帝神农氏支系“柱公”的七世后裔。
上党华山
与《山海经》等对应的,还有《世本》记载炎帝母亲游华阳(华山之阳),感神龙首而孕炎帝的华山,离绛(鄯)水亦不过数十里。《山西山河大全》记载,沁县漳源乡有华山,又名花山、滑山,山峰秀丽,林木苍翠。此华山即发鸠山北峰,属绵山支脉。绵山,《禹贡》称作“太岳”,在文献记载中,与姜姓关系最密切的一座山就是太岳山。《左传》记载:“姜,大岳之后也”。“大岳”古亦书作“太岳”,《禹贡》:“壶口雷首,至于太岳”。孔安国《尚书传》记载:“太岳,上党西”。
学者刘毓庆在《华夏文明之根探源》中指出,甲骨文“岳”字是上边“羊”下边“山”。那么,“大岳”就是“大羊”,“太岳是最大最古的‘羊头山’,也是炎帝族的老家”,“太岳之野乃原始姜姓的大本营”,当然地属于炎帝神农氏族了。故有《诗经》“崧高维岳,峻极于天。维岳降神,生甫及申”。甫即吕,吕、申都是姜姓国家,这里就指吕申都是岳神之后。故有《史记·夏本纪索隐》注“太岳”“即霍太山也”。《山海经》称谒戾山,《汉书》称羊头山,又称界山、介山。
《国语》言大禹治水,共工之重孙“四岳”佐禹有功,尧于是“祚四岳国,命以侯伯,赐姓曰姜,氏曰有吕”。韦昭注:“姜,四岳之先,炎帝之姓也。炎帝世衰,其后变易,至四岳有德,帝复赐之祖姓,使绍炎帝之后”。因此,姜姓至尧舜时仍生活于太岳山一带,故尧才确认其封国。这里举出了姜姓中吕氏的一支受封的情况,吕国的封地,最初在山西境内,后来才迁至山东。此说与周文王曾与“姜氏之戎”作战,“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其时间地点大致统一。
学者钱四宾在《西周地理考》中指出:介山即厉山、烈山。“厉、烈、介皆声转相同。汉魏以来,有传焚山之事。窃疑相传焚山之事,即烈山氏之遗说也”。按此说,直至春秋晋文公、介子推那个时期,晋中地区还有炎帝神农氏时代遗留的“烈山火耕”传统。
在太岳山西侧的洪洞县,有个村子叫“明姜”。据当地百姓传说,明姜是由昏羌演变而来,很早以前姜戎的一支就聚居在霍泉上游,曾跟随大禹治水,也曾帮助武王伐纣,帮助晋国击退秦国。后来嫌“昏羌”不好听,就改成了“明姜”。传说武王伐纣时,姜戎氏手持木棍与商纣格斗,他脚踢纣王时,被纣王的剑尖砍中,纣王逃走后,姜戎氏产下一双男女,因此孩子脚小拇指上有了一道鲜红的血迹,像一片指甲被剑砍裂的样子。从此,此地出生的人,脚小拇指就形成了复形指甲。这个传说最值得注意的有两点,一是关于明姜、昏羌之名,说姜戎随大禹治水,这与《国语》记载完全相合。二是关于当地人复形指甲的传说,认为与姜戎有关,这实际上是说姜戎就是这里人的祖先。不难看出,昏羌是姜姓的一支,夏商时期还保持独立。
根据中国古代社会发展脉络,结合此地丰富的炎帝神农文化遗存分析,始祖炎帝的祖父(母)辈作为神农氏族的重要一支,很早已迁徙渔猎于古太岳太行一带,炎帝神农氏正是诞生在这里的“华阳”、“姜(绛)水”,并在居无定所的渔猎游牧生活中渡过了自己的童年时代。
根据王玉哲先生的研究,姜姓之族原在山西,无论是属于诸夏的姜姓国,还是属于姜姓的戎狄与羌方,商末周初都活动于山西境内。炎帝后裔在山西的分布,是神农氏发祥于太行、太岳之野的重要佐证。
《管子》记载:“神农作,树五谷淇山之阳,九州之民,乃知谷食,而天下化之。”这是先秦文献唯一明确记载神农发明五谷之地的资料。
“淇山”,就是淇水发源之山。《水经注》记载“云出淇山”。《大清一统志》记载“淇山,在辉县西北,淇水所出”。《地形志》记载“王莽岭源河流为淇”,淇水正是上党陵川所出。因陵川棋子山是围棋的发源地,所出之水为淇水,水之源头的具体山峦为淇山。方位在今晋城市陵川县境东北。此地之南即“淇山之阳”的地方,已经发现略早于下川的人类活动遗址,为历史记载提供了考古依据。
神农足迹
明世子朱载堉对山西地区的炎帝神农氏遗迹早已有所考证,《羊头山新记》记载:“又按诸志,凡羊头山以形命名,随处有之。在冀州之域者有三,其一即此山;其一在汾州西北十五里,见《一统志》;其一在古谷远县沁水所出,见《汉书》及《水经注》,今沁源县绵山是也!神农尝谷之所亦有三焉。其一即此处,其一在潞安府东北十三里百谷山,其一在隰州东四十五里合桑村。有古谷城,谷台是也”。
隰县在今临汾市西部,是个不能忽视的地区。按照神农氏族由西部向中原逐渐迁徙入晋,到达吕梁山区,其后裔广布吕梁,留下许多遗迹,《路史》载:“隰州有谷城,非姬姓谷”。可见其历史更为古老。今隰县有谷城,有尝谷台,《九域志》指出:“神农尝谷于此”。谷城在隰州东北四十里。尝谷台今称合桑村,元代立尝谷台碑于此,至今犹存。《太平寰宇记》载:隰州有“尝谷山,在县南高岭”。今隰县刀家峪乡,有羊头神村,村有神庙,庙中塑羊头人身神像,民间历代奉祀至今,故称羊头神村。羊头神当为神农氏族以羊为图腾的崇拜偶像,可见神农氏族遗民中至今仍保留着传统的遗俗。隰县一带神农遗迹较多,说明这里古代为炎帝神农氏族聚居活动的重要地域。
据《羊头山新记》记载:“羊头山,山上有神农城,又叫谷城,传说为神农得嘉谷之所”,而隰县也有一座谷城,传说为神农尝谷之所。这两处,一处是“神农尝谷之所”,一处是“神农得嘉谷之所”,都是炎帝神农氏“遍陟群山”尝百草之地,区别只是在羊头山取得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