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瞳人语

长安城有一个书生名叫方栋，长得一表人材，生性风流倜傥。一看到出游的美丽女子，便非要看个究竟，才肯罢休。清明节的前一天，偶然在城郊散步，见有一辆小车，朱红的车帘绣花的车帐；几个婢女乘马缓缓地跟随。其中一个婢女，骑着一匹小马，仪容风采极为美丽。稍稍凑近观看，看见车幔大开，里面坐着一个约十六岁的女郎，红衣盛妆明艳秀丽，更是生来不曾见过。方生看得魂不守舍，快步追上，一连追了几里路。这时忽听车中女郎叫唤婢女挨近车边，轻声说道：“快把帘子放下。哪里来的狂妄小子，好不知羞耻。”婢女立刻将帘子放下了，然后恼怒方生说：“里面乘坐的是七少爷的新媳妇回娘家。不同平常女子，你可要放尊重点。”说完，抓起车辙下的土扬向方生。方生眼睛眯得睁不开。刚擦拭一下再看，车马已远去不见了。

方生惊讶疑惑而归。觉得眼睛一直不舒服。请人翻开眼皮拨去砂土观看，原来眼珠上长出小片薄圈。第二天醒来，更加严重了。泪水籁籁流个不停。瞳孔渐渐扩大，过了几天已厚如铜钱，右眼珠的瞳孔突起犹如螺狮蛳，用药无数却不见效。方生极为懊恼苦闷，很想自我忏侮。听说《光明经》能消解灾难，就拿了一卷经，求人教着捅读。开始时还烦闷急躁，时间一久心境世就逐渐安宁了。早晚无事，就盘腿打坐捻动数珠诵经。坚持诵经一年的时光，杂念全消。一天忽然听见左眼里小声说话，声细如同苍蝇振翅，说：“黑得像漆，叫人难受死了！”右眼里应声道：“可以一起游逛一会儿，出出这种闷气。”方生渐渐觉得两个鼻孔望有什么在慢慢移动令人发痒，好像有东西出来了，离开鼻孔而去。过了很长时间才回来，再从鼻子进到眼眶里。又说：“许多日子没看花园了，珍珠兰竟然枯萎而死！”方生平素喜爱芬芳的珍珠兰，园子里种植了很多，平日常常亲自浇水。失明以来，长久放弃不再过问。忽听到这话，忙问妻子：“为什么让兰花枯死了？”妻子追问他消息的来源。方生就把实情告诉她了。妻子跑去验证，花果然枯萎了。妻子大为惊异，就隐藏在屋子里悄悄地等待着，看见有小人儿从方生的鼻子里出来，没有豆粒大，竟匆匆忙忙出门而去。渐渐走远，就不知去向了。时间不长，小人儿携手归来，飞上方生的脸面，如同蜜蜂蚂蚁自投巢穴一般。这样过了两三天，方生又听到左眼里边说：“隧道弯曲，很不方便，不如自开门户。”右边回应说：“我的墙壁厚，开门非常不易。”左边说：“我试着开，成功的话就跟你呆在一起。”于是感到左眼眶里有点儿像是在抓扯撕裂。过了一会儿，睁眼看，豁然看见了桌子物件。喜冲冲地告诉妻子。妻子仔细观察，原来障膜破了个小洞，黑眼珠亮晶晶的，好像裂开壳的花椒籽儿。过了一夜，瞳孔完全消失了。细细观看，竟有两个瞳孔，但是右眼内的螺蛳状翳仍旧存在，才知道两个瞳人合住在一个眼眶里了。方生虽然瞎了一只眼，但比起两只眼睛的，竟然看得更清楚。方生再也不敢放肆，从此变得十分规矩，非常安份守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