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的言语咄咄逼人,目光尖锐而犀利,两位家臣本来就心虚,这下更是脸色全变,心想王子是聪明人,瞒也是瞒不过了,如果执意不说,惹恼了他,做出什么不利的歹事,国王也不会管的,倒不如先顺从他。想到这里便低声招认:“是的,我们是奉国王之命来的。”
果然不出王子所料,听到他俩的低声承认,王子心如刀绞,连这样亲密的朋友都可以为了金钱和权势背叛自己,这世间到底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呢。我一直以为除了霍拉修以外我还有两个亲密朋友,就是罗森格兰兹、吉尔登斯吞,我本想告诉他们我的真实感觉,我真是太幼稚了。人心是很容易受到诱惑的。当我听到他们回国时,真的不知道有多高兴,兴冲冲来到王宫却见到两个没良心的赝品。王子只觉得自己的头胀得快要裂开,各种各样奇怪的思想和感情搅拌在一起,在他的脑袋里风车般地转啊转。
“天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罗森格兰兹见王子不言不语,脸上表情忽阴忽晴,忽而痛苦万状,忽而眉头紧锁,也不知道王子此刻到底是真疯假疯,到底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心想再旁敲侧击,又怕只会更加惹恼了王子,不如说点别的,也许王子还能念及旧情,不会对他俩生气。
于是罗森格兰兹话锋一转,讲到了最近的一件喜事。
“王子殿下,有一班英国来的戏子就要到达我们丹麦国了,想必您会感兴趣的。”罗森格兰兹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向王子说道。
“哦!是吗,他们不在城市里固定演出,怎么走起江湖来了。”王子的声音有些不屑一顾。
“嗨,今非昔比了,不过他们还是世界最好的演员,无论是悲剧、喜剧、历史剧、国剧、正宗戏和新派戏,他们都表演得很好,王子殿下,您一定会喜欢的。”罗森格兰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王子殿下似乎心里另有所想,他抬眼看了看两位家臣,一句话也没说,便漠然地走开了,剩下罗森格兰兹和吉尔登斯吞呆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哈姆莱特默然无声地离开了王宫,他的心中有无限的怨恨,但他却不能发作,只好让它沉积在心底里慢慢地煎熬自己。无处可去的王子殿下,不由自主地走回了自己的住所,在门厅的长躺椅上坐了下来。他还是没有言语,他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什么,他想叫唤,想呼喊,可是喉咙口像堵着什么似的发不出声来……天色忽然暗了下来,阴冷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王子殿下用手捂着嘴巴惊异地向四处张望。门厅外,露天的阁楼忽然有亮光一片,他不由得起身走了过去。
“啊!”哈姆莱特王子殿下被自己所见的影像吓呆了。天空中,又见到了先王的影子,他怒目圆睁,凶神恶煞地盯着王子殿下。
“父王……”
“不要叫我——”那声音阴森得让人寒心,“你不是我的儿子,为什么不给我报仇……”
“我——”
“仇人就在你的面前,可是你却无动于衷——你不孝,你让我的灵魂不得安息。”
“父王,我也渴望早一日了却您的心愿,可是我有我的苦衷……”
才说到这儿,天气又大变,天空中的影像忽然脸孔变得扭曲起来,声音也凄惨极了:
“哈姆莱特——”
“父王你怎么啦?”王子殿下焦急地问道。
“哈姆莱特,为我报仇——”一声凄厉的叫唤划过长空。
“父王——父王——”
哈姆莱特王子在自己的惊叫声中醒了过来,原来是个梦,真是太可怕了。王子殿下一身冷汗,朝四处张望了一下,他甚至不相信这是一个梦。
王子不想再呆在家里了,便起身理了理衣袍,便信步走出了王宫,漫无目的地走向海边,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敌楼下,想起那一夜与先王的见面。他不禁热泪盈眶,感慨万千。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整日里垂头丧气,像是梦游一般,父亲被人谋杀了,明知仇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却不知该如何下手,我实在是个糊涂透顶的家伙。可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又让我迷惑了。为什么除了我以外竟没有人站在我的身边,最忠实的朋友也背叛了我,最关心我的朋友也不再见我,难道是我错了,是我的心灵受到了蒙蔽?
那一日我的确见到了先王的亡灵,难道那是魔鬼的化身,挑唆我去杀害国王,破坏丹麦的和平,那我岂不是成了一个背叛陛下、杀害亲叔父的罪人了?啊,上帝,我的头脑乱得很,我想不明白。
“父王啊,你若在天有灵,就请赐给您的儿子力量,让他看清这混淆的世事吧。”
王子在敌楼下的墙边摇头叹息,百思不得其解,忧郁的神情又布满了他的面颊。忽然他想到了刚才罗森格兰兹的话,有一班英国来的戏子就要在王宫上演剧目。于是一个主意便在他的脑子里渐渐形成了,我得去找霍拉修,我得和他商量一下。
王子正想得入神,忽然一个身影朝他走来,吓得王子“唰”地一声拔出剑。
“王子殿下,是我,霍拉修。”黑影里传来轻声而清晰的话语。待走近了,王子定睛一瞧,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我正要找你来,你怎么来了。”王子惊奇极了,这难道又是神灵的安排。
“我到处找不着您,有点儿担心,猜想您可能会在这儿,便来了。”霍拉修一脸诚恳而关心地说。
“谢谢你,霍拉修,罗森格兰兹、吉尔登斯吞已经背叛了我,作了国王的帮凶了,你才真正是我忠诚的伙伴。”王子有点儿激动,言语间竟有点哽咽,“正好,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我听人家说,犯罪的人在看戏的时候,会为台上的表演而暴露内心的秘密,我知道有一班英国的戏子要来艾尔西诺,如果让他们上演与我父王惨死相仿的情节,一定可以探知国王的内心,如果国王看戏的时候神情泰然自若,那是我错怪了他;如果他的神情紧张、恐慌,那么凶手就一定是他了。”
王子清了清嗓音接着说道:“我得安排一出戏让这批英国戏子来表演,霍拉修,这里头得有你的帮忙。”
“放心吧,殿下,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还有,我知道这一批戏子里,有一些是我的同乡,或许用得上。”
“那最好,等我把剧本写下来,你悄悄地帮我安排他们排演,就说是王子殿下的命令,在出演那一天你得帮我紧盯着国王的神情然后向我汇报。”
“王子殿下,我会全力以赴,尽心做好的。”霍拉修一脸认真的神情让王子殿下很是安慰。
“好吧,我们在这儿呆得太久了,分头走吧。”王子殿下望一望四周,让霍拉修先离开。
四处还是那么漆黑,早春的夜风还有点儿刺骨,但此时王子的心头却开始明亮而温暖起来,自从父王死后,他的心里一直闷闷不乐,见到了先王的显灵与暗示之后,内心更是充满了恐惧与不安,加上终日里装疯卖傻他已经身心疲惫不堪了,今天终于可以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因为真相大白,指日可待了。
想到这儿,王子的眉头不禁舒展开了,他的脸上充满坚定与勇往直前的神情,王子挺了挺胸,抖擞一下精神,便阔步向前走去,黑暗中那矫健的身影依然是那样的威武。
这些天,载着英国戏子的班船抵达艾尔西诺城,停泊在码头边,每天都有一些搬运工人从船上陆陆续续搬下戏服、演出道具。
每天,艾尔西诺城都像过节一般,人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迎接这样的戏班子了,看着那一箱一箱从船上搬下来的演出道具,人们的眼神是又欢欣又喜悦,又向往又羡慕,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神情,谈论的也都是有关戏班子的话题。
码头边上更是常常围着一大群一大群的孩子,他们笑啊,闹啊,好奇地看着忙忙碌碌的人们,兴奋不已。
“啊,看到了吗?这戏班子的道具还真不少呢?”
“可不是吗?演员就这么多了……咦,还有穿着戏服的呢,真逗!”
“你看,那个是演小丑的吗?怎么上蹿下跳尽是一些有趣的举动?”
“对呀,真有趣!”
“这可是英国有名的戏班子呀,听说带来了不少精彩的剧目呢。”
“还有,还有,国王和王后也会亲临演出现场呢!”
“哎呀,要是我能去看看该多好……唔,我得想个法子偷溜进去才是。”
“你们说,哈姆莱特王子殿下会去看吗?”
“那还用说,国王和王后都去看了,他一定也会去看的。”
“可是——不是说王子殿下疯了吗?”
“我敢跟你打赌,王子殿下一定会去的,即使他疯了。”
几个路边的看客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看样子十分兴奋,好像王宫里的事跟他们的家事似的,极为关注,而且还满口肯定的模样。
哈姆莱特王子还像以往一样整日疯疯颠颠,口出诳语,让人担忧,也让人害怕。当然这都是做给国王和那些坏蛋看的,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王子就躲在自己的小屋里拉下厚重的窗帘,不停地写啊,写啊,有时真的很累了,他也只是趴在桌上稍稍休息一下,因为父亲那种悲切的表情已经深深映在他的脑海里了,成了激励自己的动力。他知道自己早一天写好,让剧目早一天上演,就可以早一天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就可以早一点了断他的心愿了。
终日的劳作让王子瘦削得更加厉害,真让人心疼。
国王和王后还在时常为王子的病情担忧着,不过国王是因为心怀鬼胎才格外地害怕,王后却是出自母子真情的。
这几天,国王都在听着罗森格兰兹和吉尔登斯吞的汇报,但似乎没有多大的进展,只是知道王子每日的基本状况:似疯非疯,连他们也搞糊涂了。正巧,今天大臣布洛尼斯也在这儿,国王和大臣们又商量起这事了。
“罗森格兰兹,我看你们不能再这样婉转地探听了,总要有一些实质性的长进,你们得好好想想,有什么法子能快速地查明王子的真实情况,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国王有点儿着急又有点儿恼怒的样子,让两位家臣面面相窥又胆颤心惊。
“我想,王子是承认自己有点精神迷惘,但是他始终不肯说出为什么,有时候他的话说得一本正经,有时又痴痴颠颠,真让人费解,他好像故意在糊弄我们,又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罗森格兰兹躬着身子,卑微地低声回答,他尽可能的斟酌字眼,不至于国王更加的生气。
“这样不行,这算什么结果呢?”
“国王,您别生气,我看还是用我的办法吧。”这时大臣布洛尼斯插话了,他仰着头,眯着小眼睛说,“还是得让我的女儿奥菲丽娅和王子再见上一面,就在王子常常踱步自言自语的那条长廊上,让我的女儿来问问话,我们可以躲在暗处不让他们察觉,看看王子是什么模样,也许那时会有他真实的表现。”
“那好吧,也只能这样做了。”国王想想实在别无他法了,便吩咐布洛尼斯快去叫奥菲丽娅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