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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荷花三娘子

宗相若是浙江湖州人。想凭借读书谋取功名利碌。读书很刻苦。一年的秋天,他到田野里去走走,看到一片禾苗长得稠密的地方,和苗振动得很厉害,心里疑窦丛生,不由悄悄走过去看,原来有一对男女在那里幽会。他笑了一声,准备折身离开那里。看到那男的穿好衣服,匆匆忙忙的径自走了。那女的也站了起来,仔细打量,见她又长得温柔美丽,心里很喜欢她。想跟她相好,又觉得太粗鄙了。于是轻轻走到那女的面前,拂了拂她身上的尘土说:“在野外幽会,觉得快乐吗?”那女子笑而不答。宗又说:“这里离我的书房不远,请到我那里稍微休息一下吧。”女子说:“我出来已经很久了,夜里再来吧。”便详细询问了宗的住所的标志,走上旁边的小路,一下子便不见了。刚刚起更的时候,她果然到宗的书房来了,两人你亲我爱,极为欢乐。过了很长的时间,都没有人知道。

碰巧有个和尚住在村子一所寺院里,看到了宗大吃一惊说:“你身上有一股妖气,曾经遇到过什么人和事情了吗?”宗回答说:“没有。”过了几天,宗相若忽然憔悴地病了。那女子每天晚上都要拿一些好吃的果品给他吃,细心地调护他,慰问他,好像夫妻的情爱一般,然而一睡下来,就要求和他交会。宗害了病,身体虚弱受不了。心里怀疑她是妖怪,但有什么办法跟她断绝往来,让她离开这里呢?于是他想了一下,便说:“前几天有个和尚,说我被妖精迷惑了,如今果然被他说中了。我是因此才生病的。明天只好请他来,让他给我画一道符。”那女子听了,脸色变得惨白,宗更加对她产生了怀疑。第二,打发人把情况告诉了和尚。和尚说:“这是一只狐狸精,但它的道行还不高,容易就擒。”于是画了两道符,嘱咐来人说:“回去之后,拿一只干净坛子放到床边,在坛子口边贴一道符,等到狐狸跌进去,赶紧拿一只盆子盖起来,再拿一道符贴在盆子上,把热水倾倒进去,用烈火一烧,只要一会儿那家伙便死了。”家人回来之后,一切都按照那和尚吩咐的去办。很晚了,那女子才来,从袖子里拿出金橘来,正想走到床前去问候,忽然坛口发出“飕飕”的风声,女子已被吸了进去。家人突然出来,盖上坛子口,贴上那道符,正要用烈火来煮时,宗看到她带来的金橘散满一地,想起过去的恩情,又不想伤害她,马上叫家里人把她放了。揭开了符,拿去了盆,那女子从坛子里跑了出来,向宗叩着头说:“我的修炼快要成功了,谢谢你在这个时候饶我性命。您是一个非常仁慈的人,一定要好好报答您的,”说完便走了。

几天之后,宗的病情更加沉重了,好像快要死了似的。家里人跑到街上去,给他购置棺材。在路上碰到一个女子,问家人说:“你是宗相若的家人吗?”回答说:“是的。”女子说:“宗郎是我的表兄,听说他病得很厉害,准备去看望他,恰好有别的事情不能去了。这里有奇效的灵药一袋,麻烦你转交给他。”家人接了她的药回来。宗想到在姑表或姨表中并没有姊妹,立时猜到是狐女来报恩的。吃了她的药,果然好得多了,十天以后,便恢复了健康,心里很感激她,经常向空中祈祷,希望能和她再见一面。一天晚上,他关了门在家里自斟自饮,忽上听到有人弹着指头,敲着窗户。打开门来看,正是那位狐女,非常高兴,握着她的手,向她表示谢意,并请她坐下来共饮一杯。狐女说:“分别以后,心里总觉得不安,总想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如今给你找到了个很好的对象,或者勉强可以赎罪了吧。”宗问:“是哪一位?”回答说:“是你不认识的人。明天一早,划船到南湖去,看到戴着洁白头披的采莲女,赶快去追她,如果一时我不到她,便到堤边去,看到一枝短干的莲花藏在荷叶底下,便把它摘了回去,用烛火去烧那个花蒂,就能得到一个贤惠的妻子,而且可以享有高寿。”宗恭恭敬敬地接受了她的建议。不久狐女便要告辞而去,宗一再挽留她。狐女说:“自从遭到那次的浩劫,顿时悟得大道。怎么能够以男女的欢爱,招致人家的仇恨?”于是她告别走了。

宗依照她的话,到了南湖,只见湖中采莲的美女很多,其中有一个穿着洁白透明的衣服,长得果然美若天仙。宗赶快划着船去靠近她,忽然不晓得她到哪里去了。便拨开那一丛丛的荷花,果然有一枝红色的莲花,茎干还没有一尺,便把它摘了回来。一进房门,就把它放在桌子上。把蜡烛竖在旁边,准备点燃,回头一看,那枝经莲已经变成了美女。宗相若十分高兴,急忙向她行礼问候。那美女说:“傻家伙,我是一只狐狸精,将要害死你呀!”宗不信。女说:“哪个告诉你的?”回答说:“我自己能够认识你,何必要别人见教。”握着他的臂膀去拉他,随着他的手飘下来,化为一块珍奇的石头,约摸一尺多高,四面都是透彻玲珑的。宗于是拿来放在桌子上,当作神物供奉起来,烧着香,向它顶礼膜拜和祷告。到了晚上,关上门窗,塞好洞穴,只怕它走失了,天一亮就来看,却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领纱制的上衣,远远地闻到它散发出来芬芳气味,翻开领子看,还有着残脂剩粉在上面,宗拿被子把它盖起来,抱着它睡觉,晚上起来去点灯,转身回来,只见一个垂着长发的少女睡在枕上。宗高兴极了,生怕她又变了过去,苦苦向她祈祷而后慢慢地接近她,女子笑着说:“真是作了孽的恶果啊!不晓得是哪一个多嘴饶舌,使得你这傻瓜纠缠得我要死。”于是不再拒绝了。

从此,两人的感情越来越融洽和谐,金银布帛常常堆满了,也不晓得从哪里来的。那女郎见了别人,只是唱个喏,打个招呼,好像不能说话一样,宗也隐瞒了她的奇迹异闻。她怀孕十个多月,计算时间应当分娩了,便走进卧房,嘱咐宗关起门来,不让人来叩门,自己拿刀割开肚皮,把胎儿取了出来,叫宗撕一块绸子把伤口包扎起来,过了一晚便痊愈了。又过了六七年,对宗说:“我们的缘分已经满了,让我们就此分手吧。”宗听了这话,忍不住热泪盈眶说:“你嫁给我时,家里穷得无法生活下去,全靠你操持家务,才过上今天这样的好生活,你怎么忍心马上远离?而且以后孩子长大了,却不知道母亲是谁,也是一个很大的遗憾啊。”女子也很伤心地说:“有欢聚就有离散,这就是天数,不可改变。孩子有福相,你也可以活到一百岁,我还有什么别的要求。我本来姓何,如果你想念我,就拥抱我过去穿过的衣服,喊着荷花三娘子,当可以与你再度相见。”说罢,便推开宗说:“我去了。”宗惊奇地回头来看,荷花三娘子已飞高了,宗跳过来,赶忙去拖,只抓住一只鞋子。鞋子掉到地上,就变作一只形状像燕子的石头,颜色比丹漆还要红,里里外外都是晶莹透明的,好像水晶一样。宗捡起来把它收藏好,并从箱子里翻出了她刚来时穿的那件洁白透明的衣服。每到想念她的时候,便抱着它喊“荷花三娘子”,果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高兴的样子,微笑的眉黛,都和平常一个样,只是不会说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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