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师大概是2001年最倒霉的主,一边被骂得狗血喷头,打得丢盔卸甲,砸了饭碗不说,还要游街示众,摘牌关张;一边呢,却又被授以枪炮、增加装备,受命于危局,直面上市公司的种种不规范,抹一把眼泪还要继续向前厮杀。这样的境遇被铸在了一枚硬币的两面,一正一反,你说这枚硬币有没有用,值不值钱?
2001年出台的有关会计审计方面的规章可以说是最多的,内容涉及到对于上市公司在经营、重组、关联交易等各方面出现的造假、隐瞒行为进行约束,因为违规行为最终大都落实到报表数据的真实性上,所以会计的诚信首先受到了质疑,而对会计责任的认定大都以同谋或渎职论处,个人和机构都会受到程度不同的处罚。在7月份以来的几次大的造假曝光案之后,会计界已是上下震动,被处罚的机构、个人以及连锁而来的上市公司竞相更换会计师事务所,外聘“五大”以求划清界限、保持清白、避免股价的非理性下跌和遭到质疑,一时间放眼望去,上市公司、中介机构满目疮痍。但是也常有不平者在问:上市公司造假、隐瞒究竟是会计行为的问题,还是公司行为的问题?或者说何者为万恶之首?问题究竟根源于制假者还是为制假包装者?
一般性地回答是很容易做出的,何况管理层也从未说过谁轻谁重,或者打谁而不打谁,在具体监管方面也一直在有针对性地制定措施,只是在事实上或在策略上首先加强了对会计行为的监督和约束,并希望以此达到约束公司行为的目的。这样的策略自然有难言的苦衷。中国证券市场的产生和发展有其独特的一面,又是在转轨过程中,有的东西一开始必须服从于一定的政策目标,至今也仍然要服务于一定的政策目标,其他的方面只能在此前提下来探讨、来改革,因此很多方面不是没有看到该怎么做,而是暂时不具备做的条件。上市公司的现状就是如此,困难的企业让不让上市,上市不久就亏损怎么办?公司制度不完善让不让上市,上市了仍像过去一样运作怎么办?亏损的企业让不让通过关联交易进行重组,重组不真实怎么办?当时的情况如此,延续下来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现在面对暴露的问题,不论是主动加强监管还是被动加强监管,都会面临策略上的选择,是刮骨疗伤还是慢慢调理?因为上市公司的问题牵涉到的改革层面太多,显然不是短期内能见效的,也不是监管层单方面可以加速推进的,但是出了问题又不能不管,不能不管出点效果,于是从中间环节加大对会计行为的约束就成了一个可行的作法。一方面强化会计的诚信责任,使其不敢参与做假,也不敢视而不见,另一方面不断出台针对关联交易、重组等问题较多领域的一对一应急处理方案,以求从外部制约目前尚缺乏内部约束能力的上市公司。这样的道理就如同对于一个吸毒成瘾而又无力自戒的人,首要的办法就是假手他人,用绳索将其捆绑于树上,实行强制戒毒。于是我们看到,对于会计行为而言,头上有剑,脚下有新规章,如果上市公司再造假并通过报表反映出来,那首先就砍你会计的头。12月26、27两日媒体上连续公布的规则与报告最能反映这种倾向:第一条是国家审计署2001年对16家具有上市公司会计报表审计资格的会计师事务所2001年完成的审计业务质量进行了检查,结果发现有14家出具了严重失实的审计报告,涉及41名注册会计师,造成财务会计信息虚假71.43亿元;业务质量存在的问题主要表现在对已查明的上市公司财务会计信息虚假问题隐瞒未披露,和没能查出存在的虚假问题,有重大遗漏两个方面;第二条是证监会发布新规则,上市公司财务报告因明显违反会计准则及有关信息披露规范,经注册会计师指出后,公司若拒绝调整,并因此被出具非标准无保留审计意见,其股票将受到停牌处理;财务报告被出具无法表示意见的上市公司,当年不得进行利润分配;第三条是证监会发布支付会计师事务所报酬及其披露的新规定,要求注册会计师及其事务所在向客户收取费用方面不得采取有损职业道德和质量控制的做法,上市公司应当在披露支付会计师事务所报酬前,披露确定会计师事务所报酬的决策程序,以及公司审计委员会或类似机构、独立董事对这一决策程序的相应意见;第四条是财政部发布暂行规定,对于上市公司与关联方之间交易的会计处理,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表明交易价格是公允的,对显失公允的交易价格部分,一律作为资本公积处理,不得确认为当期利润,也不得用于转增资本或弥补亏损。连袂而出的规则信息显示出管理层要通过强化对中介机构的监管达到约束规范上市公司行为的目的,即要以标治本。
对于这种看法我曾与一位资深的会计界朋友探讨,他在唏嘘感叹之后也深以为然。中国的会计改革离国际化标准尚有很大的差距,但问题主要不在会计业本身的观念,而是受制于体制变革过程,上市公司承担大量原公司的工资、福利,与母公司千丝万缕的联系和关联交易,以内部人控制为主的运行机制等都还普遍存在,这些问题有的一时还不能弃之不顾,有的只有逐步规范,否则拿回一个国际标准来强制执行,只会使大部分公司窒息而亡,会计本身也就失去了意义。国际化看来还要以规范企业行为、推动企业发展为基点来推行。因此2001年上市公司暴露的问题之根本虽不在于会计行为,但通过此种途径确实可以起到外部约束与限制的功效,是一条渐进之路。乱世用重典,会计界只好从我做起,先严格自律,争取出淤泥而不染了。至于说会不会逼得上市公司走投无路,我想中国的国情是根本,是硬道理,管理层应该会掌握好度。打个比方,即使命令上市公司所有的报表都必须由“五大”来审计,一步到位,其结果也只能有两个:要么严格执法,一切按国际标准,违必查,查必究,最终把上市公司、管理层等各方都逼到了墙角,没了回旋余地,“五大”也被扫地出门;要么根据现实的情况主动做出适应性调整,求同存异,以求能够生存下来,再从长计议。
在过渡时期的特殊问题上,会计被赋予了特殊的使命。此项策略效果究竟如何,宽严是否适度,我想等2001年的年报出来就大致可以见到分晓,在这一过程中真正面临考验的第一是上市公司,第二是监管层,前者是生存与行为,后者是监管与调控。
(发表于2001年12月29日)
这个新年有点特别,因为一年之中发生了太多的事,太多的事又都意想不到,大家在应接不暇中就走了过来,辛酸苦辣各有不同,却都觉得真不容易。虽然年终岁末并不就意味着各项事情的自然了结,但既然老天都说一年到头了,人们着实也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宣泄一下,放纵一下。经历了不幸的人们在缅怀亡灵的同时祈祷着来年的太平,经历了衰退的人们在回首坎坷的同时希冀着来年的坦途,而那些在过去一年独具活力的地区的人们如中国、俄罗斯、印度,则仍在未雨绸缪、继往开来,准备着来年的风调雨顺,还有在由希望而失望的压抑中度过一年的欧盟的人们,此刻也以少有的疯狂挥舞着手中簇新的欧元,希望那是2002年一棵真正的摇钱树。各国的政要在新年献辞中都不忘瞻前顾后,说说鼓舞人心的话,民众们也在想着用合适的词语收藏昨天,寄望明天。虽然过去的经历各不相同,但对今后的设想却是共同的,那就是平平安安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