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苍大野险如斯,持斧牛儿救我时。
七十余年万里外,破窑梦寐一题诗。
——1964年生日记幼时诗
!19世纪60年代,太平天国覆灭后,被称为西捻的捻军在陕甘一带与当地的回民起义军联合起来,同清王朝的军队展开浴血奋战,终因寡不敌众,被强暴的清政府军镇压下去。
苦难深重的陕甘地区的百姓,战祸刚息,天灾又至,连年干旱,滴水不降,禾苗枯焦,寸草不长。在低洼之处,偶尔也稀稀疏疏地有点禾苗,但蝗虫一过,统统啃个精光。陕甘大地,一片萧瑟,昔日的绿洲,尽成赤地。清朝易孔昭、胡孚骏、刘然亮等人所著《平定关陇纪略》一书记载了当时陕甘之地的灾荒景象:“死者既暴骨如莽,生者复转徙之他。蝗旱继之,疠疫又继之,浩劫之余,孑遗有几?方是时,千里萧条,弥望焦土。”连受命镇压这次回捻起义的陕甘总督左宗棠也不得不承认:“千里荒芜,弥望白骨黄茅,炊烟断绝,被祸之惨,实为天下所无。”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饥民,拖儿带女,扶老携幼,向东逃荒乞食。于右任的外祖父一家,就是这成千上万的饥民中的一户。
于右任的外祖父是甘肃静宁县的农民,姓赵。连续几年的天灾人祸,使本来就不富裕的赵家,沦为赤贫,妻子因劳累、忧愁过度,在贫病交迫中死去,如果再不弃家逃荒就食,自己和两个孩子很快就会饿死。左思右想,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带着两个孩子,加入逃荒大军。
赵家大叔用背篓背着两岁的儿子,手牵着七八岁的女儿,忍饥挨饿,边走边乞,每天只行得二三十里。走到邠州(今甘肃宁县南)长武之间的一个山谷里,女儿的双脚肿得如同大人的脚一样大,脚底起泡磨破后已开始溃烂,她步履艰难,每走一步都感到钻心般疼痛,不断地呻吟叫唤,有时坐在地上不肯起来。这样拖下去,一家三口都有饿死在荒野的可能。赵家大叔没办法,只得狠心把女儿丢在荒凉的山谷中,背着儿子,挥泪离去。
荒野,一眼望去杳无人烟的荒野,恐惧和孤独一起向这个小女孩袭来,她吓得号啕大哭,到后来声嘶力竭,唯有呜咽了。眼看夕阳西下,在这荒凉的山谷里,万一遇到饿狼,那可怎么办呢?一想到狼,小女孩更加惊恐,她顾不得脚痛难忍,睁大了双眼四处搜寻,两耳谛听这荒野中传来的任何细微的声音。
远远地,有声音随着晚风一阵阵飘拂过来,慢慢地由远而近,丁丁当当,西响东鸣,好像是驼铃的声音。她精神为之一振,似乎脚也不痛了。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向西走了几步,攀登到一块岩石上,站在高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果然是一支骆驼队,缓缓地朝她这儿走来。于是,她竭尽全力,用嘶哑的嗓子喊着:“大叔!大伯!救救我!”“大叔!大伯!快救救我呀!”
在那苦难深重的年代里,下层的劳动人民都极具同情心。骆驼队的商贩们为了生活,长途跋涉,横遭兵匪洗劫,死于非命者有之,遇到无法抵御的自然灾害,死于沟壑者更有之。所以,当他们看见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被遗弃在这荒山野谷时,顿起恻隐之心,马上停下来,给她水喝,给她东西吃。当他们得知她的父亲在今天上午才把她丢弃在这里时,几个人一合计,决定将她带上,兴许还能追得上她的家人。就这样,他们把女孩子扶上骆驼,急忙赶路。第二天,果然在途中碰到她的父亲和弟弟。
赵家大叔丢下女儿后,一路上悲痛欲绝,踽踽而行,心里总感到做了亏心事,对不起苦命的女儿。……突然,耳际仿佛传来女儿叫喊“大大”的声音。大白天怎么会做梦,莫非是思念女儿产生的幻觉?“大……大!”赵大叔断定,这声音肯定是女儿在叫喊着自己,四下一看,蓦然见女儿好端端地坐在骆驼上。他一下子明白了,一定是骆驼队的商人救了女儿。这时,他羞愧、内疚、感激和喜悦之情,一齐涌上心头,不知对几位救命恩人说什么才好。骆驼商人们说了几句劝慰的话,还送了他一点散碎银子做盘缠,便径自赶路去了。后来,赵家大叔一家历经千辛万苦,最后逃到陕西泾阳县云阳镇附近的庄头村落户。12年后,经媒人介绍,这个女孩嫁给了于宝文,即后来于右任的父亲,而那个女孩便是于右任的生身母亲。那背在背篓里的幼儿,是于右任的舅父赵思恭。由于他长时间在背篓里未下地活动,日子长了竟成了个跛子。
于家世居陕西泾阳斗口村。所谓“斗口”,就是白公渠的分水处。早在二千年前的西汉初年,在郑国渠的南面,就开凿了这条白公渠,引泾水入泾阳、高陵等地并注入渭水,使这一带四五千顷农田得获灌溉之利。有些历史学家曾说:秦之富,得之郑国渠;汉代之富,得利于白公渠。话虽有点夸张,但也说明了郑、白两渠在古代的重要地位。所以,自古以来,这一带就是关中富庶之地。
清朝中叶以后,统治者屡次用兵镇压陕甘地区的回汉人民起义,水利设施不断遭到破坏,天灾人祸不绝,老百姓无以为生。从于右任的祖父一代起,就背井离乡,外出谋生,于家后来迁居三原。三原县地处嵯峨山东南麓,因其县南有丰原、西有孟侯原、北有白鹿原,故称“三原”。自秦汉以来,它是郑、白两渠的主要受益地区,一直被视为关中“壮县”。但自清咸(丰)同(治)之后,兵燹和天灾绵延不断,“壮县”三原也苦不堪言。所以,于右任的父亲于宝文在村塾里只读了两年书,迫于生计,在他12岁的那年(1866年),就跟着哥哥于宝铭(汉卿)和乡里戚友步行到四川谋生。
于宝文开始是在顺庆(今四川南充)学手艺,后来转到岳池刘子经开的当铺里打杂。当铺的掌柜名叫马芰洲,字丕成,是明儒马谿田的后代。提起这位马谿田,笔者还得略微介绍一下宋明理学。宋代理学分为四大流派,即:濂溪周敦颐,洛阳程颢、程颐,关中张载,闽中朱熹,他们五人,又称“宋学五子”。而清末陕西学派和思想,受关中学派影响最大,关学在宋儒诸派中,自成体系,独树一帜,张载之后,代有传人,到明末益为广远,如马谿田、李二曲等,是继承和发扬关中学派的佼佼者。这一流派轻词章考据,重名节,尚力行,戒浮华,以克己复礼为立身之本。故关学门下,多践履笃诚、质直好义之士。清末陕西关学的代表人物是贺复斋、牛兆濂等人。因为关中学派对青少年时代的于右任曾有过相当影响,李二曲的“自奋自立,超然于高明广大之域”,是于右任奋发图强的座右铭,故在此插叙一番。马芰洲也是陕西三原人,又因其祖先为明代大儒,故颇为自豪,平时有暇,喜刻先人遗著,但因店务缠身,时刻时辍,成书很慢。于是,他就叫于宝文做他的助手,学习刻书。时间过得真快,这种刻书生活一晃过了9年。此时,于宝文已经24岁,到了成家的年龄了,在家人和亲友的不断敦促下,他带着积攒起来的工钱回到陕西探亲,经人撮合,与逃荒来的赵家姑娘结了婚。时为1878年。
于宝文婚后在家住了几个月,终因家境日绌,不得不离开新婚的妻子重新去四川谋生。原说过一二年便回家团聚,不料这一去便成为与新婚妻子的永诀。1879年的阳历4月11日(阴历三月二十日),于右任诞生在三原东关河道巷。赵氏临盆时,多亏嫂嫂房氏(于宝铭之妻)多方照料,才总算母子平安,使在困难中的赵氏感到一些安慰。
由于丈夫常年在外,家里的重担全落在赵氏一人身上。家境不好,于右任生下后母亲又奶水不足,故体弱多病。赵氏只顾照料孩子,自己产后没有得到较好的调养,身体也日趋消瘦,家中又无钱寻医抓药,日复一日,以致身染沉疴,卧床不起。
这时,于右任的伯母房氏已回娘家半个多月,心里却一直惦念着生病的赵氏。她们俩虽是妯娌,但情同姊妹,加上两人的丈夫都常年在外,共同的命运把她们连在一起,互相照顾,互相体贴。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吧,一天晚上,房氏突然做了一个噩梦:在凄风苦雨中,墙头立着一个妇人,面似赵氏,手牵一男孩,流着眼泪,向她招手。房氏一惊,醒来才知是一个噩梦。
噩梦预兆不祥,莫非赵氏不行了,前来“托梦”?想到这里,房氏匆匆忙忙赶回三原东关河道巷家里,果然赵氏气息奄奄,危在旦夕。赵氏拉着她的手,边哭边托付后事:
“我怕活不了几天了,孩子他大大又不在家,我只好把他托付给嫂嫂了,请你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来看待。我们今生是妯娌,来世我愿做你的弟妹或妻子,来报答嫂嫂的恩情。”
赵氏在病中,一则思夫,二则牵挂刚两岁的儿子,再加上无钱治病,这个多灾多难的青年妇女,虽熬过了饿殍横陈的灾荒之年,却无法熬过这漫无尽头的艰辛生活,她就这样撇下了幼儿和丈夫,撒手人寰了。
于右任在母亲去世时,还不满两岁,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他全然不记得,长大后还是从伯母那儿听到一星半点对母亲模样的叙述:“你母亲的脸方方正正的,心口如一,那是我最忘不了的。”
虽然母亲的印象在他脑海里几乎等于零,但他对母亲崇敬之情却是十分深厚。1929年陕西遭受了历史上罕见的旱灾,于右任回陕参加救灾活动,在三原时特地到斗口村祖茔扫墓,祭祀后写的“斗口村扫墓杂诗”六首中,第一首就是《先母赵太夫人》,是献给他母亲的。1941年10月,于右任时任监察院院长,趁赴青海、甘肃考察之便,特地前往母亲的老家甘肃静宁县“寻根”。在归途中,他还特地绕道长武,凭吊他母亲逃荒时被外祖父遗弃之地。
由于母亲早逝,于右任把对母亲未报之恩推及到他的舅父赵思恭身上。他的舅父是一个没有文化的残疾人,于右任在南京时,常把舅父接到南京于公馆住。每遇吃饭时,于家经常有客,而且都是政治舞台上显赫一时的人物,于右任并不因为来宾的社会地位而冷落他的舅父,总是把跛子舅父让在上席首位,并向客人们郑重介绍这是他的舅父,以致使当年目睹此情此景的宾客在数十年之后也难以忘怀。
母亲去世后,于右任为伯母房氏所抚养。
说起这位伯母,真可算得上是在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优秀文化陶冶下,产生的无数既平凡又伟大的妇女中的一个。她的娘家是陕西泾阳县杨府村人,世代务农。她家是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父亲兄弟五人,他们有十五个子女,她排行第九,自幼家里的人和村里的人都叫她九姑娘。这个九姑娘能干极了,农活和针线活样样出色,里里外外一把手,很受家里人和村里的人的敬重,村里人在勉励妻子和女儿时,往往以九姑娘做榜样:“你跟九姑娘比,还差着呢!”她17岁嫁给于宝铭,婚后不久,于宝铭外出谋生,她和丈夫聚少离多,弟媳赵氏去世时她才27岁,以侄为子,把抚养于右任看作是自己的事,以不辜负赵氏临终的嘱托。在她50岁时,她丈夫在外所娶刘氏庶妻所生之子于伯靖,因父母双亡,被人送回三原,她又含辛茹苦把于伯靖抚养成人。
丈夫远在他乡未归,弟媳赵氏已去世,侄儿又经常闹病,平时生活困难甚多,于是,房氏决定回娘家去住。弟弟赶了牛车到河道巷来,把她和于右任接到娘家,并为侄儿就医治病。
房家有二十几口人,虽然劳动力多,但农田收入也很有限,要维持这么多人的生活并非易事。但娘家的人一向敬重九姑娘,视幼年丧母的于右任如九姑娘之子,人人钟爱。于右任在这个大家庭过得很畅欢,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所以,有一天于右任突然问伯母:“哥哥姐姐们都姓房,唯独我姓于,为啥?”伯母才把寄居在房氏外家的原委告诉他。不久,东关河道巷的房子又遭火灾,要想回去也回不成了。就这样,于右任在伯母娘家差不多住了9年。
虽然房家的人不讨嫌他们母子俩,但村里的人短不了总有些闲言碎语,特别是在每日农活结束后,在晒麦场上“喝汤”(吃晚饭)时,邻居的话题短不了会议论这位带着侄儿久居娘家的九姑娘,为她这一生就这样度过而叹息。一位好心的婆婆对九姑娘提出了忠告。后来于右任在《于太夫人行述》中这样写道:
里中老妪某曰,“九姑娘抱病串串侄儿,欲了今生,岂不失算?况儿有父,父有一子,即提携长大,辛苦为谁?又闻其伯父已卒于南方,尔以青年长寄母家,眼角食能吃一生乎?”伯母曰:“受死者之托,保于氏一块肉,非望报也。设无此病儿,无此母家,不为傭以食力,则为尼以事神。失节背信,神其殛我!”
九姑娘的“非望报也”的话语,充分显示了这位勤劳、纯朴的农村妇女的志气。她虽生于乡里,且不识字,未闻“圣贤之道”,但她的这种高尚品质,使人们赞叹不绝。
陕西自经战乱后,农田半荒,农民多兼营畜牧,以维持生计。于右任五六岁时,看见表哥房敏事用积攒的压岁钱买了一只价廉的跛羊,牧放了几个月,就生了几只活泼可爱的小羊羔,于右任羡慕不已,缠着伯母要给他买一只表哥那样的跛羊,伯母不忍拂他的心意,用三百文铜钱买了一只跛羊。于右任十分欢喜,天天赶着这一瘸一瘸的跛羊,同村里的儿童去放牧。
转眼到了冬天,村头村尾附近的羊草甚少,牧童们大都到比较远的荒野去放羊。有一天,于右任未告诉伯母,私随一群年纪比他略大些的牧童到荒郊地带去放牧。羊群在荒地啃草,牧童在旷野嬉闹,于右任在坟边专力挖掘野红根(河南人称它为牵巴巴,可食)。突然,荒草丛中跳出三只狼,朝羊群猛扑过来,放牧的孩子和羊群四散惊逃,两只跑不快的跛羊落在后面,被两只恶狼窜过去各攫一只,还有一只狼朝于右任身边窜过来,在距离他数尺的墓旁,瞪着发亮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在附近地里割苜蓿的青年农民杨牛娃丢下筐子,手持镰刀飞奔到于右任身边,一手护着幼小的于右任,一手持镰刀朝饿狼挥舞,同时把于右任往腋下一挟,朝村里跑去。
这时,房氏已从其他牧童那里得知于右任他们遇狼的消息,急忙从家中奔出。当她想到于右任是牧童中年纪最小的,恐已遭不测时,两脚酸软,连步子也迈不开,只好匍匐道中。这一惊竟惊出一场病来。
经过这次变故,房家兄弟觉得让孩子们放羊游荡,不是办法,兴许还会发生野狼的乱子。他们与村里的人商量,准备办一所私塾,收容成天嬉耍的孩子。村里的人也觉得让孩子们识几个字总是好的,赞成办私塾。凑巧有一位宿儒第五(复姓,他是东汉大司农第五伦的后人)先生,六十多岁了,因为家里穷,准备离开家乡栒邑县到外县去打短工,听说杨府村要办私塾,便毛遂自荐,在杨府村的私塾任了塾师,塾址就设在村上的马王庙中。第二年的春天,于右任7岁时(实足6岁),也进了私塾,开始启蒙读书,散学后再帮舅父到田间拾麦。
第五先生在这所私塾授课前后两年,看到于右任穿的衣服虽然破旧,但总是缝补浆洗得干干净净,不像一个没有娘的孤儿,心里很有感触,也很羡慕。后来第五先生离馆时,还抚摸着于右任的小脑袋叹息地说:“世上没有母亲的孤儿多着呢,哪能个个都像你这样幸运呢?”原来第五先生幼年时也是孤儿,所以才有这样的叹息。
每年的寒食节(或清明),伯母一定带着于右任到斗口村去扫墓。杨府村距斗口村约十二里,房家的舅舅们有时还驾着牛车送去接回。到了于家墓地,伯母指着一座一座的坟墓,郑重地告诉他,这一座坟是你于家的什么人,那一座坟又是你于家的什么人。……当走到赵氏坟前时,伯母叫于右任向母亲跪拜,并站在一旁祝告:孩子今年几岁了,在这一年里读完了几本什么书,在学堂里老师夸奖他不错,弟妹你放心吧!伯母的诚笃祝告,于右任听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淌。他想,伯母始终记着母亲临终的托付,我如果不努力读书,不但对不起死去的母亲,也对不起抚养我的伯母。为此,于右任读书更加发愤了。
1929年于右任50岁时,适遇陕西发生大灾荒,他为救灾到三原,还特地回到杨府村房氏外家,看望舅母及诸表兄弟,并作诗五首,追忆儿时的读书生活:
一
朝阳依旧郭门前,似我儿时上学天;
难慰白头诸舅母,几番垂泪话凶年。
二
无母无家两岁儿,十年留养报无期;
伤心诸舅坟前泪,风雨牛车送我时。
三
记得场南折杏花,西郊枣熟射林鸦;
天荒地变孤儿老,雪涕归来省外家。
四
桑柘依依不忍离,田家乐趣更今思;
放青霜降迎神后,拾麦农忙散学时。
五
愁里残阳更乱蝉,遗山南寺感当年;
颓垣荒草神农庙,过我书堂一泫然。
于右任写这些诗时,房氏伯母已去世五年,出于对伯母的热爱和思念,爱屋及乌,他对房氏外家的亲属备极关怀,视房家的晚辈犹如自己的子女,他们男婚女嫁,于右任总是亲自主持,以报伯母养育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