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大师马三立有个著名小段叫《起名字的艺术》,说的是过去各类店铺餐馆的老板为了图吉利或迎合顾客心理,都挖空心思地要给买卖起个好听的字号,什么“瑞蚨祥”、“全聚德”、“桂顺斋”等,这些店名不仅顺耳好记,还都有点内涵和艺术品位。文化水平相对不高的商贾尚且如此,作为饱读诗书、才情卓越的文学家给自己起笔名时自然就更应有所讲究了。
像现代文学的旗手周树人为何要起笔名叫“鲁迅”呢?他的挚友许寿裳曾对此作过解释,说理由有三:首先,周先生的母亲姓鲁;其次,春秋时周鲁是同姓之国;再次,是取愚鲁而迅速之意。
另一位现代文学的领军人物郭开贞,他的笔名所以为“郭沫若”,是因为他家乡四川乐山的两条河,一条是沫水(即大渡河),另一条是若水,他少年时饮二水长大,故而后来发表新诗时就用了“沫若”这一笔名。这表现出郭先生对家乡的无比热爱。
以上举的都是纯文学作家的例子,而武侠作家由于其面向大众的需要,为了能引起广大读者的关注,在起笔名方面大多更为用心。
他们有的笔名是从古籍诗文中寻求灵感,如旧派武侠第一人向恺然,就是依老子《道德经》中的“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一句,以“不肖生”为笔名,又因其原籍湖南平江,故后人称为“平江不肖生”。《十二金钱镖》的作者白羽,本名宫竹心,“白羽”这个笔名源于杜甫《咏怀古迹之五》中的诗句“万古云霄一羽毛”(另一说取自卢纶《塞下曲》中的“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而当今玄幻武侠创始人黄祖强,喜欢钻研玄学,对《易经》中的“易”这一概念情有独钟,所以才把笔名定为“黄易”。
有些笔名则体现了作家的志向抱负,如“台湾三剑客”之一的张建新,其笔名“诸葛青云”就抒发了“诸葛再世,青云直上”之志,以图压倒与其同时代的武侠泰斗卧龙生。又如《天龙卷》、《胭脂宝刀》等名篇的作者王泽远,他的笔名原是“令狐玄”,可那时文笔表现平平,后因偶读了金庸的《射雕英雄传》,为之倾倒,遂改笔名“高庸”,表示自己要努力高过金庸,虽最终成就仍远逊于查大侠,但其精神可嘉,而且改笔名后写作水准确是大有提高。
也有些作家的笔名反映了其个人情趣,如《玉面修罗》、《断刃》的作者高见几,笔名为“柳残阳”,是因他对“柳”字特别有感觉,又很喜欢“残阳”凄美的意象,故有此名。而《风云榜》、《烛影摇红》的作者王复古,平生只好烟、酒,故初以“烟酒上人”为名,后因其文风被人认为是诗画武侠,于是便以诗情画意、亦庄亦谐的笔调,改名“慕容美”。
还有些笔名是取自作者的生活经历,如同为“台湾三剑客”之一的牛鹤亭,因其牛氏家族祖居南阳卧龙岗,当地有一所“卧龙书院”,他青少年时曾在此书院求学,故取“卧龙生”为笔名,意为卧龙书院学生。《神州剑侣》、《剑底情仇》、《青灯白虹》三部曲的作者童昌哲,曾任台中《成功晚报》副刊编辑,因下班时每近黄昏,常与晚霞为伴,故自号“伴霞楼主”。
另有些作家就比较省事,其笔名就缘自本来的名姓,如“超技击侠情派”的代表人物陈瑜,自述其取笔名时是将“陈”字分开,右边是一个“东”字,左边则有点像“方”,再取“瑜”和“玉”的谐音,故得名“东方玉”。又如“台湾三剑客”中成就最高的吴思明,一生用过三个笔名——“吴楼居士”、“司马翎”和“天心月”,其实是各取“吴思明”三字之一。
总之,这些武侠作家的笔名是五花八门,各具特色,有的还颇有来历。像偏爱写明清宫廷武侠的李炳坤,在台湾武侠界出道较晚,1965年诸葛青云撰《血掌龙幡》第一集后交给他代笔续完,不想几可乱真。所以在一次武侠朋友聚会时,诸葛青云就开玩笑说:“独孤红就是只有你一个人红,你的笔名干脆叫独孤红好了!”前辈赠笔名,祝自己走红,李炳坤当然是非常感激,于是他就定笔名为“独孤红”了。
《短刀行》、《铁剑流星》的作者于志宏的笔名来得则更有意思。他最初写稿时居住在一所公寓的最东边,完稿后就在文末注明“于东楼”(意为在东楼写作),可出版社不明就里,还认为是作者笔名呢,便这样给刊载了。而这名字也的确响亮,于先生便将错就错了。
笔名的由来最具故事性的是“还珠楼主”李寿民。他十二岁丧父,随即由母亲带往苏州投亲,在那里结识了长他三岁的文珠姑娘。文珠面目清秀,性格温柔,弹得一手好琵琶。二人青梅竹马,形影不离,渐生情愫。但是李寿民为家境所迫,不得不北上天津谋生。他与文珠分手后,仍时时书信往来。不料天不遂人愿,文珠的家中突遭变故,她竟坠入烟花红尘。此后二人音信不通,使李寿民精神上备受煎熬,直到婚后仍经常念及文珠。他创作武侠小说后,便以一部《女侠夜明珠》来寄托情思。他的夫人孙经洵乃大家闺秀,心胸豁达,且极富同情心,对丈夫又是体贴入微,当李寿民撰著《蜀山剑侠传》时,孙夫人便建议他取唐代诗人张籍《节妇吟》“还君明珠双泪垂”诗意来纪念文珠姑娘,于是才有了“还珠楼主”这个声震武侠界的赫赫威名。
最后自然要说说梁、金、古这三大家了。梁羽生原名陈文统,因为他写随笔的用名是梁慧如,而在武侠方面又一直心慕白羽,于是在写《龙虎斗京华》时便取名梁羽生,以表达对前辈师长的尊敬。金庸这个笔名最好解,就是将自己本名查良镛的最后一个字拆开,这样起笔名很有些像他的堂兄、现代文坛的诗歌巨匠穆旦。穆旦原名查良铮,其笔名是把自己的姓给拆开了。古龙一名的来历说法较多,通常认为是熊耀华少年时的初恋情人笔名叫“雏凤”,于是他便起笔名“古龙”,正好构成一副对子的上下联。
看来这起笔名确是门艺术,从中能反映作家的修养、爱好或追求,还能品出作家的性情来。从“梁羽生”这个笔名可知陈大侠为人之谦逊,而“金庸”体现了查大侠充分的自信,“古龙”则足见熊大侠的浪漫与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