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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围棋、投壶盛极一时

两晋南北朝时期士族官僚尚清谈、乐宴饮而怠于政事的习气,使向有文雅不俗之称的围棋活动日益风行于上流社会中间,被目为“手谈”或者“坐隐”。而传统的投壶之礼也因其能“悦举坐之耳目,乐众心而不倦”,深为一些帝王将相所好尚。许多看惯了乱世诸般陆离怪状的文人学士,也常常以对坐弈棋、饮酒投壶来躲避尘世,解愁消忧。因之,围棋和投壶在这一时期呈现出历史上少有的兴盛繁荣景象。

西晋初年,“仅足守成之才而当开创之世”的晋武帝司马炎,首先把围棋引入宫廷,常召朝廷大臣入宫对弈,终日不倦。当大将杜预上表密陈伐吴大计时,司马炎正与中书令张华激烈厮杀在棋盘之上,无暇他顾。其孙晋愍帝早年为皇太子时,也颇好此道,与国舅贾充之嗣孙贾谧结为弈友。但两人都年少气盛,常为“弈棋争道”而大动口舌,有时甚至拳脚相见,引起晋宗室成都王司马颖的强烈不满,一次曾厉声呵斥贾谧道:“皇太子国之储君,贾谧何得无礼!”贾谧惧而不服,告状于其姑贾皇后。贾皇后一阵枕边风便把司马颖吹出了京城,赶往邺郡,使本为小儿游戏的一场弈棋最后竟发展成为宫廷权力争斗。在文人名士中最嗜尚弈棋的是久负“事母至孝”之名而又放荡不羁的阮籍。据《晋书·阮籍传》记载,当家人惊报其母死亡时,阮籍正与人弈棋方酣。对方闻此噩耗,慌忙起身求去,却被阮籍一把拖住不放,“留与决赌。既而饮酒二斗,举声一号,吐血数升”,踉踉跄跄地奔回家去。

及至东晋南朝,伴随着清谈玄学的空前流行,弈棋之风愈加炽盛。在上流社会中从帝王贵族到州官郡守,都莫不爱尚弈棋,并以此相夸示。东晋初年号称与司马氏“共天下”的王导父子均弈棋成癖,遂成家风。《晋书·王导传》云王导常手执尘尾,口饮美酒,与其长子王悦对弈于高堂华室,父子二人时为“争道”而各不相让,闹得面红耳赤。王导的次子王恬,更是“多技艺,善弈”,被时人目为南渡以来枰盘第一高手。在声名权势方面与王氏家族并驾齐驱的谢氏家族,也以“手谈”为家传娱乐,代出此道名人。宋、齐、梁、陈各朝君主爱好围棋者也大有人在。宋文帝刘义隆曾命人遍录当时围棋高手对局图谱,藏于后宫,视若珍宝,时时取出把玩欣赏。其子宋明帝刘彧更嗜棋成痴,为了把全国各地精于弈技之人尽行网罗于朝廷,特诏设围棋官于州郡县邑,任命其庶弟建安王刘休仁为“围棋州都大中正”,四名大臣与棋道高手为“小中正”,两人为“清定访问”官,在京城建康开设衙门,总领其事,负责察访举荐全国弈棋名家。这大概是我国历史上最早设立的国家围棋管理机构。灭宋建齐的齐高帝肖道成早年以军功起家,及穿上皇袍后则专以弈棋自娱,常召直阁将军周覆和给事中褚思庄对局宫中,且“累局不倦”。以佞佛而名扬天下的梁武帝萧衍,亦有弈棋之癖,史书上记载他“每与(人)对棋,从夕达旦”(《梁书·到溉传》),并曾作《围棋赋》,称赞围棋是“君子以之游神,先达以之安思;尽有戏之要道,穷情理之奥秘”(《艺文类聚·巧艺部》)。

由于弈棋风尚盛行朝野,南朝时不仅出现了评定棋艺高低的“棋品制”,而且还多次举行全国性的围棋比赛。棋品制参照九品官人法,将天下棋手分为九个等级,亦称“九品”。据《艺经》记载,当时的围棋九品制中的各个品级都有专门名称和划分标准,“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棋手的品级往往由皇帝任命举世公认的弈棋大师负责审查评定,或者直接在围棋对抗赛中产生,基本上是公正的。但也有一些“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是依恃其显赫的权势地位而强行跻身于九品高手之林的。如肖道成棋艺并不甚精,且常有悔子劣行,只因其是“真龙天子”,故名列围棋第二品。齐明帝萧鸾“好围棋,甚拙”,是一个不堪造就的弈林蠢材,竟被一些惯于谄媚拍马之徒推升为第三品。毫无自知之明的萧鸾还愤愤不平,认为所得品级过低,遂向名列第一品的王抗数次提出挑战,要求与之“依品赌戏”。王抗自然不敢与当朝皇帝争雄,每次都故意饶着让萧鸾取胜,并奉承他说:“皇帝飞棋,臣抗不能断”。萧鸾听后颇有洋洋自得之色,对围棋更“好之愈笃”(《南齐书·虞愿传》)。

后来,南朝产生的围棋九品制随着中日之间文化体育交流的频繁传入东瀛,演变为日本现在依然流行的围棋九段制。

在南朝时期,规模较大的全国性围棋比赛有两次。一次是由齐高帝肖道成亲自筹备组织并自任总裁判的比赛。当时全国各地的围棋好手都云集都城建康,展开激烈的争夺战。最后决赛由瑯邪人王抗与吴郡人褚思庄角逐冠亚军。两人开盘后一直由清晨对抗到黄昏始下完第一局,担任裁判的肖道成困倦至极,哈欠连天,只好下令收棋散场,明日五更天再决胜负。大概王褚二人都是初逢劲敌,心情紧张,均未随大家离场休息,王抗席地而卧于棋盘之旁,褚思庄则“达晓不寐”。这次大赛结果是王抗技高一筹,战胜褚思庄,位居棋品第一,成了名扬大江南北的“棋圣”。褚思庄和会稽人夏赤松并列第二名,其他参赛棋手亦按其成绩定级列品。时人评价参加这次大赛的各围棋国手风格说:王抗棋路精熟,妙招不绝,褚思庄“思迟,巧于斗棋”,夏赤松则“思速,善于大行”(《南齐书·肖惠基传》)。

第二次全国围棋大赛是在梁武帝肖衍统治时期举行的,这次大赛还将比赛结果张榜公布,告知天下,“登格入品”即榜上有名的竟达二百七十八人之多,号为一时之盛。在这二百七十八人中,还有一年方八岁的小小围棋国手陆琼,引起京师轰动,“号曰神童”(《陈书·陆琼传》)。

当时北朝弈棋之风虽远弱于南朝,但也代出棋坛高手,南北双方亦有过棋艺切磋与交流。据《北史·范宁儿传》记载,北魏围棋名手范宁儿曾随朝廷使臣出使南朝,与江南“棋圣”王抗对抗争锋,结果使王抗推枰认输,范宁儿“制胜而还”。

在两晋南北朝围棋兴盛史上,既有大敌当前、弈棋自若的千古美谈,也有以棋赌物、因弈废事的种种劣迹。《晋书·谢安传》记载当前秦苻坚亲自指挥八十三万人马与东晋八万弱军决战于淝水时,东晋征讨大都督即军事总统帅谢安却在后方别墅与客对坐弈棋,神情泰然自若。其侄谢玄派人从前线送来战报,谢安“看书既罢,便摄放床上,了无喜色,棋如故。”一直提心吊胆陪他弈棋的客人有点憋不住了,再三询问战果,满脸惊慌恐惧之色。谁知谢安却缓缓落子于棋盘,徐徐回答道:“小儿辈遂已破贼”。但棋罢收局后这位在客人面前故作镇静的谢大都督,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之情,竟在内室门槛上跌了一跤,折断了木屐高跟,成为围棋史上的一段逸事趣闻。

俗语云:“物极必反”。由于高门华族和文人学士都嗜尚弈棋,无日无度,致使棋坛之上弊窦丛生,对社会造成一定的危害。当时最大的弊端莫过于假“手谈”、“坐隐”之名,行浪博豪赌之实。如上文所提到的谢安曾与另一士族张元以一座别墅为赌注弈棋于游宴之后,双方的亲朋好友都分立两旁为其观阵助威。结果谢安大获全胜,把赢来的豪华别墅当场赏给其外甥羊昙。宋开国君主刘裕更是荒唐至极,与时列棋技第三品的黄门侍郎羊玄保以围棋决赌,赌注竟是执政理民的宣城太守一职。羊玄保轻取刘裕后立即被授予此职(《宋书·羊玄保传》)。梁武帝肖衍听说大臣到溉家中有一块玲珑剔透的奇石和一部古人缮写珍本《礼记》,便邀到溉以此为赌与其下棋,“溉并输焉”(《梁书·到溉传》)。因棋废读废事者史书上也屡有所载。如《魏书·甄琛传》记载,青年秀才甄琛“入都积岁,颇以弈棋弃日,至乃通夜不止”,常令跟随仆人为其秉烛夜战,“或时睡,顿大加其杖”。凡此种种弊端,当时即遭到一些有识之士的谴责抨击。晋时名臣陶侃为荆州刺史,到任后见部下佐史沉湎于围棋博戏而不理政事,致使桌案生尘,公牍民状堆积如山,即强命他们将所有弈博棋具全部缴出,尽数投于大江之中,并厉声斥责道:“围棋,尧舜以教愚子;博,殷纣所造。诸君并国器,用此何为?”(《晋中兴书》)。曾自叹是“三为亡国之人”的北齐著名文学家颜子推对弈棋无度之弊亦深恶痛绝,大加鞭挞:“围棋有手谈坐隐之目,颇为雅戏。但令人耽愦,废丧实多,不可常也。”(《颜氏家训·杂艺篇》)但在当时弈棋之风愈演愈烈的社会历史条件下,这些有识之士的警告呼吁显得过于微弱无力,并未引起多大反响。

两晋南北朝时期,与弈棋之风并行不悖且得到广泛开展的另一项体育活动是投壶。这一时期的投壶活动已经完全失去了讲礼示仪的内容,演变成为一种愉悦身心的观赏性游戏,风行于士族和文人的宴饮交往中,其形式也趋于多样化,技艺更加精巧。

史载魏晋之际的玄学大师王弼,官为朝廷尚书郎却经常“不务正业”,“乐游宴,解音律,善投壶”(《三国志·魏志·王弼传》)。著名文学之士傅玄也爱尚投壶,曾作《投壶赋序》一文,盛赞投壶活动是“所以矫懈而正心也”(《太平御览》卷七五三)。一些中下层地方官吏也雅好此戏,且不乏艺精技绝者。如丹阳县尹王胡之“善于投壶”竟能紧闭双目投矢入壶,令人拍案称奇(《太平御览》卷七五三引《晋阳秋》)。迨至东晋南朝,投壶风尚益盛不衰。南齐竟陵王肖子良与文学侍从柳恽好夜宴投壶,两人饮酒皆自称海量,投技也旗鼓相当,常常通宵达旦不分胜负。有一次肖子良竟因此而误了早朝,齐武帝怒稽其故,肖子良诚惶诚恐,只得以实情禀告。谁知齐武帝也酷爱此戏,听完之后反而转怒为喜,令人抱矢提壶于朝堂之上,让当场表演一番。肖子良抖擞精神,操矢连投,妙招迭出,赢得文武百官的阵阵喝彩。齐武帝更加高兴,立赐绢帛二十匹以嘉其能。

据《颜氏家训·杂艺篇》记载,南朝流行的投壶形式最常见的是汉武帝时郭舍人创制的“骁”式投壶法,“唯欲其骁,益多益喜”,并且出现了诸如“倚竿”、“带剑”、“狼壶”、“豹尾”、“龙首”、“莲花”等种种新奇名目。其中“莲花骁”最为精妙,难度也最大。当时名闻天下的骁投高手有汝南周□、会稽贺徽等。特别是贺徽能“一箭四十余骁”,并能“置壶其外,隔障投之,无一失也”,被誉为江南一绝。北朝也风行骁投之法,但其技艺比起南朝来却大为逊色,有时甚至“举国遂无投得一骁者”。当时的壶具已设双耳,一壶遂成三孔,中为壶口,两旁为耳孔。耳孔小于壶口,故以矢贯耳要有相当的耐心和高超的技艺,计算胜负时“耳算”也加倍于“口算”。

投壶活动也深为一些贵族妇女所爱尚。晋时的大富豪石崇有一宠妓,“善投壶,(能)隔屏风投之”(《太平御览》卷七五三引《晋书》)。《古今图书集成》卷七九七《投壶》辑有南朝梁时无名氏所作的《华山畿》一诗,诗云:“夜相思,投壶不停箭,忆欢作娇时。”显然是描述当时一妇人夜间以投壶来稍解相思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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