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之后,或甚至当时,当他坐下来写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时,他要记下任何可能的愉快回亿。这会使他对那段长而痛苦的日子觉得好过一些,即使只一点点也好。
他喜欢想着皇家沙塞克斯郡第四志愿大队,编号一八四三四三的小兵阿瑟·柯南·道尔爵士。他的克劳镇大队是二十万人中的第一队,是标准的现代地方自卫队。在战争开始的第一个星期,他以宣传小册子传遍全国,于是其他的村镇集合起他们的自卫队来。
二个星期之后,陆军部命令他放弃他的计划。可是,在戴斯鲍若爵士的委员会重新整编下——他后来成为这个委员会的一员——克劳镇大队得到全国第一份组队的证书。他喜欢回忆睡大草原上钟形帐篷里的光景,除了擦拭制服的铜扣及来复枪外,不去管其他任何事。“老比尔,”他后来喜欢这样叫自己;还有,“防御的最后一线”。
他喜欢回想有一次的短暂出游,那是一九一五年夏天,他带着琴和孩子们做一日游。可是这整段的时间,在他内心深处,却一直被恐惧攫住。当他在早餐前走进玫瑰园中时,他听到了某种声响。
“那很轻很远,然而其中却有着深沉的隆隆声响,”他写道。“又来了,时高时低。”
那是在一百二十哩之外,草仍沾着露珠,阳光平和,天空无云的清晨,声音清晰可闻。“已经有一整星期了,打从风由那个方向吹来之后,我们就能听到。”那是法兰德斯传来的炮声。
从战争开打的头几个月以来,这将近一年了,大难临头的感觉一点也没减
少。一九一四年八月八日到九月中旬,七个交战国的最精锐军队,像最疯狂的足球赛般,全聚在一起互相拼斗。法国的杰福瑞带领一百三十万大军,沿着每一寸边界攻击侵略者,而不光只是防御。
法国的大军,穿着蓝外衣、红长裤的军服,怀着无比的爱国心与仇恨心,带着刺刀冲锋,对抗嗒-嗒-嗒的机关枪(难道从来没有过布尔战争?)。火力阻止了意志。仅仅那一个月的死伤人数,超过任何战争一整年的伤亡。
在英国,爱国的热忱丝毫未减。开始六个月,新闻通讯完全禁止。但是,当公报慢慢传开时,仍然会让人觉得困惑。
“我为没有明确的事可做而生气,”柯南·道尔写信给母亲,她已七十六岁,衰老了下来。“我只为等待报纸而活。麦尔康,”——皇家陆军医药队的麦尔康·李基上尉,琴最钟爱的兄弟——“麦尔康已上前线,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征召金士力。我想到新军队中担当任务,不过英尼斯和其他人全部反对,什么事都不做实在很难过。”
然后是:
“伦敦人,”他后来在《不列颠周刊》中写道,“绝对忘不了八月二十四日到三十日那个可怕的礼拜,先是内莫陷入敌手,接着是英军陷入苦战。”
在孟斯,灰衣的德国军队,像鄂图曼的回教僧侣般拥进。我们还有另一幅景象:奉命由孟斯撤退时,高大的吉辛勒,还没穿上他有名的军服,一手紧抓着木球帽,一手紧抓着一份电报,脸上的表情像刚被人揍了一拳那样。
在这之前两个礼拜,柯南·道尔写信给陆军部,志愿上前线。他承认,他已经太久没有碰医药,而且他也不再年轻;但是,难道他不能到战地去救助伤兵吗?陆军部在八月二十一日发给他的信中客气的拒绝了;于是他又另寻出路。
麦尔康·李基是亲戚中第一个战死的。
他在孟斯受了重伤,可是还坚持继续他的医生职责,直到四天后去世。琴跟她丈夫起先并不知道——只听说他失踪了——直到十二月末,他被追赠杰出服务勋章,他们才知晓。
在此同时,是马恩的战役。当母亲后来得知,她挚爱的法国是如何从撤退
转为坚阻德国的常胜军时,她忍不住哭了。事实并不是那么简单;不过法国冷静下来,反而德国自己乱了阵脚。他们打赌可以很快击垮法国,但没成功;于是他们犹疑了,然后撤退,范克拉克开始进军海峡的港口。
金士力在九月初加入皇家陆军医药队。
“一个他在圣玛莉的好朋友,”《伦敦见解》十月三日报道,“有一天收到他的信,非常有意思。”
金士力颇为排斥战争这码子事。很久之前,在给他父亲的一封信中,他说,在解剖室中的初次经验令他兴奋。可是几经考虑之后,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躲避战争。
“我宁可不要任命书,”金士力说,“去服役就行了。”于是,他也像其他年轻人一样,离开家乡前往欧陆;十月开始,在新增了十四个师之后,大批穿灰军服的部队,凭着令人几乎瘫痪的猛烈火力,取下了汤柯克、卡拉斯和包朗。
金士力的父亲,被拒绝到前线服役之后,发现政府为他排定了一些演说和写作工作。但这不够,他真正的工作得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
九月二十日破晓时分,在暴风雨后的宁静海面,U—9型潜水艇,发现三艘英国巡洋舰在十四区海面巡航。三艘巡洋舰是“亚伯克号”、“豪克号”
及“克瑞西号”,三艘都是老船,它们的护航驱逐舰因为天气的关系没有出航。U—9的第一枚鱼雷就使“亚伯克号”像个锡茶壶般向右侧翻倒。“豪克号”及“克瑞西号”赶去营救,却成了活靶;三艘船全数沉没,一千四百人丧生海底。
“难道,”愤怒的大众高呼,“潜水艇可以这样——?”
可是,对于《危险!》的作者而言,这并不是重点。潜水艇会怎么做他已经有些概念了,可是,战舰下沉之际那些可怜的溺水家伙怎么办?
现代的战舰配带很少的救生小艇,因为那种小艇极易着火,在遭遇战时,它们会像火柴一样点燃。可是,你不是在对抗鱼雷或水雷,你只是溺毙。“亚伯克号”被击中时,小兵把任何能找到的东西丢入海中,甚至是空汽油桶,这样他们才有东西可攀扶,浮在水面。
“难道真的不可能想出某个东西,”柯南·道尔在《每日邮报》上写道,同时也在其他报纸开始鼓吹,“——即使只是一个能吹气的橡皮带子——使他们在水中有机会存活?现在他们的僚舰无法护航,”——也就是:援救船只也会成为鱼雷的活靶——“这问题就更迫切需要解决了。”
在一个星期之内,赶制了二十五万个可充气的橡皮领圈,每个仅重三盎司,如此,小兵可带在口袋中,必要时自己吹气。这东西全数提供给舰队。
可是这还不够。在冷天或大浪时,这种救生工具可能只是延长恐惧。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月光晶亮,风高浪大,战舰“常胜号”在英吉利海峡被鱼雷击中,对柯南·道尔而言,这问题变得更迫切了。
他的解决办法呢?
充气的橡皮艇。充气橡皮艇的真正价值,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才被认清。而我们在他一九一五年一月二日给《每日记事报》的信中就可以看到他有此提议。
对他而言,重要的是人命。“我们可以毁弃并重造舰只,但我们不能抛弃人。”“噢,我们不能吗?”可能会有这样的回答。“我们建议舍弃他们,直到某方已无兵力为止。”
一九一五年,长期的壕沟战开始,所有进军重要海峡港口的行动都被阻止,这使英国不能再乐观了。没有人可以移动分毫。横跨法国,由北海到阿尔卑斯山脉的曲折半圆形,有一长条战壕,战壕两端是自然天险,无法行军,因此除了正面攻击外,谁有什么办法由侧翼深入?这一长条的曲折弧线经过雅普鲁士、艾瑞斯、桑姆、索森和佛敦。几乎有四年时间,这条弧线只移动了几哩,甚至只有几码。
而从一开始,西线就没有被死亡豁免。在东面,俄国沙皇的军队深入东普鲁士,因此德国不得不由法国及比利时撤回两个军团;诚如柯南·道尔所写,这很可能决定了马恩战役的胜负。坦能堡和马苏伦湖洒满了俄国人的鲜血。
一九一四年底之前,土耳其加入列强,对抗协约国。
因此,在一九一五年初,英国企图由唯一可进的侧翼打破西线的钢铁防线。如果以海陆联合行动由达达内尔海峡强攻,他们也许可以由欧洲内侧发动
进攻,由另一条路线袭击敌人以协助俄国。战舰在土耳其城堡的炮火中由狭窄的水道挺进。
然后,让我们回头看看——至少在“温厦”的那个人这么看——在海峡这边的英国情形如何。
“如此,午夜已过,我上床睡觉,”夏初他写道,“卧室的窗开着。当我上床前向外面的夜空再看最后一眼,我听到远处传来由天亮就开始的低沉悸动响声。”
这是雅普鲁士的第二场战役,拖了很久,还加上毒气。
毒气使最近才泄漏的英国军火严重短缺的情况更形紧张。英国政府议论纷纷,成立联合政府。可是雅普鲁士战役即使不是新的教训,也是惨痛的教训。
“就如五月九日的战役,”柯南·道尔在七月写道,“有几个旅企图冲过我方与德军战壕间三百码的距离,折损了将近一半,这很清楚的可以看出,没有掩护的军队,在机枪的扫射之下,是无法挺进的。你不是得放弃进攻,就是得替自己的军队找人工掩护。”
他急急要求陆军部,给军队某种盔甲,至少掩护身体上的两个重要部分:头部和心脏。
“头部,”他在七月二十七日写给《泰晤士报》的信中说道,“必须以钢盔保护,就像法国现在发展出来的那种。心脏部分则以一块高硬度的钢制金属片遮盖。”
这只是他实验的开始;这个主意是由山贼纳德·凯利的故事中得来的,此人穿着盔甲神出鬼没,警方的枪支对他毫无作用。军需部首长对此建议原则上同意,并说最近也许有个秘密要告诉他。
在此同时,除了政府要他做的演说和写的文章之外,他一边写着英国在法国以及法兰德斯的战役历史。他的资料来源是当时实际指挥作战的将官,他们提供他所要的每一个细节。
大批的历史资料堆积在他书房中(他的秘书现在已成为伍德少校,在前线服役,离英尼斯·道尔中校只几哩地),即使在他们乡居的角落,都满是穿着卡其制服的军队。克劳镇,有一团自卫队在那里扎营,琴开始收留比利时难
民。他很快又把“温厦”的一侧开放为加拿大军队的俱乐部;除此之外,每星期六晚上,有一百个加拿大军官与他共进晚餐。
夜晚,东海岸一片漆黑,黑暗一直延伸到内陆。在英国,六百呎长的飞船出现在空中,像一条带着气袋的响尾蛇,丝丝作响,它移动得极为缓慢,好像静止不动。
“半打能行动的女权运动拥护者,”他鄙夷道,“都能造成更大的伤害。”而更正经的,在《谋杀的政策》一文中,“由军事观点来看,如此政策真是愚蠢至极;什么事也不做都比这样更能鼓舞士气并强化国家的防御。”
如果他为了敌人的冷静、理智和残酷而恨敌人,那他仍然没有以正确的眼光来看敌人。他最特殊的字眼出现在《德国大阴谋》中,在里面,他对那些一九一一年在亨利王子赛车中曾是朋友的人说:
“祝你好运,卡默尔伯爵,但祝你的政权厄运连连!还有,你,少塔克舰长,侦察舰指挥官,祝你好运,不过,祝你的航舰厄运当头!”
疯狂的间谍战爆发,他拒绝加入。他支持一群没钱但有麻烦的外国作家,但被控支持德国。在一次伦敦的战争演说会时,韩登爵士负责介绍他,有几个人认为韩登是德国的同情者,对他大叫“卖国贼!”,这使柯南·道尔十分气愤;他从没停止对这位地方自卫队创建人的尊敬。“公平一点吧!”虽然没有人比柯南·道尔更清楚,德国战争政策的拟定人会怎么看待此事。
“战争不是一个大游戏而已,我的英国朋友,”在《危险!》中,他让瑟若士船长如是说。“赢得上风是必要的,一个人必须用他的头脑去找出敌人的弱点。所以别怪我找到你的弱点。”
不,你没怪它,你只是想要打烂它轻蔑的脸而已。然而:
“想想,”他在他的历史记载的第三章中写道,“就像在《光荣之死》
中,德国人全都知晓的那种胜利美景。”他冷淡的叙述了德国一九一四年的胜利。“我不认为在历史中,能找到像这样一连串的胜利。”
他是在一九一五年的夏天写下这个的,当协约国一次又一次的逆转战局后,他继续写他的历史。九月末,吉辛勒的斩陆军投入了路斯战役,裘福瑞指挥此役。在路斯有三十师的英军和法军,在香槟有四十师的法军,他们奋
勇对抗穿灰制服、戴尖头盔的军队;此战役的第一个礼拜,英法联军就损失了三十万人之多。
“这不可能是真的。”连了解情况的人都喃喃道。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他们的世界。他们想象不出人被炸成那么多碎片的景象,没有比这样的损失更令他们震惊的了。“我们阵亡的人到哪里去了呢?”
他们开始问,“我们阵亡的人呢?”
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企图表达她的感觉。“他本来在那里的,”她写道,“然后一个炮弹炸开了,于是他就一点不剩,甚至没有东西能让他们埋葬。”
八月末,《国际通灵》杂志对一些知名的男女问了这个问题,“你如何安慰哀伤的家属?你如何帮助他们?”有超过五十个答复。柯南·道尔的回答是其中最简短的。
“恐怕我说不出有意义的话。只有时间能治愈一切。”
意大利加入了战争,激烈的战火横扫巴尔干。在这黑暗一年的年底,英国在达达尼尔海峡的尝试失败了。失败的原因不只因为缺乏支援,而且还有疾病与屠杀。当最后一艘撤军船只离开时,在加利波里荒弃的海岸上,只剩下继续燃烧的商店。
“恐怕我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话。只有时间能治愈一叨。”
一九一五年十月出版的《通灵》杂志刊登这个简短的说辞时,并不是因为他不同情哀伤中的人,而是因为他太同情他们了,说不出一句假惺惺的话。在所有这些事情的同时,我们必须看看他从战争一开始时就有的另一串想法。
作为一个已预言这场战争的人而言,交战双方所使用的战略,他一点也不觉意外。大批军火由铁路快速的运送,大炮掩蔽起来以躲避汽球的侦察;掩护的必要,他在布尔战争时就已预测到了。到了一九一三年,他已正确看出,飞机“用来做侦察情报的工具”是无法避免的,但是还“没有重要到可以改变整个战局”。至于潜水艇,我们不需要多做叙述了。
可是无尽的竞争呢?半个世界拼命武装起来,另半个则拼命设法摧毁?不论现在或将来,再进一步,就将导致人类的集体毁灭了。
这其中有着凶兆,还是没有?
在“温厦”的他们,就像其他人一样,自成一个小天地。先是麦尔康·李基走了;而钟爱他的琴却在得到噩耗的前五个月里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上帝与你们同在,”金士力那时写信给他们,“在疑惑中等待,想必十分痛苦。”
琴最亲密的好友莉丽·劳德西蒙有三个弟兄在雅普鲁士阵地丧生。第四个兄弟受了伤被俘。康妮和威廉的独子奥斯卡不久之后也丧生。柯南·道尔的姻侄艾立克·富比士也一样。
还有洛蒂,挚爱的妹妹洛蒂,那个十六年前只打算到印度度个短假的妹妹?
洛蒂跟她的女儿克蕾儿现在住在约克郡,与母亲一起。她希望很快就能跟法国红十字会一起出发。在一封自我克制的短简中,她通知她哥哥,她丈夫皇家工程师李斯利·欧登少校,下战壕的第一天就丧生了。
这些一九一五年发生的事情,使柯南·道尔哀伤不已。所有这些死亡,全发生在他写“只有时间能治愈一切”之时;真的,他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他最引以为傲的金士力和英尼斯还没受到伤害。金士力由埃及完成一项任务回来后,在林赫斯特接受炸弹——手榴弹——训练,马上就要出发到西线去。
“这地方挺好的,”金士力一九一六年二月五日在信中写道,“状况很不错。”
而在前线的英尼斯·道尔上校,他过人的组织才能受到重视,他还是原来的英尼斯。如果你要找约翰·鲁克斯顿爵士字号的人物,你可以不必舍近求远了。
“一连串不寻常的好日子,”英尼斯在二月十一日猛烈攻击之后写道,“使这边的情况好过些,使我有一点时间思考。”然后,带着抱歉的口吻,“如果往后我发生了什么不幸……”
他解释道,到那时候,他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将会住到“温厦”去,请他哥哥照顾。然后,他急急的换了话题,说起那边的事情是多么有意思。就在英尼斯写这封信前不久,琴·柯南·道尔又受到一次严重的打击:莉丽·劳德西蒙在病了没多久之后过世了。
噩梦继续不断;战火烧到了法国北部的凡尔登。柯南·道尔在权衡事情轻
重之后,已经有了一些结论。
在莉丽·劳德西蒙死前很久,她就拥有一种自发性书写的能力。“也就是说,”他在一连串的演说中解释道,“似乎有一种力量控制着她的手臂,使她写出一些声称是来自死去之人的事情。”
他不信这个,他注意了好几个礼拜。“自发性的书写能力,”他写道,“总令人怀疑,因为很容易使人受到蒙骗。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在不自觉中,让自己的性格戏剧化了?”
莉丽·劳德西蒙是个高挑浅发、极其敏感的女子,她有三个兄弟和一个好友在麦尔康·李基那里丧生。这些讯息声称来自这四个年轻人,有些被证实是正确的。“讯息中有许多军事方面的细节,是这位女士不可能知道的。
有一个兄弟说他遇到过一个比利时人,并给了此人的名字,而经过我们查证是正确的。”另一方面,也有一些讯息是错误的。他深受震撼;但还没有被更推进一步。
然后,又一件事发生了。他自己本人收到了一个讯息。“我至此深信不疑。”
到现在,我们应该注意到,他非常不喜欢公开说出或写出任何过于私密之事。他得到的讯息是什么,他没有记在笔记本中,或我们有记载的演说辞中。
他只告诉家中的人,但甚至连那些话都不是完整的。
那个讯息来自麦尔康·李基。那是一段非常私人的回忆,除了麦尔康·李基与他自己本人外不会有别人知晓。在那里面,他找到了他将近三十年来想要证实的题目。
两年之后,在他所写的《新启示》中,他说了这个,以及过去的一些现象:
“在痛苦的世界中,每天听到我们种族的蓓蕾,在还没有初绽前就死去。
看到四周的妻子和母亲们,她们没有清楚的概念,她们挚爱的人到底去了哪里。我似乎突然了解了这个问题,这个我长久以来玩味的问题,不仅是研究一种科学规范之外的力量,而且是某种巨大的东西,它打破了两个世界中的阻隔,它是一个直接而无法否定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讯息,一种在人类最痛苦时的希望和引导的召唤……
“电话铃声本身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东西,但是它可能是一个重要讯息的前兆。看起来,所有这些现象,无论大小,就像是电话铃声,本身没有什么意义,但它给了人类启示:‘警觉起来!准备好!注意!这是给你的前兆。它们会引导你得到上帝传给你的讯息。’”
他与死者之间短暂的通讯,可能发生在一九一五年九月初(回答《通灵》
杂志的问题)到一九一六年一月(莉丽·劳德西蒙去世)之间。自此以后,他准备找出这个启示背后的宗教意义。
“目标方面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一旦决定,这件事就告终了。但是宗教方面,很清楚的,有无限重大的意义。”宗教方面!长久以来所寻求的,而现在已有(上帝允诺的)结果!
在“温厦”他的书房中,面对书桌左边的墙架上,现在已变成了家族的神龛一样,上面放着死于战争的那些亲人的照片和勋章。许多个夜晚,窗帘因为避免光线泄漏给汽船或侦察飞机而拉得密不透缝,他坐桌前,在杂记本中,写下一些笔记。
这里,是一九二八年春天所写的其中一则:
“今晚在这房中,幽灵可以像当年在耶路撒冷的小室中那样自由来去。
上帝并没有在两千年前死去。他现在就在这里……唯一可以肯定而且永恒的事,是今夜我们所讨论过的东西——与死亡间的桥梁,超越这个世界后继续而且绝对存在的旅程。”
他到达了他生命中第三个转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