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安往西二十公里,便是曾经作为秦代帝都的咸阳。古人称山南水北为阳,咸阳地处北山之南渭水之北,因而得名。时至汉代,咸阳易名渭城,唐诗中或称咸阳,或云渭城,实为一地。两千多年前,迷信武力而轻视文化的项羽,一把火,将当时全国最大的城市咸阳烧成一片焦土,我们至今在杜牧的《阿房宫赋》里,仍可看到那熊熊的火光。但是,如果项羽复生,他纵然能烧掉秦朝的千宫百殿,却烧不掉诗人的诗句,因为它已长驻在读者心中。最著名的当属王维的《渭城曲》: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此诗或名《阳关曲》,或名《阳关三叠》。所谓《阳关三叠》,是因为咏唱时,首句不重复,其他三句都叠唱。这首诗另有一题作《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是秦朝的首都,唐代的重镇,更是诗人的名城。
自王维《渭城曲》一出,千百年来,渭城便令旅人伤感,离人伤怀,也令天下的读书人伤神了。台湾诗人余光中曾在《高速的联想》中写道:中国最浪漫的一条古驿道,应该在西北。最好是细雨霏霏的黎明,从渭城出发,收音机天线上系着依依的柳枝,挡风窗上犹渑着轻尘,而渭城已渐远,波声渐渺,在阳关三叠的节拍里走向西北。是啊,果真如此,当为浪漫,然而,如果真在渭城分别故人,或者真在渭城告别故乡、踏上征途,当事人恐怕就不会这么轻松浪漫了。试看杜甫的《兵车行》: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成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千云霄。
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边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
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这首诗是讽世伤时之作,也是为历代所推崇的杜诗名篇。诗中写父母送别儿子、妻子送别丈夫出征的悲惨情景,描绘了一幅震人心弦的别离画面,旨在讽刺当权者穷兵黩武给人民带来的灾难,充满着对战争的谴责。诗中离别的地点是在咸阳桥头,桥头一别,天各一方,那些远行人可能踏上的是不归路。他们还有凯旋的时候吗?
他们的父母妻儿,又要伫立凝望,还要在渭桥边徘徊多久呢?
试看刘元淑的《妾薄命》:
自从离别守空闺,遥闻征战赴云梯。
夜夜愁君辽海北,年年弃妾渭桥西。
崔仲容的《赠歌姬》也有同样的内容:
水剪双眸雾剪衣,当筵一曲媚春辉。
潇湘夜瑟怨犹在,巫峡晓云愁不稀。
皓齿乍分寒玉细,黛眉轻蹙远山微。
渭城朝雨休重唱,满眼阳关客未归。
然而,此城已非彼城,此桥已非彼桥。隋唐之后渭城城址屡经搬迁。现在的咸阳市,是明代在渭水驿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而唐代的渭城,原址在今天咸阳市的西北。现在你在咸阳市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王维送元二时那样杨柳青青的客舍了。
星移斗转、沧海桑田,“咸阳一火便成原”(《废宅》吴融),历史淡忘了许多,时光磨灭了许多,唯一消磨不尽的,恐怕正是千古不绝的阳刚之气吧。
让我们再诵读唐人那些豪壮的诗篇:
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成阳。
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
——令狐楚《少年行四首》(其三)
新丰美酒斗十千,成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王维《少年行四首》(选二)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
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王维《观猎》
渭城是唐都的近郊,唐人西行的第一站,也是唐人告别的驿站,唐诗中写到渭城或者咸阳的很多,许多都是激情洋溢的,体现着大唐雄风,充满着慷慨激昂的豪情。读罢使人激情澎湃,热血沸腾。作为当时咸阳的标志性建筑咸阳桥也饱经沧桑,见证了唐人的风貌。
现在游人踏上新修的咸阳桥头,俯仰天地,思接汉唐,在唐诗中再回味大唐气象,不禁会感从中来,思绪万千,在一个山水俱阳的城市感悟唐诗中的阳刚之气,这本身就是一种幸运,本身就令人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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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碑林
西安市碑林位于南城墙魁星楼下,因碑石丛立如林而得名。这里是收藏我国古代碑石时间最早、名碑最多的地方。它始建于北宋哲宗元祜二年(1087),原为保存唐开元年间镌刻的《十三经》、《石台孝经》而建,后经历代收集,规模逐渐扩大,清始称“碑林”,1992年正式定名为西安碑林博物馆。该馆是在西安孔庙旧址上扩建而成的一座以收藏、研究和陈列历代碑石、墓志及石刻造像为主的艺术博物馆。其拥有浩瀚的藏品,丰富的文化内涵,被世人誉为“书法艺术的渊薮”、“世界最古的石刻书库”,为研究我国古代历史、书法及绘画艺术提供了极为珍贵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