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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对时局政事的揭露和抨击

郁达夫除了用小说、散文、诗词等来叙述心中的苦闷,表现对国家对社会的不满外,还用了相当多的力量去从事杂文的写作。粗略统计,郁达夫一生发表过的杂文有400余篇,并且这一文学样式已经成为他宣传革命、打击敌人的有力的武器。郁达夫杂文的内容可以说人生、政治、习俗、文化等无所不涉,但大多却与国事、民情、国民革命以及民族解放战争等息息相关。尤其是在抗战时期(即郁达夫在新加坡的那段时间),作者几乎是倾全力于这一类文章的写作,他那淡雅的名士情趣不见了,突现出了战士的本色。在那明白晓畅的文句里,我们可以看到作家那昂扬旺盛的战斗意志,他为中国人民在抗日战争中所表现出的觉醒与牺牲精神所鼓舞,为那些优秀的知识分子以艺报国的节操所振奋……统观郁达夫杂文,可以说这是作者在一生的文学创作中极富有思想性的部分。从这些文章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他要求平等反对压迫的人道主义思想、民主主义情绪以及他那爱国、忧民的赤子之心。

我们应该知道,郁达夫是在非常特殊的历史时期和生活环境中去写这些文章的。这段时间,日本帝国主义正在中国巩固和扩大它的占领地,建立伪政权,威逼利诱蒋介石同他和谈并使其妥协;中国共产党则在坚持抗战、坚持团结、坚持进步中带领人民继续前进。在国际上,德、意、日形成伐共轴心,积极准备在中东会师;新加坡的华侨爱国抗日的情绪是普遍高涨的,但侨领宗派之间很不团结;而国民党的“海外部”又在挑拨离间,排斥异己。在这样环境中的郁达夫,从物质上来说,虽然比较富裕,但精神上却是很枯寂的,比不上当时在国内的郭沫若和同样从文学家转上新闻战线的夏衍,他们有强大的共产党作后盾,在对敌斗争中,他们可以得到及时的向导和后援。而郁达夫却是处于“万里投荒”的战场上,没有依靠,没有后盾,只能是孤军奋斗……然而,他却凭着爱国主义的激情、学生时代的社会科学素养和横溢的文学家才华,三天一篇社论、两天一篇杂文,写下了那么多的“政治诗篇”。仅凭着这种精神、勇气与爱国的热情,便足足可以给那些对郁达夫缺乏了解或只有曲解、误解的人,提供极为宝贵的认识。

也许是由于离开了熟悉的江南故土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漂流海外、生活不定、应酬繁忙,来不及涵养情思、锤炼文笔的缘故,更可能是为了战时“应急”的需要,因而郁达夫在南洋时所写杂文,有些篇章笔法比较粗糙,艺术上也不够讲究(对此,我们是不能苛求他的)。不过从总体来说,郁达夫杂文的艺术性还是比较高的,其中有不少的作品(尤其是在这之前的一些作品)仍然还保持着他过去的写作风格(其笔法颇似鲁迅)。如《写作闲谈》:言简意赅,切中肯綮;《说木铎少年》:借古讽今,一针见血;《杂谈七月》:文字委婉,涉笔成趣;《杭州的八月》:从容不迫,挥洒自如……

1922年1月,爆发了轰轰烈烈的香港海员大罢工,从那以后,我国人民群众的爱国反帝运动蓬勃兴起,它像暴风骤雨似的袭击着残破的旧中国,给予了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以沉重打击。这不仅促进了全国人民的觉悟,而且也给了郁达夫很大的启发和激励。因而,当一些别有用心的军阀和官僚,曾用“赤化分子”、“共产分子”等莫须有的罪名来陷害革命人民和自己的同胞时,郁达夫对他们的阴谋进行了揭露:

现在在中国最流行的是“赤化”两字。凡政治上的政敌,互相倾陷,要哀求英美日本的援助的时候,就说对方是“赤化”了。

与“赤化”两字相类似的,是“共产”。骂主张稍为新一点的人为共产党,我觉得比一口含糊的骂人家赤化,还要进步一点。在我们中国,在那里实行恶意义的共产的,只有军阀官僚,是谁也知道,谁也曾经说过的。所以我想劝劝攻击共产党的诸君,你们若要攻击,请拿出实力来,把那些军阀先杀个干净再说。几个附和军阀的官僚,也应该给他们一个人一个子弹。因为这些畜生,才是你们所攻击的真正的共产蛋。至于那些光是纸上谈兵,空中画饼的学生们,还不能说他们是共产主义的实行者,尽可由他们去研究共产主义的真义,是在什么地方。(《牢骚五种》)

与此同时,对于当时“攻击共产党最激烈的”国家主义派,他也进行了痛斥,说他们“当事功未立之先,就以国家主义者自命,歌于斯吃于斯,坐高车驷马于斯”,像“虾蟆在田里一天叫到晚,但水蛇一来,不声不响的一口就把它吞了去”(《牢骚五种》)。这些言论表明,郁达夫在当时已有了相当激进的思想,表现了他对革命的拥护、支持和对反动腐朽势力的深恶痛绝。

郁达夫曾在当时军阀官僚和政客聚集的北京生活了一年多(1923年10月到京,1925年2月离京),亲眼看到了中国政治的腐败和社会的黑暗,以及不少青年知识分子到处遭受迫害的悲惨情景,为此,他在文章中不时迸发出反叛的呼声。他说:

我想看看你们的威武,究竟能持续几何时?……像我这样的无力的庸奴,我想只要苍天不死,今天在这里很微弱的发出来的这一点仇心,总有借得浓烟硝雾来毁灭你的一日!杀!杀!死!死!毁灭!毁灭!我受你的压榨、欺辱、蹂躏,已经够了,够了!够了!(《给沫若的旧信》,后改题为《给沫若》)

在《给一位文学青年的公开状》中,郁达夫又指出,在那样的社会里,只有“会爬乌龟钻狗洞的人”才能够过好生活,单靠拿一张大学文凭,天上是不会自己“下起珍珠白米的雨来的”。在这里,作者告诉青年一个生活的真谛,即“应该起来反抗”。他甚至认为,做土匪是最高尚的行为,并直接劝青年去“做贼”,去偷那些也是偷自别人的人的东西,如此才有生路。这里自然有作者的愤激之词,作者提出的方法也并不可取,但是字里行间却燃烧着抨击丑恶旧社会的愤怒烈火,喊出了青年内心的苦闷和他们要求反叛的呼声。这时期的郁达夫是个民主主义者,他的这种进步思想是合乎历史发展规律的,是向上的,并且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郁达夫的民主主义思想还表现在他追求自由和对民主的渴望上。如在《艺术与国家》一文中他说:

我们生来个个都是自由的,国家却要造出监狱来幽囚我们。我们生来都是没有污点,可以从心所欲,顺着我们的意志作为的,国家偏要造出法律来,禁止我们的行动。我们生来都是平等,可以在一家之内如兄如弟的过去的,国家偏要制造出许多令典来,把我们一部分的同胞置之上位,要求我们的尊敬和侍奉,同时又把我们一部分同胞,置之极处,要我们拿了刀去杀他们,或者用了刑具去虐待他们……

啊啊,现在的法律,都是国家为自家的便利而设的禁令,哪里有丝毫正义在内呢?

这段时期,在郁达夫的杂文中,我们随处可以看到他那要求自由、要求平等、反对压迫、反对束缚的民主主义情绪。

1933年,国民党反动政府对思想文化界实行了残酷的法西斯统治。5月14日,逮捕了作家丁玲、潘梓年,6月18日暗杀了“民权保障同盟”执行委员兼总干事杨杏佛……作为该同盟上海分会执行委员的郁达夫,也在被秘密通缉之中,尽管如此,郁达夫没有惧怕,仍然保持着向来所具有的爱憎之心,坚持斗争,伸张正义。9月1日他发表了《暴力与倾向》一文,文章中作者借谈《明史》里成主对铁铉用酷刑的一段记载,讽刺和抨击了国民党政府的法西斯暴力统治:

第一,是中国人用虐刑的天才,大约可以算得起世界第一了。就是英国的亨利八世,在历史上是以暴虐著名的,但说到了用刑的一点,却还赶不上中国现代的无论哪一处侦探队或捕房暗探室里的私刑。杠杆的道理,外国人发明了是用在机械上面的,而中国人会把它用在老虎凳上;电器的发明,外国人是应用在日用的器具之上,以省物力便起居施疗治的,而中国人独能把它应用作拷问之助。从这些方面看来,则成祖的油锅、铁棒,“割肉令自啖之”等等花样,也许不是假话。

第二,想用暴力来统一思想,甚至不惜用卑污恶劣的手段,来使一般人臣服归顺的笨想头,也是“自古已然,于今尤烈”的中国人的老脾气。

此外,郁达夫还表达了决不屈服于国民党政府暴力统治的意志。因此他又说:

私刑尽管由你去用,暴力也尽管由你去加,但铁铉的尸骨,却终于不能够使他北面而朝,也是人类的一种可喜的倾向。“匹夫不可夺志也”,是中国圣经贤传里曾经提出过的口号。“除死无他罪,讨饭不再穷”,是民间用以自硬的阿Q的强词。(《暴力与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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