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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泥泞、崎岖、漆黑的山道上摸爬了几个小时,黎明才在山坳处找到孤零零的一户人家。他去敲门,房主人以为是窃贼,不肯将门打开。黎明再三表明自己是生意人,遭人绑架了,刚脱逃出来,希望能找点吃的和找件衣服御寒,说破了嘴皮,主人将信将疑,打着手电,透过窗缝向他细细打量,见真不像窃贼,才将门打开了。
房主人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有两个儿子,到外地打工去了。老俩口拿了许多话来问黎明,黎明对答得天衣无缝,于是,老俩口对他没有了戒心。老大爷说:“这年头,做点生意是艰难,挣钱难不说,挣了钱还得提防着坏人。人心不古呀,我儿子讲,他们老板也遭人绑架过,报官了,公安局去查,你猜都猜不着,歹徒竟是那老板的舅子花钱请的。真是认钱不认人!”
老大娘起床替黎明烧了一壶热水,端到黎明跟前,要黎明将就着捂把脸。
黎明洗过脸,精神好多了。他脱下浑身泥浆的湿衣服,对老爷说:“大爷,我的衣服都湿透了,拜托能找两件你儿子的旧衣服给我穿吗?我给点钱你吧,冻着了咱就不好赶路了。”
老大爷乐呵呵地笑着说:“给啥钱呀,娃有几件破衣服放在家里,你不嫌弃就拿去换一换吧!”
他叫老伴去给黎明找了几件旧衣服出来。
黎明换上了,勉强合身。他说:“大爷,你儿子和我差不多吧,高矮、胖瘦、还有年龄?”
老大爷说:“那不,大儿子满28,小儿子满25,都吃饭不长了。”
“娶媳妇了吗?”黎明又问。
“难呢,山上穷,祖祖辈辈都穷,姑娘往河坝走,谁会往山上跑!老大谈了一个,说是春节回来酬客,快了。他们在城里买了一套旧房,还说接我们去住哩。山上呆惯了,哪儿也不想走!”老大爷取了一些木炭出来,生上一盆火,和黎明一边烤火,一边唠嗑。
黎明说:“你儿子孝敬,城里条件好,能去就去吧!”
老大爷一摆手,固执地说:“城里死了进高烟囱,哪有咱山上埋在地里好。再说,娃那旧房,楼上楼下的,上了年纪,爬不动的。”
老大娘煮了一大碗鸡蛋面条来,要黎明吃。黎明感激不尽,他狼吞虎咽地将面条扒了个精光。他担心项锦利组织围追,不敢逗留,问了一下时间,天快亮了,于是,取了点钱给老大爷,起身就要告辞。
老大爷不仅不收钱,反而还要强留黎明住两天。老大爷说:“咱乡下人,厚道。你住下,等你大娘给你把衣服洗了,晾干,穿上了再走。你记得着,不择时候来看一看;记不着,就当没这回事儿一般。”
黎明回答道:“大爷,你的深情厚意我牢记在心里咧,我一定会来看望你老人家的。可是我得赶路,有笔生意必须回去抓紧时间处理。脏衣服就放在这儿吧,合适的时候我来取。”他问老大爷,“到岭南有多远,好赶车吗?”
老大爷说:“不远,翻过这座山就是岭南了。赶车要到山下,有二十多里地。”
黎明想,车是肯定不能去赶的,他只能走路。虽然翻山越岭对于他来说,异常艰辛,但安全。他从老大爷的口里确知了过山的道路和翻山所需要的大致时间。他相信韩静按照他纸条上写的,已经回了岭南老家,或者到了她爸的船上。杨再途让他跑,就是在给他一条生路一个机会。他如果不设法找到韩静,拿到录音磁带,他就愧对杨再途的良苦用心。不管韩静去了何处,总之,先找到她家没错。韩静即使不在老家,也一定会给她哥给她母亲留个信,以便黎明能和她取得联系。
天蒙蒙亮,黎明就上路了。老大爷给了一顶草帽他,说遮遮风雪。黎明觉得正好,能恰如其分地将自己装扮成一个乡下小伙子。
他对老大爷谎称是下山赶客车,结果出了门,转个弯,就径直往上山的羊肠小道钻。茂密的松林里,积了薄薄的一层雪。黎明很少见到积雪,所以虽然疲乏,寒冷,然而心情却格外的舒坦和惬意。傍晚时分,雪停了,晦涩了数日的天空,露出夕阳血红色的媚脸。黎明站到一块突兀的岩石上,向山下眺望,莽莽林海,使他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他得抓紧时间赶路,因此,只稍停留了片刻,就又马不停蹄地奔走起来。天擦黑,他翻过山垭口,进入了岭南的辖地。下山比上山快,大约一小时后,他到了半山腰的一煤矿旁。煤矿是私人老板开的,有几排木屋和几十个工人。
他去找饭吃,老板问是干啥的,他顺手指着一片楠竹林说:“做楠竹和木材生意的,到山上去看林地,回来误了路。”
老板见他虽然穿着陈旧,但眉清目秀,气宇不凡,也就相信了他说的话。老板说:“山上的楠竹和杉木好,能伐到山下去卖,定能卖个好价钱。国有林咧,你本事不小,神通广大吧!”
黎明说:“谈不上什么神通广大,做生意嘛,总想多赚几个银子。不过,为了那片林地,我倒是找了不少关系找了好多熟人。不怕笑话,县公安局的刘局长我也找了。”
“呀,你认识刘局长?”老板一听黎明说出刘局长,马上眉飞色舞,羡慕、崇敬、讨好之情,溢于言表。
黎明见机行事,以老卖老。他得意地说:“咋不,刘局长和我可熟了。方正脸,大个子,50多岁,老牌子大学生,挨过整,对吧?”
“对,完全对,人很正直。哎呀,兄弟,咋早不认识你呢,我开这煤矿,批炸药,公安局老是卡脖子,每次只批那么一点,脚都跑断了。帮个忙,如何,在刘局长面前说句话,给个方便。当然,也不为难你,能帮就帮,不能帮就拉倒。事不办情谊在,来,咱俩结拜做个兄弟,今后凡事相互多帮撑点!”
老板说得唾沫横飞,抓起黎明的手就要对拜。
黎明也装出豪爽的模样,他说:“小事一桩,我给刘大哥说一声不就行了吗?包在我身上。”他拱手给老板作了个揖,表示已经认同了老板的提议,不过他心里却在想:什么结拜兄弟,还不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逢场作戏罢了。
老板大有相见恨晚之势。他立即叫几个工人去食堂弄了酒和丰盛的饭菜来,盛情款待黎明。
老板自我介绍说:“曾云,38岁,岭南石沱人。”
黎明回答:“张来福,29岁,长仁湖人。”想起韩静也是石沱的,顺便问,“你是石沱何处人?我去过,认识一个女孩。”
老板问:“叫啥名字?”
黎明说:“不说也罢,女孩那么多,难道大哥你都认识?”
老板不高兴,争辩道:“你把大哥看得多孬种,在石沱,不认识我 的人很少,我不认识的有眉目和来头的女孩也不多。说,叫啥名字?”
黎明笑了笑,回答道:“韩敏!”
他说韩敏而不直接说韩静,是怕露了破绽。韩敏和韩静是同学,认识韩敏,就有可能认识韩静。
“哎呀,我以为是谁呢,莫非就是那个在城里被打死了的小姐嘛,她和韩静一块去城里,死了,韩静就去你们长仁投靠了一个大款,据说是警察,写小说的,对吧,韩静的哥韩林不知对我说过多少次了!”
黎明暗自高兴,没想到毫不费力气就遇上了认识韩静的人。因此,他追问道:“韩林和你啥关系?”
“说来话长,韩林以前也在这里打工,自从他妹韩静从福州回来,傍了大款,他就不做了,他说他回家去准备顶他爸的班,到船上。以前他爸要韩静顶班,韩静有落脚处了,转而让韩林去。我们一个村的,他家离我家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
“那韩林去顶班了吗?”黎明又问。
“顶鬼的个班,工人早就不兴顶班了,不过韩林好像是去了他爸的船上,到底去干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兄弟,你问这干啥?”
“不干啥,随便问问。”黎明回答着,心里却在盘算如何从曾云那里得到韩静更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