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稚晖(1864—1953)民国元老,书法家、教育家。
小滢回忆
有关吴老先生的回忆
吴稚晖先生是孙中山的好友,是民国元老级人物,孙中山、汪精卫、******都敬重他。我1944年看到他时,他已经八十岁了,1946年再次看到他时,他没有一点儿老的面相。他脾气很怪,有些人认为他是个疯子,因为他和别人完全不一样。他也是诗人、书法家、教育家,著有《国音字典》等等。他的一生非常不寻常,也和******总理有交情。吴老的一生非常丰富有趣,他当过大学校长、监察院委员,1948年,国民党政府召开的第一届国民大会,吴先生被推为主席团成员之一。他一生写过许多文章和书,兴趣广泛。很久以前,他在日本就参加了同盟会。我的二叔陈洪写过一本他的传记。
吴老在我的纪念册上题了字,还画了画,画有大佛和小佛,这我认为很可能是人世间惟一留存的吴老的画,墨迹有存,但是他的画我没有在其他书刊见过。他那时刚从敦煌乘汽车回重庆,路上经过乐山,来看我们。事情大概如此。他是当年带我父亲到英国读书的,那时我父亲陈西滢才十五岁左右。我的堂弟告诉我说,吴稚晖的外祖母是陈家人,吴稚晖早年丧母,因此他外祖母把他带到无锡陈家。吴家七代以来都是独子,所以他没有兄弟姊妹。他是我父亲的表叔,我祖父的表哥。在陈家,吴老和我祖父自小在一起,一起读书等,后来他把我的父亲带去英国,又把我二叔带去法国,所以吴稚晖和我父亲家特别亲。因此他也特别喜欢我。
这一天,吴先生从敦煌考察回来,同钮永建同时来到乐山,他们高兴地为我画画题字。当时,成都派护卫保护他们,因为吴先生在国民党的地位很高,保卫工作相当严密。先生见到来人紧随,大骂“我们又不是犯人,为什么要看着我们啊”?来人报告说,县长要来看望您……也被吴老拒绝。吴先生特别怪,尤其是作为与孙中山同时代的民国元老,就属他资格老,可是他的外表很难与他的社会地位等同。当年他非常朴素,穿着可以说是非常旧的旧衣,不修边幅,很邋遢。
小时候父亲给我讲过这样一个发生在吴先生身上的故事。我父亲当年被选为国民参政会的参政员,但是父亲好像没有参加过一次会议就出国了。听父亲说过,有一次,国民参政会开会,吴先生入场,门口执勤的卫兵却拦住不让吴老先生进,根本不信这个人是参政员,他索性就在门外找到一个台阶坐下休息。直到大会开始,一贯对于吴先生也让三分的******焦急地问,吴老先生怎么没有来?派人出去找,才了解了情况。他说,谁叫你们把门的不许我进去?
吴老先生因为穿着太邋遢,没有什么像样的衣服,招徕很多麻烦以致多次被打。比如坐船,国民参政员乘船外出可以享受头等舱的待遇,他坐上去,竟然被检查人员认为是欺骗,还挨了一个巴掌。后来才知道打错了,打手来道歉赔罪。
我记得四十年代抗战期间的重庆,因为要迎接美国副总统华莱士(译音)来访问(珍珠港事件以后美国希望与中国合作),为了接待他的到来,重庆临江周围街道上的厕所全部拆除,吴先生对此十分不满,就蹲在地下排便,被人斥责,还被扇了一个耳光,吴先生说,把厕所都拆了,我有什么法子,总不能吃了不拉吧?后来打人者才知道这个老头儿是大名鼎鼎的民国元老,急忙来道歉。
吴先生对于******不满意,经常拿他身边的人糟改开心。比如,他爱养猫,四只猫都起了******身边高官的名字。叫哪个名字,哪只猫就真听话来到先生身边。吴老先生的家也非常朴素,我印象他家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床铺很多,用来招待朋友,房间拥挤,床上有床,床下也有床,为的是可以挤着住,可以招待更多的亲友。他家的家具非常简单,就是有一个比较是像古董的碗,自己用,我印象中的他就如同济公一样。潇洒得像济公,简朴得也像,我小的时候受他的影响,也经常拿一把扇子,模仿济公,扇子上写着“精忠报国”四个字。
别看这个“济公”,他与济公最大的不同点就是懂好几国的文字呢!
吴老是1953年去世的,享年89岁。
记得吴先生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都患有很严重的病。
罗家伦先生抗战时期任中央大学校长,抗战时中央大学迁入重庆沙坪坝,我在重庆时常看见他,他非常爱小孩,特别爱逗我,用手杖捅我的脖子。近年,我与罗先生的女儿罗久芳取得联系后,延续了两代人的友谊。她为我从他们父女两代历史学家的丰厚史料积累中找到我父母的书信墨迹近四十封,给我邮寄到伦敦,她对于历史研究严谨,对于朋友的热忱,值得敬佩。她还告诉我,她的父亲与吴老先生是忘年交。以下是罗家伦先生的文章,他写的关于吴先生的文章概括了先生的品德与学识。
名家谈名人
我所了解的吴先生(节选)
罗家伦
吴先生的交游很广,许多当时的名流,如蔡元培先生等都是他的好朋友。吴先生的成就和贡献是多方面的。在教育文化方面他的贡献很大。吴先生的眼光非常深远,他看出我们中国虽然同文,但各省的读音却有很大差别,这是民族团结的大障碍。所以在民国二年,他担任了全国读音统一会的会长,制定注音字母(后改为注音符号),致力于统一全国的读音工作。吴先生深通中国文字声韵之学,对西方文化与科学方法也有很深刻的了解,所以他知道怎样使他的方法科学化,知道怎样去说服别人,有计划、有步骤地贯彻自己的主张。他所领导的全国读音统一运动,不仅是中国文化的一大交流,而且增强了中国全民的团结。
吴先生的学问浩瀚无比,包罗万象,思想亦颇能符合时代潮流。在过去,中国许多学人都昧于国际知识,夜郎自大,看不起西洋文化,而先生却能客观冷静地来做研究和比较。他非常反对张之洞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主张,他认为先有了“西学为用”的主观观念再来谈此一问题,其结果必致只见中学之体,而不见西学之用。吴先生有自己独特的看法,有真知灼见,故能言人之不敢言,主张人之不敢主张。
吴先生的言行对中国近代政治有很大的影响,他虽然不做官,但每当民族面临危机之时,吴先生辄挺身而出,绝不回避。他的朋友如果对国家有贡献他一定支持赞助,不遗余力;如果对国家民族的利益有违背,他就毫不留情的予以攻讦,一秉至公,全无私意,使人望而生敬。吴先生与汪精卫是好朋友,但当汪卖国行迹暴露以后,他马上用其犀利的笔,予以诛伐,就是例子。
吴先生毕生服务国家民族,但从未任过官职,一生布衣,闲云野鹤,逍遥自得。他欲言,别人无理由干涉他;他欲行,别人也亦无理由干涉他。他给人的印象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不可测度。
名家后人群言堂
吴稚晖与国民参政会
罗久芳
父亲早在北大学生时代便认识了吴稚晖先生,并结成了三十多年的忘年交。1920年他到唐山去参观吴老办的工业专门学校,也一同去过煤矿和京奉铁路制造厂;并听到吴老谈他在巴黎办中国大学、回国推行“西文汉读法”和“注音字母”等创见,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1925年父亲在德国留学时写了一篇《吴稚晖与王尔德》,投给《现代评论》发表,后面有小滢父亲的附记,这是他与小滢父亲陈源(西滢)先生的最初结识。1960年代父亲主编的史料中有《吴稚晖先生选集》上下册,《吴稚晖先生墨迹》,与《吴稚晖先生全集》(共十八册)。
1937年“七七”事变发生前,国民政府正开始筹备实行宪政。为了团结各党各派,沟通朝野意志,集中力量对日抗战,1938年组成的“国民参政会”,是一个议会雏形的咨询机构。其成员都是各地区、党派和集团的民间(非官方)精英,包括了吴稚晖、张伯苓、董必武、章伯钧、傅斯年、梁实秋等二百多人。我的母亲张维桢也曾任第二、三、四届参政员,记得她开会时住的女参政员宿舍里,有吴贻芳、邓颖超、史良和王明(陈绍禹)的夫人。1948年行使“五权宪法”后,参政会才告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