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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最后一句多余话

鸭的喜剧

——[中国]鲁迅

俄国的盲诗人爱罗先珂君带了他那六弦琴到北京之后不多久,便向我诉苦说:

“寂寞呀,寂寞呀,在沙漠上似的寂寞呀!”

这应该是真实的,但在我却未曾感得;我住得久了,“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只以为很是嚷嚷罢了。然而我之所谓嚷嚷,或者也就是他之所谓寂寞罢。

我可是觉得在北京仿佛没有春和秋。老于北京的人说,地气北转了,这里在先是没有这么和暖。只是我总以为没有春和秋;冬末和夏初衔接起来,夏才去,冬又开始了。

一日就是这冬末夏初的时候,而且是夜间,我偶而得了闲暇,去访问爱罗先珂君。他一向寓在仲密君的家里;这时一家的人都睡了觉了,天下很安静。他独自靠在自己的卧榻上,很高的眉棱在金黄色的长发之间微蹙了,是在想他旧游之地的缅甸,缅甸的夏夜。

“这样的夜间,”他说,“在缅甸是遍地是音乐。房里,草间,树上,都有昆虫吟叫,各种声音,成为合奏。很神奇。其间时时夹着蛇鸣:‘嘶嘶!’可是也与虫声相和协……”他沉思了,似乎想要追想起那时的情景来。

我开不得口。这样奇妙的音乐,我在北京确乎未曾听到过,所以即使如何爱国,也辩护不得,因为他虽然目无所见,耳朵是没有聋的。

“北京却连蛙鸣也没有……”他又叹息说。

“蛙鸣是有的!”这叹息,却使我勇猛起来了,于是抗议说,“到夏天,大雨之后,你便能听到许多虾蟆叫,那是都在沟里的,因为北京到处都有沟。”

“哦……”

过了几天,我的话居然证实了,因为爱罗先珂君已经买到了十几个蝌蚪子。他买来便放在他窗外的院子中央的小池里。那池的长有三尺,宽有二尺,是钟仲所掘,以种荷花的荷池。从这荷池里,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养出半朵荷花来,然而养虾蟆却实在是一个极合式的处所。

蝌蚪成群结队的在水里面游泳;爱罗先珂君也常常踱来访他们。有时候,孩子告诉他说,“爱罗先珂先生,他们生了脚了。”他便高兴的微笑道,“哦!”

然而养成池沼的音乐家却只是爱罗先珂君的一件事。他是向来主张自食其力的,常说女人可以畜牧,男人就应该种田。所以遇到很熟的友人,他便要劝诱他就在院子里种白菜;也屡次对仲密夫人劝告,劝伊养蜂,养鸡,养猪,养牛,养骆驼。后来仲密家里果然有了许多小鸡,满院飞跑,啄完了铺地锦的嫩叶,大约也许就是这劝告的结果了。

从此卖小鸡的乡下人也时常来,来一回便买几只,因为小鸡是容易积食,发痧,很难得长寿的;而且有一匹还成了爱罗先珂君在北京所作唯一的小说《小鸡的悲剧》里的主人公。有一天的上午,那乡下人竟意外的带了小鸭来了,咻咻的叫着;但是仲密夫人说不要。爱罗先珂君也跑出来,他们就放一个在他两手里,而小鸭便在他两手里咻咻的叫。他以为这也很可爱,于是又不能不买了,一共买了四个,每个八十文。

小鸭也诚然是可爱,遍身松花黄,放在地上,便蹒跚的走,互相招呼,总是在一处。大家都说好,明天去买泥鳅来喂他们罢。爱罗先珂君说,“这钱也可以归我出的。”

他于是教书去了;大家也走散。不一会,仲密夫人拿冷饭来喂他们时,在远处已听得泼水的声音,跑到一看,原来那四个小鸭都在荷池里洗澡了,而且还翻筋斗,吃东西呢。等到拦他们上了岸,全池已经是浑水,过了半天,澄清了,只见泥里露出几条细藕来;而且再也寻不出一个已经生了脚的蝌蚪了。

“爱罗先珂先生,没有了,虾蟆的儿子。”傍晚时候,孩子们一见他回来,最小的一个便赶紧说。

“唔,虾蟆?”

仲密夫人也出来了,报告了小鸭吃完蝌蚪的故事。

“唉,唉!……”他说。

待到小鸭褪了黄毛,爱罗先珂君却忽而渴念着他的“俄罗斯母亲”了,便匆匆的向赤塔去。

待到四处蛙鸣的时候,小鸭也已经长成,两个白的,两个花的,而且不复咻咻的叫,都是“鸭鸭”的叫了。荷花池也早已容不下他们盘桓了,幸而仲密的住家的地势是很低的,夏雨一降,院子里满积了水,他们便欣欣然,游水,钻水,拍翅子,“鸭鸭”的叫。

现在又从夏末交了冬初,而爱罗先珂君还是绝无消息,不知道究竟在那里了。

只有四个鸭,却还在沙漠上“鸭鸭”的叫。

竞选州长

——[美国]马克·吐温

几个月以前,我被提名为纽约州州长候选人,代表独立党参加竞选,对手是斯坦华特·L·伍福特先生和约翰·T·霍夫曼先生。显而易见,我有显著的优势,因为同这两位先生相比,我总觉得自己名声不错。从报上很容易看出:如果说这两位先生也曾知道爱护名声的好处,那是过去的事情了,近年来他们显然已经把各种各样的无耻勾当看作家常便饭。当时,我虽然醉心于自己的长处,暗自得意,但是一想到我得让自己和这些人的名字混在一起到处传播,我总觉得在我愉快心情的深处有一股不安的混浊暗流在“翻腾”。我越想心里越乱。后来我给奶奶写了一封信,把这件事告诉她。她回信又快又干脆:

你生平没有做过一桩亏心事——一桩也没有做过。你看看报纸——看一看就会明白,伍福特和霍夫曼等先生是何等人,难道你愿意把自己降低到他们的层次,跟他们一道竞选?

这也正是我的想法!那夜我几乎没合眼。但是我既然已经卷了进去,就不能打退堂鼓,只好干下去。

我一边吃早饭,一边无精打采地翻阅报纸。我看到一段令我惶恐的消息:

伪证罪——一八六三年,在交趾支那的瓦卡瓦克,有三十四名证人证明马克·吐温先生犯有伪证罪,当时他企图侵占一小片芭蕉地,那是当地一位穷寡妇和她一群孤儿丧失亲人之后在凄惨的境遇中赖以活命的唯一资源。马克·吐温先生现在既然出来竞选州长,是否可以请他讲讲此事的经过。不论对自己或是对其要求投票选举他的伟大人民,吐温先生都有责任把此事交代清楚。他愿意交代吗?

面对这么残酷无情的指控,我当时惊愕得不得了!老实说,我从来没有这样惊惶过。我从来没有到过交趾支那!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瓦卡瓦克!我也不知道什么是芭蕉地,就像我不知道什么是袋鼠一样!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都气疯了,却又毫无办法。那一天我什么也没干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早晨,这家报纸没说别的,只有这么一句:

值得注意——大家都已注意到:马克·吐温先生对交趾支那的伪证案保持缄默,似有苦衷。

(备忘——在这场竞选运动中,这家报纸此后凡提到我必称“臭名昭著的伪证犯吐温”。)

下一份是《新闻报》,登了这么一段:

急需查究——吐温先生在蒙大那州露营时,与他同一帐篷的伙伴经常丢失小东西,后来这些东西都在吐温先生身上或“箱子”(即他卷藏食物的报纸)里发现了,一件不少。大家为他着想,不得不对他进行友好的告诫,在他身上涂满柏油,插上羽毛,叫他跨坐在横杆上,把他撵出去,并劝告他让出铺位,从此别再回来。这件小事是否请新州长候选人向急于要投他票的同胞们解释一下?他难道还不愿意解释吗?

难道还有比这种控告的用心更加险恶的吗?直到今天,我还从没有到过蒙大那州。

(从此以后,这家报纸按例管我叫“蒙大那小偷吐温”。)

自那以后,我拿起报纸总有点提心吊胆,好像你想睡觉,可是一拿起床毯,生怕毯子下面有条蛇似的。有一天,我看到这么一段消息:

谎言已被揭穿!——根据五点区的密凯尔·奥弗拉纳根先生、华脱街的吉特·彭斯先生和约翰·艾伦先生三位的宣誓证书,现已证明马克·吐温先生曾恶毒地声称我们尊贵的领袖约翰·T·霍夫曼的祖父系拦路抢劫被处绞刑一说,毫无事实根据,纯属卑劣无端之谎言。用诽谤故人、以谎言玷污其美名这种下流手段,来掠取政治上的成功,使有道德的人见了极为痛心。我们一想到这一卑劣的谎言必然会使死者无辜的亲友蒙受极大悲痛时,恨不得鼓动起被伤害和被侮辱的公众,立即对诽谤者施行非法的报复。但是,我们有道德的人不会这样做,还是让他去经受良心谴责的痛苦吧。(不过,公众如果义愤填膺,盲目行动起来,竟对诽谤者加以人身伤害,显然陪审团不可能对肇事者判罪,法庭也不可能加以惩处。)

最后这句妙语大起作用,当天晚上,一群“被伤害和被侮辱的公众”从前门冲进来,吓得我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从后门溜走。他们义愤填膺,来的时候捣毁家具和门窗,走的时候把能抄走的财物统统抄走。然而,我可以把手按在《圣经》上起誓:我从来没有诽谤过霍夫曼州长的祖父。不仅如此,在那一天之前,我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他,更不知道他的名字。

(顺便提一下,刊登上述新闻的那家报纸此后总是称我为“盗尸犯吐温”。)

下一篇引起我注意的报上文章是这样写的:

好一个候选人——马克·吐温先生原定于昨晚独立党民众大会上作一次毁损对方的演说,却未按时到会。他的医生打来一个电报,说他被一辆疯跑的马车撞倒,腿部两处负伤,极为痛苦,无法起身,以及一大堆诸如此类的废话。独立党的党员们硬着头皮想把这一拙劣的托词信以为真,假装不知道他们提名为候选人的这个放纵无度的家伙未曾到会的真正原因。

昨天晚上,分明有一个人喝得酪酊大醉,歪歪斜斜地走进吐温先生下榻的旅馆。独立党人有责任证明那个醉鬼并非马克·吐温本人,而且此事刻不容缓。这下我们到底把他们抓住了。这一事件不容躲躲闪闪,避而不答。人民用雷鸣般的呼声要求回答:“那个人是谁?”

我竟然会与那个丢脸的嫌疑人联系在一起,一时叫我无法相信,绝对叫我无法相信。我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喝过啤酒、葡萄酒,或是其他的任何一种酒了。

(第二天,这家报纸大胆地授与我“酗酒狂吐温先生”的称号,而且我明白它会忠诚无二地永远这样称呼下去。但是,我当时看了竟无动于衷。现在想来,足见那种时势对我起了多大的影响。)

从我被提名为州长候选人开始,我所收到的邮件中,匿名信占了很大的一部分。一般是这样写的:

被你从你寓所门口一脚踢开的那个要饭的老婆子,现在怎么样了?

包·打听

还有这样写:

你干的某些事,除我之外无人知晓,奉劝你掏出几元钱来孝敬我,不然,咱们报上见。

惹不起

内容大致都是如此。读者如果想听,我可以不断引用下去,保你腻烦。

不久,共和党的主要报纸“宣判”我犯了巨额贿赂的罪行,民主党最主要的报纸把一桩极为严重的讹诈案件“栽”在我的头上。

(就这样,我又多了两个头衔:“肮脏的贿赂犯”和“恶心的讹诈犯”。)

与此同时,舆论哗然,纷纷要求我答复所有这些可怕的指控。我们党的报刊主编和领袖们都说,我如果再不说话,政治生命将会就此结束。好像为使他们的要求更为迫切似的,就在第二天,有一家报纸登了这么一段话:

注意这个人!——独立党这位候选人至今默不作声。他之所以不敢答复,因为对他的控告条条都有充分根据,并且接二连三地得到证实,他永远也翻不了案。独立党的党员们,看看你们这位候选人!看看这位臭名昭著的伪证犯!这位盗尸犯!好好看一看你们这位酗酒狂的化身!你们这位肮脏的贿赂犯!你们这位恶心的讹诈犯!你们好好看一看,想一想——这个家伙犯下了这么可怕的罪行,得了这么一串“光荣”的称号,而且一条也不敢张嘴否认,难道你们现在还愿意把自己那伟大的选票投给他吗?

这个困境令我无法摆脱,只得深受委屈地着手“答复”一大堆毫无根据的指控和卑鄙下流的谎言。但是,我始终没有做完这件事,因为就在第二天,有一家报纸登出一个新的耸人听闻的案件,再一次恶意中伤,严厉地控告我因一家疯人院妨碍我家人看风景,我于是就将这座疯人院烧掉,里面的病人被统统烧死。这叫我十分惊慌。接着又是一个控告,说我为吞占我叔父的财产不惜把他毒死,并且要求立即挖开坟墓验尸。此时此刻,我的神经面临全部崩溃、错乱的危险。这些还远远不够,竟有人控告我在负责育婴堂事务时雇用掉了牙的、年老昏庸的亲戚给育婴堂做饭。我都快吓晕了。最后,党派斗争的积怨对我的无耻迫害达到了自然而然的高潮:在一次民众大会上,有人教唆九个刚刚在学走路的小孩,包括各种不同的肤色,穿着各式各样的破烂衣服,冲到讲台上,抱住我的双腿,管我叫爸爸!

我最终退出了,我放弃了竞选。我够不上纽约州州长竞选运动所需要的条件,所以,我递上退出竞选的声明,而且怀着怨恨、痛苦的心情签上我的名字:

“你忠实的朋友,过去是好人,现在却成了臭名昭著的伪证犯、蒙大那小偷、盗尸犯、酗酒狂、肮脏的贿赂犯和恶心的讹诈犯——马克·吐温。”

牧羊人的女儿

——[美国]萨落扬

我的祖母是个勤劳的人,她认为人人都应劳动。刚才吃饭时她还对我说:“你得学门手艺,造些于人有用的器具,不论是用泥土、木材,还是用金属、布料,都可以。年轻人都应当学会一门好手艺。你能造出什么来?一张简单的桌子、椅子、一个朴素的碟子、一张地毯或者一个咖啡壶?你能造出哪一样来?”

祖母不悦地看着我。

她继续说:“据说你是个作家,就算是吧。但你却使整座房子都弥漫着香烟的薄雾和味道。你得学着做些实实在在的东西,看得到摸得着又实用的东西。”

接着,祖母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波斯国王有个儿子,他爱上了一个牧羊人的女儿。他去见他的父亲,说:“父王,我爱上了一个牧羊人的女儿,我要和她结婚。”国王说:“国王的儿子将来要继承王位,成为未来的国王,你怎能娶一个牧羊人的女儿为妻?”王子答道:“我只知道我爱她,我愿她做我的王后。”

国王感到这是天意,于是派信使去告诉那个姑娘说,国王的儿子爱她并要娶她为妻。牧羊人的女儿对信使说:“他做什么活的?”信使回答:“他是王子,不用做活。”姑娘说:“只要他学会做一种活,我就嫁给他。”信使回去把姑娘的话告诉了国王。

国王对儿子说:“那个姑娘要你先学会一门手艺。你还想娶她吗?”王子说:“当然,从今天起,我要学着编草垫。”于是,王子开始学编各式各样不同颜色不同装饰的草垫。三天之后,他已经编得很好了。信使带着这些草垫去见姑娘,说:“这些垫子是王子编的。”

姑娘看到垫子后便答应了王子的求婚,随信使去了王宫与王子完婚。

一天,王子信步来到街上。他经过一间看上去很是雅洁的饮食店,于是走了进去,坐到一张桌子旁边。

不料,这家小店是强盗和杀人犯开的。他们把王子捉起来关进了土牢。土牢里已经关了不少城里的知名人士。这帮坏人把捉来的胖子杀了用来喂捉来的瘦子,以此来开心。王子很瘦,强盗们并不知道他就是王子,所以王子一时没有生命危险。他对强盗们说:“我会编草垫,这些草垫可以卖大价钱。”强盗便给了他一些草。他在三天内编了三张草垫。

然后,他对强盗们说:“拿这三张垫子去宫廷卖给国王吧,每一张垫子都值一百块金子。”

强盗们把草垫送到宫里。国王看到草垫后,发现这是失踪的儿子编的,于是叫来媳妇。牧羊人的女儿仔细地检查草垫,发现在图案里有她丈夫编下的波斯文字,她告诉国王,王子现在有危险,他在强盗手里。

于是,国王派出了许多士兵,杀掉了所有的强盗,救出了所有被俘的人。

王子平安地回到了王宫里,和妻子团聚。他十分感激妻子,说:“亲爱的,是你救了我,因为有了你我才能大难不死。”

故事讲完了,祖母问我:“你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要学会一门好手艺了吧?”我告诉她,我明白了。等我赚够钱,就去买一把锯、一把锤子和一块木料,然后尽我的全力去做一把椅子或一个书架。

上钩

——[美国]亚历山大

同往常一样,詹卡西先生洗漱完毕就坐在餐桌旁,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着当天的晨报。

“亲爱的,有什么惊人的报道吗?”詹卡西太太正忙着往面包上涂果酱。她总是嫌女仆露茜涂得不好。为了让丈夫感觉到妻子的爱,她每次都要自己动手。

“拉斯维加斯又发生了一起惊人抢劫案,事主被劫十七万美元。歹徒如何得手,原因尚不明了……”

“先生,太太,有个陌生客人要见你们。”露茜走进餐厅,打断了詹卡西先生的念报声。

詹卡西太太嚷着:“怎么这个时候来拜访人,真是没教养。别让他进来,谁担保他不是劫匪?”说着干脆把一团果酱塞到嘴里去。

露茜说:“我让他在外面等,他问我们有没有丢钱。”

“请他进来吧。”詹卡西擦擦嘴说。然后,站起来往客厅走去。

詹卡西太太瞪大了双眼:“你居然不告诉我你丢了钱,你这天杀的!”

当气愤的詹卡西太太来到客厅时,一个陌生人正把一捆钞票递给她丈夫。陌生人说:“我揣摩着就是你们遗失的,这么一大笔钱只有像你们这样住得起阔气房子的人才有。”

下面的对话詹卡西太太没有仔细听,她对丈夫的不忠诚感到害怕。她在费劲地猜想:丈夫哪里来的这笔钱。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陌生人居然会把这么大一笔钱送回来,按照报纸的说法,他可以当选为今年拉斯维加斯头号傻瓜……

陌生人的告别打断了她的沉思,送走了客人,她一言不发,看丈夫如何解释此事。

詹卡西先生赔着笑脸道:“对不起,亲爱的。昨天公司给了我一笔奖金,可是我丢了,所以我不敢告诉你。现在钱被送回来了,这难道不是上帝的旨意吗?”

听了丈夫的解释,詹卡西太太这才高兴地把钱点了一遍,锁进了保险柜。可是,喝下午茶的时候,她心里又嘀咕起来:“有哪个公司会发这么一大笔奖金?足足一万元啊!”一贯马大哈的詹卡西太太这次却出人意料地细心起来,她决定请私家侦探社帮她弄个明白。

过了一个星期,报告送到了詹卡西太太手中:詹卡西先生循规蹈矩,没有外遇,只是找了几次一个在警局谋生的老同学鲍勃先生喝酒。巨额奖金不是公司所发。

这真是一个斯芬克斯一样的谜!詹卡西太太考虑再三,决定今晚和丈夫摊牌。她可不愿意有一个对妻子保守秘密的丈夫。

晚饭后,夫妻二人来到客厅,詹卡西太太发难了:“亲爱的,那一万元……”

“先生,太太,那个人又来了。”露茜打断了她的话。

詹卡西太太一下没有回过神来:“谁?那个人是谁?”

露茜说:“他说肯定是先生丢了钱。”

“什么?又丢钱了?他又捡到了?”詹卡西太太吃惊地大叫。

陌生人来到客厅,满脸笑容地说:“詹卡西先生,我回家经过您家门口,见到了这皮包,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您瞧,事情真是太巧了!”

詹卡西接过皮包,掏出一叠厚厚的钞票。詹卡西太太正在吃惊,却听陌生人说:“如果二位不介意的话,我有一件礼物送给二位。”

刚刚抬起头的夫妻二人看到,陌生人手里拿着一枝精巧的小手枪对准了他们:“最好别动,先生,太太,我不想开枪伤人。”

陌生人微笑着把一根绳子扔给呆若木鸡的詹卡西太太,命令道:“太太,请您把您丈夫捆起来,快点!”

就这样,詹卡西夫妇和露茜都被捆起来了。陌生人一边往俘虏嘴里塞着布条,一边说:“对于一个没有丢钱而又问心无愧地认领失款的人来说,这就是头等的报酬。我在拉斯维加斯干了十几回了,还没有一个人对一万元钱不感兴趣的。”

看着陌生人向卧室的保险柜走去,詹卡西太太又气又急:原来这人就是拉斯维加斯的头号窃贼,他先拿出一万元引诱那些昧良心的人;同时乘机摸清情况,甚至与事主交上朋友。所以,当他劫走财物后,事主惧于名誉,只好用“歹徒如何得手,原因尚不明了”的解释语!

陌生人走出卧室,腋下夹了一个小包,朝他的俘虏打了个手势:“再见了,上钩的鱼儿。”

“您好,上钩的鱼儿。”锁着的门突然开了,一个拿枪的人带着好几个人走了进来。陌生人听了拿枪人的话,呆住了。

那个拿枪人就是詹卡西先生的老同学——鲍勃。

爸爸最值钱

——[美国]布赫瓦尔德

一天,我从儿子房间的门口经过,门开着,儿子正在聚精会神地打字。

“儿子,写什么呢?”我问他。

“正在写回忆录,描述做你儿子的感受。”

他的话让我心里甜丝丝的:“写吧,但愿在书中我的形象不坏。”

“放心吧,错不了!”他说,我正要离开,“爸爸,您先别走,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你把我关进牛棚,用你的皮带抽我,像这样的事,在我的书中出现几次为好?”

这使我愕然:“我从未把你关进牛棚,也没有用皮带抽你啊!再说,我们家也没有牛棚啊!”

“我的编辑说,要想使书有销路,我应该描述诸如此类的事:当我做错事的时候,你狠狠地揍我,继而又把我关进洗手间或者什么地方。”

“可我从来没那么做过。”

“那是事实。但编辑指望我的故事能使读者大开眼界,就像加里·克罗斯比和克里斯蒂娜·克劳索德写的关于他们父母的故事那样。他认为读者对你的私生活感兴趣——想看到你的真实一面。现在,前辈们都在写这方面的书,而且都很畅销。假如我也把你描述成一个堕落的父亲,您不会有意见吧?”

“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是的,必须如此。我已经预支了一万美元,他们的条件是我必须揭露你的隐私。我已经写完了前两章,你可以先读一读。内容嘛,是你在一次演讲会上闹出了大笑话,会后你酩酊大醉地回到家中,逼迫家里的所有人在深夜刷地板。”

“这都是你编造的,我可从来没有这样干过。”

“哎呀,我的爸爸!这只不过是一本书。我的编辑喜欢这样的书。第三章最中他的意了——你对母亲拳打脚踢,大耍威风。”

“什么?我对你母亲施行暴力?”

“我并不是说你真的伤害了母亲。不过,我还写了我们几个小孩惯于藏在毛毯底下,这样母亲挨打时那种声嘶力竭的叫声就听不见了。”

“天哪,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可我不能照搬事实。编辑说过,成年人是不会花十五六美元去买《桑尼布鲁克农场的丽贝卡耶》的。”

“好吧,就算我用皮带抽了你,打了你母亲!还有什么?”

“对了,你拈花惹草的事呢,我把它安排在第四章。假如我写你常在凌晨三点钟领舞女回家过夜,你说人们会不会相信?”

“会的,我敢肯定,人们会一百倍地相信你的谎言。但即使这是一本畅销书,难道你不认为这太离谱了吗?”

“这是我的编辑的主意。由于您平时没有粗暴待人的恶名声,所以这样一写,读者才会真正感到惊奇、刺激,而且会对你另眼相看。”

“是的,对你是无所谓,但对我可如同下地狱了!”我再也按捺不住,冲他吼叫起来,“那我做没做过一件好事?”

“做过,其中有一章我特别写到你为我买了第一辆自行车,接着我又写了过圣诞节时我让你生气了,于是你就把一碗土豆泥统统扣在我的脑门上。但编辑把这两件事删去了,他说读者会看得一头雾水。”

“那你为什么不写由于你数学考试得了‘良好’,我就用冷水把你从头淋到脚?”

“哦,对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我就这样写:一次我得肺炎住进了医院,你这位当爸爸的甚至连一眼都不看我。”

“看来你是想把你的父亲以一万美元出卖了?”

“不仅是为了钱。编辑说如果我揭露一切隐私,那就连巴巴拉·瓦尔德斯都会在他主持的电视节目里采访我,那时我就可以真正地独立了,您也不用再为我操心了。”

“好吧,如果这本书真会带给你那么多的好处,你就干下去吧。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太好了,那你能不能给我买一台文字加工机?如果我能提高打字的速度,这本书就能在圣诞节前脱稿。一旦我的代理人把这本书的版权卖给电影制片商,我会在还钱的同时多给您点小费。”

医院需要病人

——[美国]阿·巴彻沃尔德

以前,医院的住院部常常人满为患,可是近来,病人住院根本无须久等,因为医院的床位过剩。为了经营下去,医院就得尽力避免病床空闲。出现此种情况,院方也很为难。

前些天,我的朋友住院了,我去医院探望他。我先到了问讯处,那里兼办入院手续。没等我开口问及我朋友的病房号,值班小姐便拿出一份表格,记下了我的姓名、年龄、职业,按了电铃。我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早有两个护理员推着一辆轮椅来到我跟前。他们把我按到轮椅上,二话不说,就把我往病房推。

“我没病!”我嚷了起来,“我是来看望朋友的。”

“等他来了,”一个护理员说,“我们就带他去你的房间。”

“他早就来了。”

“那好,等你在床上躺好,他就可以来看你了。”

我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个写着“私人病房未经护士许可不得入内”字样的小房间。护理员扒光了我身上的衣服,然后替我穿上古怪的、背后系带的短睡衣,还给了我一个水罐,然后打开了悬吊在天花板上的电视机,对我说:“需要什么就按一下电铃。”

“我要我的衣服!”

“哦,您别担心。”护理员说,“哪怕发生最不幸的事情,我们也会把您的东西都交给您那可能成为寡妇的妻子的。”

我正想办法逃出这个鬼地方时,威德大夫带领他的几个学生进来了。

“天啊!你们可来了!”我说。

“你疼得很厉害吗?”他问我。

“我身体健康,我一点都不疼。”

威德大夫显得十分忧虑:“看来情况严重了,比我们预料的还要严重。起初是哪里疼?”

“不,我没病,我哪儿也不疼。”

威德大夫同情地点了点头,转身对他的学生们说:“这是最难对付的一种病人,因为他拒绝向医生叙述他的感受,还说自己没病。在他打消自己根本没病的错觉之前,他是不会痊愈的。既然他不肯告诉我们什么部位有病,我们就只好做个外科检查性手术来找到他的病变部位。”

“我可不想动手术。”

威德大夫摇了摇头:“没人愿意动手术,但治病还是宜早不宜迟呀!”

“我是来看望朋友的,我没病!我一切都正常!”

“如果你一切正常,”威德大夫边填病历卡边说,“就不会到这儿来了。”

次日早晨,他们剃光了我的胸毛,并且剥夺了我吃早饭的权利。

过了一会儿,两个护理员把我挪到一辆担架式推车上,护士长在车旁随行,一个牧师殿后。我环顾四周,想寻求救援,但是完全绝望了。

最后,他们把我推到了手术室。

“等一等!”我开口说,“我有话要说。我是病得很重,但是我还没有加入医疗保险!交不起麻醉费。”

话未说完,麻醉师已关掉了麻醉仪器。

“当然,手术费我就更付不起了。”于是,大夫们纷纷放下了他们手中的手术刀具。

我又转向护士说:“我甚至拿不出住院费。”

接着,我糊里糊涂地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被最初把我送进病房的那两个护理员赶到了大街上。

因为我要看朋友,所以我又一次来到问讯处打听朋友的病房号,这回值班人员盯着我,冷冷地说:“我们再也不愿在本院见到你——不正常的人!”

一磅黄油

——[美国]海伦·霍克

佛蒙特的冬日寒冷异常。一天傍晚,一家乡村杂货店的店主正准备关门打烊。他站在屋外关窗板,透过玻璃他可以看到,那个懒惰而又无能的家伙塞恩仍然在店内闲逛。这时塞恩从货架上抓了一磅黄油,藏到帽子里。店主一看到这个举动就立即想到一个绝妙的报复方法。这个方法既能惩罚塞恩,又能使他的幽默天才得以展示。

“我说,塞恩,坐啊。”店主走进店里,边说着话边关上了门,口气极友好,“我想,这么冷的夜晚你不介意喝点热乎乎的果汁吧?”

“当然。”塞恩有些紧张,他拿了黄油就想尽快脱身,但是热果汁的诱惑又使他犹豫不决。然而,这事很快就定了下来。店主抓住塞恩的肩膀,把他拉到一个靠近火炉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现在,塞恩被逼进了死角。他的周围几乎全是箱子和油桶,只要有人站在他面前,他就无路可逃。果然,那个位置被店主占据了。

“塞恩,我们来喝点热果汁。”店主说,“否则,在这么冷的夜晚回家,你会被冻僵的。”说着话,他打开炉门又塞了一些木柴进去。

不久,塞恩就感到黄油融化粘到头发上了。热饮料已不再那么使他心动了,他一下子跳起身,宣布自己非走不可。

“先喝点热果汁再走不迟,塞恩。来,听听我讲的故事。”塞恩被这位诡计多端的折磨者推回座位上。

“哦!这里太热了!”小偷说着,试图再次站起来。

“别急,热乎乎的多好啊!”店主又一次将他推回到椅子上。

“可是我家里还有许多事要做:要喂牛,要劈柴……我真的没时间了。”这倒霉的男人说。

“你不该把自己弄得太累,塞恩。坐!那些牛就随它去吧,你自己静静心。你似乎有点坐立不安。”恶作剧的店主露出狡猾的笑容。

塞恩又一次失败了。没办法了,他清楚下一步店主将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果汁,他的头发涂满融化了的黄油,被粘住了,不然的话,看到这样的东西,发梢也会倒竖起来的。

“塞恩,吃块面包吧,你可以自己涂黄油。”店主说话的样子极不经意,可怜的塞恩甚至相信偷黄油的事压根就没被察觉,“我们可边喝果汁,边吃圣诞鸭,您看这颜色就让人食欲大增,告诉你,那可是天下第一美味。塞恩,现在尝尝你的黄油——我是说,尝尝果汁。”

可怜的塞恩现在不仅热得要被融化,而且急得快要冒烟了。随着帽子里黄油一层层融化,那油腻腻的东西已浸满了系在脖子上的手帕。

幽默的店主若无其事地说着闲话,并不断地往火炉里塞木柴。塞恩则笔直地坐着,背靠着柜台,烧得通红的火炉在身边烘烤着他。

“今晚真冷啊!”店主十分随便地说。然后,又似乎很吃惊地说,“喂,塞恩,你好像在出汗,干嘛还戴着帽子?来,我帮你把帽子拿下来。”

“不!”可怜的塞恩最后大声叫道,他再也无法忍受了,“不!我必须要走,让我出去,我要疯了!”

油乎乎的稀黄油现在流到这可怜男人的脸上、脖子上,浸入衣服里,一直流进他的靴子里,他好像从头到脚洗了个黄油澡。

“既然这样,晚安,塞恩,假如你真要走的话。”当那个不幸的偷黄油的家伙冲出店门时,这个幽默的佛蒙特人补充道,“我说,塞恩,我估计从你身上得到的乐趣值那么多钱,所以你帽子里的那磅黄油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吧!”

最后一句多余话

——[前苏联]菲·韦伯

我觉得我的新发现可以达到国家级奖的边缘了。下面,我说说它的内容。有一句民间谚语是这样说的:“言语是白银,沉默是黄金”。我绝不否定这个谚语,但是我想对它进行一下修正。言语,也就是我们说出的话(这也是我的新发现的内容之一),也是黄金。不过,只有那多余的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的时候,言语才是黄金。

举个例子说吧,今天,我吃完早点后,对妻子说:

“亲爱的,谢谢你。所有的东西都很好吃。”如果我的话说到这里便打住,那当然很完美,可惜我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觉得,燕麦粥有点煮糊了。”

您完全看得出来,我的最后一句话把事情完全搞糟了。我妻子立刻把话题一转,从煮糊的燕麦粥一直联想到我的几位近亲,使我知道了许多原本不知道的秘密。……

生活中,这种例子多得很,但是,我想,您一定已经明白了:每个人都应该学会控制自己的发言的最后几句话,因为它们具有阴险的特性,能把我们的话从黄金变成白银,变成铜、水银、铅、尘埃、炉灰,甚至变成灰烬。

我坐在电车上时还在想这个问题,准备给自己的新发现做个结论。这时,忽然听见有个小伙子问道:“请问,这辆电车去火车站吗?”

“是的。”一位围狐狸皮围脖的太太回答。

“不是的,怎么会去火车站呢?”另一位穿人造皮大衣的太太反驳她说,“现在它去肉食联合加工厂。要在回去的时候才经过呢!世上竟有这种人——不知道,还乱说!”

瞧,这多余的最后一句话多不友好!那位太太搞错了,记错了方向,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谁没有这种时候!纠正过来就得了,何必挖苦她?!

“是的,我搞错了方向。”围狐狸皮围脖的太太回答。如果她说到这儿也就平安无事了,但是她又加了一句:“敢情您是个下贱货!”

“跟我说话的才是呢!”穿人造皮大衣的太太紧跟着就回敬了一句。

围狐狸皮围脖的太太大嚷大叫起来:“怎么说话呢,你这个笨蛋!”

总而言之,下面的话就全是多余的最后一句话了……

这时,车上有个知识分子模样儿的人——一位大学教师,想对乘客们起点文化作用。

“请你们别吵了,”他用几乎是温柔的声调说,“年轻人从你们口中知道了车往哪儿走,就该谢谢你们了。都别说了,两位太太看上去挺叫人产生好感的……”

唉!大学教师的话如果到此为止,那么他的金子般的话就可能被大家正确地接受,电车上就可能恢复宜人的安静,可惜他认为有必要把话说完:

“……真想不到竟是如此令人发指地不文明!”

两位太太更是火冒三丈。

“打哪蹦出来这么个文明人!”

“大知识分子,怎么不坐出租车!”

“您干嘛这么说?”大学教师决定显示一下自己说俏皮话的本领,“说不定我和你们一样下贱呢!”

好家伙!这最后一句话惹出了什么样的风波呀!

这时,那位年轻人似乎觉得事情因他的一句话而起,应由他来平息,恢复电车上的正常秩序。

“我很感激你们向我说明了到火车站应该怎么走。”他说。本来说到这里完全可以打住,但是他接着说了下去:“要是我知道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那我还不如上吊呢!”

围狐狸围脖的太太一听,就炸了,决定大打出手,以解心头的气愤。

到这时,我不能不干预了。

“朋友们!”我叫道,“你们全是好人。你们说的话全是好话。可是你们不能及时把伤害别人的最后一句话放在心里。你们应该学会不说这种多余的最后一句话。那就万事大吉了。”

“你是什么人?”两位太太合唱一般异口同声地问。

“最好别教训人!”大学教师补充了一句,他是知识分子呀!

年轻人突然大发脾气。“您别说了,大叔!”他大声喊道,“还有多余的最后一句话!这辆电车上的乘客都是傻瓜,就你例外,是吧?眼镜蛇!”

家庭市场经济

——[前苏联]布特罗

我和妻子安娜斯塔霞·德米特里耶芙娜在吃晚饭时做了一个决定:我们要跟上时代的步伐,实行完全的个人经济独立。然后,晚饭一结束,我的结发妻子安娜斯塔霞·德米特里耶芙娜就给了我一张八千六百卢布的账单。

我对妻子转入新经济政策的速度之快有些吃惊。但我心里还是赞成的,的确,如果是在自由市场,她这样做是对的,所以我说:

“塔欣卡,我的小兔子,你这样做原则上是对的,要知道,你只让我吃了两个煎蛋和一杯昨天的剩茶。那么,你是根据什么标准算出价钱的呢?”

“我是按议价商品价格计算我的服务费的。”妻子平静地说。

“塔欣卡,”我说,“我的小鸟,这样两个煎蛋哪个商人也做不出来。”

“你,”塔欣卡吩咐道,“最好把水桶提出去。”

我照妻子的话做了,然后向她要一千卢布的劳务费。塔欣卡猛吃一惊。她说,如果是这个价她可以不停地去倒,那么一个月后就可以在港口建一幢漂亮的别墅了。我一点也不示弱地反驳说,港口根本不允许建别墅。而她说,她不是那个意思,她是说理论上可以建一幢别墅了。我试图向她解释,一个人吃了她的煎蛋后,也按她的价格去计算,那么,此时这一千卢布也就根本不叫钱了。

我们谁都不肯让步,越吵越凶。但到了晚上,众所周知,我们又和好了。看得出,塔欣卡可能有些内疚,这一次特别温柔和热情。然而,早晨一起来她就又改变了态度,要求我付三万卢布。

我一下子愣住了。我坚决反对。但塔欣卡却说:

“报上报道说,很多妓女要得比这多得多。”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对她说:

“你去镜子前照一照,你能和她们比吗?”

塔欣卡很委屈:

“你不能这样对我说话!那好吧,在市场经济下,你看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为了一点儿也不伤害妻子,我说:

“算了,就三千卢布吧。”

妻子听后勃然大怒:

“这么点钱,你以后一次也别想和我睡。”

虽然她觉得三千卢布少得可怜,但还是拿走了。我接着说:

“亲爱的,我无法一晚上付这么多钱。因此出于经济目的,我想找个别的什么更便宜的人陪我。”

塔欣卡回答说:

“当我制订了经济增长计划时,我就已经想到了这笔钱,但不是向你挣。我想别人会比你更慷慨些。”

一星期后,塔欣卡又躺进了我的被窝里。她说,这样做是出于领导的帮助。但一到早晨,她就扳起脸要我做买新皮大衣的保证人。

公平地说,她在我这里过一夜,所得的报酬太少了。

过了两天,塔欣卡真的买了一件新皮大衣,但保证人并不是我。

我想该是游戏结束的时候了,于是我便提出建议说:“塔欣卡,我的小鱼,咱们还是回到原来的计划经济好吗?”

“不,这样过多好啊!”妻子温柔地抚摸着皮大衣一口回绝。当时我很难过,就声明说我要离开这个家去独立生活。可是真正实施的时候,最大最严重的障碍却是家庭财产分割的问题。

现在,该问题仍存在于我们的观察期里。但我们希望有别于其他的主权实体,我们能够自己解决,不需要警察、坦克和电视媒体介入。

魔盒

——[英国]大·洛契弗特

夜幕徐徐落下,一抹夕阳缠绵而又朦胧,四周高耸着的伦敦城的房顶和烟囱,似乎就像监狱围墙上的雉堞。从我三楼的窗户鸟瞰,景色并不令人怡然自得——寂寞的庭院干净整洁,死气沉沉的秃树刺破了暮色。远处钟声不绝于耳。

遥远的钟声仿佛在提醒我:我是初次远离家乡。这是1953年,我刚从爱尔兰的克尔克兰来伦敦寻找运气。眼下,一阵乡愁流遍了我全身,这种伤心的感觉让我感到沉重。

我回到房间,手提箱映入眼帘。“也许我该收拾一下吧。”我自语道。说不定正是这样整理一番,便能在这陌生的环境中创造一种安宁感和孜孜以求的自在感呢。我打定主意说干就干,甚至没有心思去费神脱下那天下午穿着的上衣。我伤感地坐着,凝视着窗口——这一刻令我感到沮丧。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不是别人,是女房东贝格斯太太。刚才她带我上楼看房时,我们只是匆匆见过一面。她身材纤细,银丝满头,我开门时她举目望了望我,又扫了一眼漆黑的房间。

“就坐在这样一片漆黑中,是吗?”我这才想起,我居然懒得开灯。“瞧,怎么不脱去那件沉甸甸的外衣?”她带着母亲般的慈爱拉了拉我的衣袖,一边嗔怪着,“你就下楼来喝杯热茶吧。哦,我看你是喜欢喝茶的。”

贝格斯太太的客厅活像狄更斯笔下的某一场面。褪色的英格兰风景画和昏暗的家庭成员的肖像照片贴满了墙壁。屋子里挤满了又大又讲究的家具,满头银发的贝格斯太太在这重重包围中宛如天使。

“我一直在倾听……”她一边准备茶具一边说,“可是听不到一丝动静。你进屋时我注意到了你手提箱上的标签。我这一辈子都在接待旅客,所以我一眼就看出你情绪低落。”

当我们坐下来交谈时,她时时殷勤献上的热茶渐渐地驱散了我心头的忧郁。我思忖:在我以前,有多少惶惑不安的陌生人,就坐在这个拥挤的客厅里面对面地听过她的教诲啊!

只坐了一会儿,我便向贝格斯太太告辞。然而她却坚持临走前给我看一样东西。她在桌上放了一只模样破旧的纸板盒——有鞋盒一半那么大,还用磨损的麻绳捆着,看来有些历史了。“这就是我最宝贵的财产了,”她一边向我解释,一边几乎是带有敬意地抚摸着盒子,“对我来说,它的价值胜过皇冠上的钻石。真的!”

我估计,破旧的纸盒里也许装有什么珍贵的纪念品。是的,连我自己的手提箱里也藏有几件小玩意——它们是感情上的无价之宝。

“赠我盒子的人是我亲爱的母亲,”她告诉我,“那是在1912年的某个早上,那天是我第一次离家的日子。妈妈嘱咐我要永远珍惜它——对我来说,它胜过一切。”

1912年,那是40年前,这比我年龄的两倍还长!那个时代的事件倏地掠过我的脑海:冰海沉船“巨人号”、南极探险的苏格兰人,依稀可辨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炮声……

“这盒子已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了。”贝格斯太太继续说,“1917年凯撒的空袭,后来希特勒的轰炸……它是跟我进入防空洞才保存到今天的。失去房子没什么,可我怕失去它。”

我感到十分好奇,贝格斯太太却显得津津乐道。

“此外,”她说,“我从来没有揭开过盖子。”她的目光越过镜片打量着我,“里面装的是什么,您能猜出来吗?”

我想,里面一定装着极其珍贵的东西,因为那是她最珍惜的财产。我无法猜出里面是什么,于是摇了摇头。她忙着又给我倒了点热气腾腾的茶,接着端坐在安乐椅上,默默地注视着我——似乎在思索着如何选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什么也没有,”她说,“这里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这个回答简单得令人吃惊,天哪,究竟为什么将这么一个玩意当做宝贝珍藏,而且珍藏达40年之久呢?眼前的这位仁慈的老太太似乎变得古怪起来。

“一定感到奇怪,是吧?”贝格斯太太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珍藏着一个似乎是无用的东西。”

我朗声大笑起来——我不想再往下问,如果问个水落石出倒不好。

“没错,是空的。”她认真地说,“40年前,我妈妈将这盒子合上捆紧——同时也将世上最甜蜜的地方——家的声响、家的气味和家的场景统统关在里头了。从此,我再也没有打开它,我觉得这里头仍然充满了这些无价之宝。”

以装满天伦之乐的盒子作为纪念品珍藏,既独特又不朽——相片早已褪色,鲜花也早已化作尘土,只有家,才依然如自己的手指那么亲切!

贝格斯太太此时注视着那个陈旧的纸盒,指头轻抚盒盖,陷入沉思之中。

就在那个晚上,我又一次眺望着伦敦城。灯火在神奇地闪烁着,这地方似乎变得亲切得多了。我心中的忧郁大多已经消失。是贝格斯太太那滚烫的茶冲走了我的乡愁。此外,我心中又腾起一个更深刻的思想。我明白了,每个人离家时总会留下一点属于他的风味;就像贝格斯太太的旧纸盒永远留有家乡的气息一样。

窃贼

——[法国]康帕尼尔

“我是一辈子只偷过一次的窃贼,那是一次最奇特的扒窃。我偷了一个装满钱的钱包。”老头伤心地说。

“这没有什么稀奇的。”我打断他道。

“请让我把话说完。当我把偷到的钱包装进自己的衣兜时,我身上的钱并没有多一分。”

“那钱包是空的?”

“恰恰相反,里面装满了钞票。”

我走过去又给他斟了一杯葡萄酒。他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

“当时,我登上从斯伴约到苏萨尔的火车。那是个匪盗经常出没的地区。我坐的是三等车。车厢里除我之外,就只有一个衣衫褴褛、正在酣睡的男人,他的左脸颊上有一块明显的伤疤,从相貌到衣着,怎么看都像个罪犯。我想换一个车厢,可是车厢之间没有连通的门。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单独同这个危险的家伙共处三个小时。火车在荒野上奔驰着,车上的旅客寥寥无几。在这种环境里,要想杀死一个人,然后把尸体从车窗扔下去,简直是小事一桩。”

“外面已是夕阳西下了,我两眼死死盯住车里的警报器。可是,后来,我打了一会盹儿。我刚睁开眼睛便发出一声惊叫。因为陌生的旅伴正弯腰站在我面前,锐利的双眼盯着我,乱蓬蓬的胡须已经触着我的面颊。我虽然受了惊吓,但是并没有忘记去拉警报器。可是那人抓住我的手臂,哀求似的看着我,说:‘您不用害怕。我只想在离你近一点的地方坐下,用您的毯子搭一搭我的身子。我实在太冷了。’”

“他真的冻坏了,声音都在发抖,一股怜悯之情涌上我的心头。但我仍有些犹豫。他又说:‘您把我当成小偷了,对不对?每一个见到我的人,都是这样认为。’”

“‘真的吗?’我松了一口气,歉疚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让他坐到我身边。”

“‘是的。’那人说,‘我多么喜欢做一个小偷啊!我的整个性格,所受的教育和成长的环境,都证明这个职业很适合我,可是……我不能去偷。’”

“‘是什么阻止你去偷呢?’我好奇地问。”

“‘看看我这副长相,我怎么能够去偷呢?无论我走到哪里,大家都提防着我。要是碰巧附近有人丢了东西,不用说,我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我瞅着他那张窃贼一样的面孔,脑海里闪出了一个鬼主意:我要是把这个窃贼的钱包偷过来,那将是一个多么精彩的恶作剧!眼疾手快,不动声色,上帝保佑!几分钟后,窃贼那鼓鼓的钱包就进了我的口袋。火车停下后,我的旅伴竟免了我再劳神去换车厢。他站起来对我说:”

“‘太感谢您了,我到家了,祝您一路顺风。’”

“我等他下了车,急忙从衣兜里掏出偷来的钱包,我顿时目瞪口呆:这不是我的钱包吗?那家伙趁我听他诉苦的当儿,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的钱包偷走了。幸好趁他不注意时,我又把他身上的钱包放进了我的口袋。”

“这就是我一辈子唯一的偷窃行为。钱包偷到手了,可我的钱并没有因此而增加一分。你看见了吧,我并没有骗你。”

听完老头的故事,我就急忙站起来,大方地付过酒钱,转身走了。我这样做,完全是有原因的:在他向我讲述自己偷窃经历时,我用我那训练有素的灵巧手指,将他的钱包偷了过来,我急切地想知道那钱包里究竟有多少钱。我相信,老头的巧遇绝不会在我的身上重演,我肯定不会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自己的钱包来,因为我身上从来不带钱包。拐过一个街角,我把手伸进自己的衣袋。天哪!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这老家伙太鬼了!他的故事在我的身上重演了。

狗约

——[法国]拉萨尔

前天,一个乡村上的小教士,被主教敲诈去了五十金元。

乡村小教士有一只狗,是他从小养大的。这只狗的本领在全教区都很有名。它能捞起投在水中的手杖,也能把他主人遗忘在别处或者有意搁置在什么地方的帽子衔回家。总而言之,凡是好而聪明的狗所知道的和所做的事,它都精通。因此,它的主人非常爱它。

但是,也许是不小心,也许是受了热或者受了寒,也许是吃了有害的东西,那只聪明的狗病了,而且死了,它进了好狗们所进的天堂。而那位小教士又怎么办呢?正对教堂前面,就是个教中公葬场。当他看着他的狗脱离了这个世界,他想:这么聪明的小动物,该有正式埋葬的权利。于是他就在自家门外掘了个坑,把他的狗像埋葬耶教徒一样埋葬了。我不知道他在坟上竖没竖白石碑或在碑上刻悼词,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只能沉默了。

没过多久,这只有价值的狗死亡的消息便传到了邻村各教区中,又从邻村各教区传到了主教的耳朵里,就连用耶教礼仪埋葬的流言也一同传了去。于是主教下令传小教士到法庭。

小教士对传令的人说:“唉!我做了什么事,主教要传我到法庭呢?这是怎么回事?我做错了什么事?”

主教差来的人说:“我只传达主教的命令,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传你。莫非是因为你的狗,外面风传你的狗葬到了安葬耶教徒圣体的地方去了。”

“唉!就为了这件事么?”小教士想。

直到现在,他才觉得他做得有点过分。同时他也在想:这可要预备遭受最大的厄运了。因为他的主教,是全国中最贪婪的一个;处在主教四周的人,都在找寻道路输运东西去填塞他的欲壑,而他的一切只有上帝最清楚。

小教士知道:要是被主教投进了监狱,那一笔罚款一定是很重的。

于是他说:“钱总是要花的,还不如翻过来用的好。”

他便去面见主教。主教就在这件葬狗的事上借题发挥,说了大大的一篇法。照他所说,似乎那教士否认了上帝,他所犯的罪还可以比葬狗轻些。然后便下令将小教士送入监狱。

小教士听说主教要把他关到那石头匣子里去,真被吓得不知所措了。他就求他的主——那主教——先听他说几句话。主教同意了。

众所周知,在审判的时候有形形色色的人在主教身边:有执行吏,有告发吏,有书记,有代书,有状师,有检察吏,等等——他们都像听故事一样听审狗葬圣地的案子。

教士只说了很少的几句话替他自己辩护:

“主教,我的主,要是你对我的狗像我对它知道得那么清楚,你对于我所用的葬礼,就不会觉得奇怪了。因为像它那样的狗,不但以前不曾有过,就是将来也决不会有的。”

然后,他便赞扬他的狗:“我的狗生前是最聪明的,到死也还是最聪明的。它曾立下了而且执行了一个极好的契约。它知道你的清苦、你的需要,它给你的遗赠是五十金元,这一笔钱就在这儿。”

说完他把这笔钱交给主教。主教见钱眼开,很愉悦地收受了这宗遗产,随即对这只有价值的狗,对这狗所立的约,对它主人所用的葬礼,一一加以赞颂,而且证明这是一种善意的行为。

上班诀窍

——[德国]路·席波赖特

一天,公司来了位新同事。老板把哈姆森叫到办公室,并对他说:“哈姆森先生,这是新来的同事诺伊鲍尔先生,先让他同您在一个办公室里办公。他需要全面了解公司各部门的情况,请您多关照他,指点他,对他说明一切情况。”

哈姆森见老板把新同事托付给他,受宠若惊,唯唯诺诺地说道:“我一定照办。”

哈姆森同新同事离开了老板的办公室,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诺伊鲍尔先生,我先带您去各部门走走,这样您就会熟悉公司的情况了。”哈姆森说。

“参观公司?”新同事不解地问道。

“是啊。要是我们坐在办公室累了,想放松一下,到处游荡,那就说参观公司。老板见到员工离开工作岗位肯定会大发脾气,可我们总会找出一个理由的。”

“什么理由呢?”诺伊鲍尔饶有兴趣地问。

“举个例子说吧,要商量和检查一些事情。当然有时确实是真的,有些事也可以检查两三次。不过您别忘了把文件夹啦、账簿啦、货单啦,诸如此类的东西带在身边,办公事总要拿些凭证嘛。这一来,在仓库里呆上几个小时绝对没问题。我们私下里说说,有几个仓库保管员喜欢打牌,常常需要找个玩牌的伙伴。如此消磨时间,您觉得怎样?”

“这太有趣了。”诺伊鲍尔说。

“嗯,这是您的办公桌。”哈姆森说,“这儿有咖啡。喝咖啡嘛,本来只能在休息时间喝,否则会给顾客留下不好的印象,为此我们想出了一个专门的办法。您瞧,很简单:我们把办公桌右下方的抽屉腾出来,放上咖啡杯,人一来,马上关上。但你一定不要忘记,在抽屉里面铺上吸墨水纸,这样,即使咖啡泼了出来,也没问题。我们私下里说说,我们同样可以喝酒。当然在上班时是绝对禁止喝酒的,这是大家都清楚的。不过有时有人过生日,或者觉得不畅快,需要提提神,那就照喝咖啡那样做。”

“这真实用。”诺伊鲍尔说。

“还有一个内部的小秘密。您瞧,这扇门里有一个小房间,那是储藏室,谁也不会闯进去的。如果我们之中有谁喝多了,或感到不舒服,那他就干脆躺到里面的羊毛毯上舒舒服服地睡觉。您可知道这句妙言:办公室里睡觉是最舒服的。当然,老板是绝对不知道的……”

“这我明白。”新同事说。

乐于助人的哈姆森把公司里的一切情况都说明了。“另外,我还要提醒您,如果您早上睡过了头,就千万别赶来上班。弄不好气喘吁吁地跑来,还是要迟到几分钟。迟到给人的印象不好。那么,您就干脆打个电话来,说个什么理由,要来得迟一点。您与其迟来一刻钟,倒不如迟来三个小时。您要去理发或者干诸如此类的事,也可照此办理。我们在上班时间长的头发,当然要在上班时间理喽!”

“这种见解是合乎逻辑的。”

“是啊,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吗?如果您掌握了这些诀窍,我肯定您能在这儿干得很好。”

“嗯,我已学到了各种诀窍,多谢您的关照。”

“嘿,这是应当的,我们是同事嘛。不过,您能对我说说,您是怎样搞到这份差事的吗?为什么要您熟悉各部门的情况呢?通常我们只做某一项工作。”

诺伊鲍尔说:“要我熟悉各部门的情况,是因为老板一退休,我就要接替他。那位老板是我的岳父。”

仿制品

——[日本]木裕志

午夜时分,老者酣梦正浓,突然被人摇醒,睡眼矇眬之时,见一个蒙面汉子站在床边,一支油光黑亮的手枪正指着他。此情此景让他睡意全消。呼救吧,独门独户,一人独居,有谁会来救他。无奈,老者试着对蒙面人说:“你、你、你……”

蒙面人喝道:“别啰嗦!把保险柜打开!”

“我、我、我……”老者披衣坐起,死盯着蒙面人手里的那把手枪。

“别磨蹭!”蒙面人摆摆手枪有些不耐烦地说。

老者穿上衣服和鞋,喊道:“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移开屏风。露出墙上的铁门。扭动机关,铁门便自动打开了。哇!保险柜里装满了稀世珍宝。老者一辈子以贩卖古董为业,这些都是他的珍贵收藏。

蒙面人看到这么多珍品激动得不得了,一把推开老者,“好啦,我自个儿来!”他把老者绑到椅子上,把金银珠宝装进皮包,然后扬长而去。

次日清晨,做饭的女佣为老者解开绳索,并报了警。闻讯赶来的警官问老者:

“蒙面人拿的是什么武器?”

“一把手枪。”

“是用手枪逼着您打开保险柜的?”

“是的。”

“都拿走了什么?”

“稀世珍宝,无所不有……折合成现金,值XX亿元。”

“什么?”警官瞪大了眼睛。这可是个天文数字。

看到警官吃惊的表情,老者笑笑说:“不过,那些东西都是假的,根本不值钱。”

“您是说,蒙面人拿走的是根本不值钱的假货?”警官的脸色平和了,“就是说,您用仿制品骗了他。可是,他若是个行家,您想过吗?他发现您用假的骗他,说不定会开枪打死您。”

“那我倒不担心。”

“怎么?”警官又一次感到惊讶。

老者狡黠地笑了笑,说:“因为,他拿的也是把假手枪。不瞒您说,我最拿手的本领就是鉴别一件东西的真伪。他那把假枪,岂能逃过我的眼睛。”

妙在其中

——[日本]安田雅史

山田去闻名遐迩的专业店并不是为了品尝味道鲜美的面汤,而是要把事先准备好的死蟑螂扔进汤碗里,然后敲诈店主,弄几个零花钱用用。

此时已经过了繁忙的午饭时间,店内客人寥寥无几。店里的人——后厨房有三个男的,前堂有两个女的。山田环视整个店内,并没有人注意他,便趁机偷偷地抓出死蟑螂扔进汤碗里了。

“喂!来一下!”山田随即高声叫道。

女服务员走了过来,山田便厉声指责说:“瞧瞧这个!这么脏的东西为什么在面汤里?”

女服务员看到面汤上漂浮着的死蟑螂,一时说不上话来,不知所措。

“对……对不起……”当女服务员语无伦次地道歉时,山田的火气更大了,他气势汹汹地说:“把你们老板叫来!我有话同他说!”

“请您稍等一下。”女服务员慌慌张张地跑到后厨房去了。

其他就餐的客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盯着山田这边看,山田则恶狠狠地回敬了他们一眼,于是大家就都移开了视线。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来到山田身边。

“我是店主。”这人向山田打过了招呼,当他看到碗里的蟑螂时,便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太对不起了,我们实在是做了件无可辩解的事情。我们一时疏忽了。”

“说什么?一时的疏忽?!”山田瞪了老板一眼。

其他客人的目光又被吸引过来。老板好像很为难的样子,皱起了眉头,请求山田到后屋去。

后屋就是厨房了,里面装着面汤的不锈钢汤锅、大而又深。老板把山田领到那口大汤锅前边,压低了嗓音,悄声说:“先生,我请您看一下,本店的汤里放着的隐秘调味料。”

山田探出头,往那汤锅里一瞧,只见那汤上面漂浮着好多只蟑螂。

山田觉得胃里有东西在往上涌,赶忙跑到近处一个下水道那里开始呕吐起来。

“畜生!竟然用蟑螂调起特殊风味来了。”山田这样想,“好,这样一来我的计划实行起来就更容易了。”

止住了呕吐的山田逼近站在他背后一直一动不动死盯着他的老板说:“用蟑螂给面汤调味儿,你这个店坑人不浅呐!我不能坐视不管!我要让大家都知道!”

山田这么一嚷,老板装出一副好像很害怕的样子说:“您说什么?蟑螂?指的是这个吗?”山田顺着老板的手指看去,菜板上面放有竖着切开的半个紫茄子和四五个做成蟑螂形状的茄子碎片儿,“做这个东西非常容易的!”

老板把一个汤匙似的器具拿在手里,在茄子上一按,就压出来一个蟑螂形状的茄子片儿。

“什么?你耍我!”山田恶狠狠地骂道。老板却很坦然地说:“话又说回来了,先生,您在您的汤碗里看到了蟑螂,为什么就没有呕吐呢?”

猿蟹之战

——[日本]芥川龙之介

那一次,猿强行夺走了螃蟹的饭团,这下可把螃蟹激怒了。他和臼、蜂、卵一起,杀掉了怨敌猿。——当然,首先必须说明的是,在此之前,猿和蟹是好朋友。然而,猿被杀确是事实。

啊,如果没有这回事该多好!蟹仍住在他的洞中,臼仍在厨房灶头上,蜂也在那屋檐下的巢里,卵仍在米箱之中过着太平无事的日子。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如人愿。他们杀了猿、报了仇之后,全被警官捕获,关到监狱之中了。经过多次调查取证,最后法官判主犯螃蟹死刑,臼、蜂、卵等从犯无期徒刑。听了这个故事的读者,也许会对他们的命运感到惊讶:它们为什么被判得这么重呢?

据螃蟹交待,他用饭团和猿交换柿子,但猿不肯给他熟柿子,给他的是青柿子,并且还伤害了他——把柿子狠狠地砸到了他脸上。但蟹与猿在交换之前并没有任何协议,虽说是拿饭团换柿子,但也并未特地说好是熟柿子。而且,也不能说用青柿子砸他的脸,就对他心怀恶意,这种说法缺乏足够的证据。因此,为螃蟹辩护的、具有雄辩家称号的某律师除了乞求审判法官的同情之外,好像也找不出其他办法。事情已成定局,审判结果无可争辩,所以螃蟹的律师只好一边替螃蟹擦眼泪,一边对他说:“想开些吧。”律师得了一大笔钱财,最后仅仅说了句“想开些吧”,这可是谁都做得到的哟。

对此案的报道中,报界几乎无一同情螃蟹,甚至非难说:“螃蟹杀死猿,只不过是为了泄私愤而已,这种行为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无知和轻率,出于猿侵占了自己的利益而自己愤恨不平所致。在法制健全的社会里,仅仅为了泄私愤而杀人,完全是一种愚蠢而疯狂的行为。”而且,商会所会长、某男爵先生的意见也倾向此说法,他还论断说,螃蟹杀死猿的这种行为,多少也受了当今流行的危险思想的侵蚀。因而,自从此事发生以后,除雇佣保镖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外,他还养了十只虎头狗,随行防身。

螃蟹的复仇行为在所谓的有识之士眼中也未得到好评。某大学教授、博士从伦理学的角度出发,得出螃蟹杀死猿的行为完全是出于报复心理,其行为也称不上善意的行为。某社会主义首领也说,因为螃蟹把饭团呀、柿子呀作为私有财产而重视,所以主犯蟹及其同伙——臼、蜂、卵等人都持有反动思想,就事论事,臼、蜂、卵等人推波助澜,也许他们都是国粹会成员也未可知。就连佛教某宗的宗师也发表言论说,螃蟹大概不知道我佛慈悲,即便猿用青柿子砸他的脸,但如果知道佛祖慈悲的话,就应该心生怜悯,不应恶意相报。啊,我想应该让螃蟹听听我讲的佛义,哪怕是一次也好!……还有许多各界名士也对螃蟹的报复行为持批评意见。

只有一位替螃蟹讲话,那是一位酒侠兼诗人的某个众议院议员。他认为螃蟹的复仇行为和武士道精神相一致。但他的理论却被认为是落后于时代的,因此无人理睬。而且据报纸某闲谈栏目所载,这位议员几年前参观动物园时,被猿尿湿过衣服,也许他对猿猴也怀恨在心。

读者也许会同情螃蟹,但螃蟹的死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他们可怜螃蟹,只不过是妇人之仁、孩童的怜悯心罢了,天底下螃蟹之死随处可见。在螃蟹被定罪的那天晚上,审判官、检察官、律师、看守、刽子手、教诲师等人大睡了四十八小时。而且,他们都在梦中梦见了天国之门。据他们所说,天堂与人间大有相似之处。

螃蟹被处死之后,螃蟹的妻子成了妓女,其动机究竟是因为贫困,还是因为她自己的性情,那就搞不清楚了。

螃蟹的长子自父亲死后,在报刊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说是“幡然醒悟”,不久就登上某公司经理的宝座。他有时把因同类相残而受伤了的螃蟹朋友拖进自己的洞中。这件事被引作克鲁泡特金相互扶助论中朋友相助的最好例证。

二儿子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了小说家。当然,因为是小说家,所以在他身上也时常有迷惑女人的事情。三儿子因为是个笨蛋,无所作为,是个彻底的螃蟹,每当他出门散步时,握着的饭团总要掉下一两个来。因为他最喜欢的东西就是饭团,因此他又用他那大大的钳子把掉了的饭团捡起来。而高高的柿子树树梢上只有一只正在抓虱子的猿——此后的事不说大家也猜得到了。

据此看来,螃蟹和猿争斗,最后螃蟹必定为天下所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实。寄语世上的读者,你们大概就是螃蟹了!

品德考验

——[匈牙利]厄尔凯尼

工厂的大门离我下车的大水井附近只有百十来步远。工厂位于群山之中,山上到处是葡萄和树木,不少地方为架高压线已被砍伐干净了。

在山区,工厂的大门也让狗看守。一看见我,狗就从传达室的小屋里一跃而出,怒气冲冲地向我飞奔而来,疯狂吠叫着,满嘴白沫,露出尖利的牙。中途它停下了,歪着头观察着,似乎在考虑怎样制服我。

我曾经被狗咬过,咬我的是我朋友家的一条纯种狗。看见这条狗向我扑来,我站住了;我在想,一条小小的杂种哈巴狗,不同于那种残忍、凶狠、喜欢突然进攻和追袭的大狗。虽然它并不起眼,可我还是往后退了。

当我第二次从车上下来时,这狗又来了,它朝我摇尾巴,双膝跪着,以景仰不已的神情望着我。它看到,我是乘小卧车来的。它还跑到我的脚下撒娇,要我挠痒。

我挠着它的耳朵,心里不禁想:“真是只卑鄙势利的畜生!”

奇迹

——[匈牙利]米盖斯

结婚两年的夫妻,仍然十分恩爱。可是,近些时候他们经常为了钱吵架。“主要的是——要忍耐,”一天晚上柯瓦奇克对自己的妻子说,“房子里阔绰的摆设,以及小汽车和别墅,这一切我们都会有的。”

“主啊,快到十年后吧!”妻子叹了一口气说。

此刻奇迹发生了:时间推移,光阴缩短。转瞬间,十年的光阴飞逝而去。

“柯瓦奇克!”妻子惊叫了一声,“快来看啊!”

丈夫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房间里摆设着昂贵的家具,地板上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

“哦!”柯瓦奇克似乎明白了,“我们长了十岁,你的愿望实现了。奇迹发生了……”

夫妻俩兴奋地拥抱、亲吻。妻子再次看了看四周,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为什么叹气?”柯瓦奇克问。

“小汽车,还有别墅,我都有了……可有一点我不明白。在我身份证上的姓怎么变成了是弗罗依戴斯呢?”

柯瓦奇克拿过妻子的身份证,仔细看了看,然后沮丧地说:“明白了,在这十年里我们离了婚,而你已经第二次嫁人了。”

“这怎么可能呢?”维拉小声地说。

柯瓦奇克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他看到他本人已被从这套房子注销了户口。

“天哪!”他叫着说,“你的丈夫随时都会出现在眼前。”

就在此时,门铃声响起,柯瓦奇克无法可想,只能躲进柜子里。维拉流着眼泪去给现在的丈夫——卡齐米·弗罗依戴斯博士开门,然而,他们根本就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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