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业成到办公室后，打了个电话给卫国：“卫国，我昨天实在是太忙了，顾不上回你的电话，找我有什么事？”
“如果方便，我到你办公室来。”卫国说着，挂了电话。
进了业成办公室，卫国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听说华总出事了。”
提示一下，今年的半年工作会后，华源公司如其他企业一样，在经理或副经理前，都千篇一律地加了个总字，简称时，便直接称×总或×副总。
“乱说，好好的，出什么事啊？早晨我还看到他的。”
“哎呀，业成，骗别人可以，我怎么也不会骗你的。”卫国在公开场合一口一个梁总，私下里，还是习惯叫业成。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我们家小薛的一个关系特别好的女同学，她爱人在市委组织部，说是华总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女的非要嫁给他，华有家有口的，老婆贤惠漂亮、知书达理，女儿都上大学了，他在外面不过是玩玩而已，要离婚，是不可能的。何况那个女的，哪点都比不上他老婆。这个女人，风骚得很，虽然没有结过婚，但有很多隐隐约约的故事，跟华算是比较公开的。那女的说，自己虽然年龄比华小不了多少，但没有嫁过人，华这样做，岂不是糟蹋了她一世好名声，让她以后怎么做人。俩人吵了很久，没有个结局，女的一气之下，告到市委组织部。天下最毒妇人心，这句话一点不假。”
“这话，你可千万别在外面说。”
我知道，我不喜欢搬弄是非的人，更不可能自己去搬弄是非。周书记到龄了，华总又出了这事“好了，不说了，哥们，你去忙你的吧，我马上要出去一趟。”
卫国应了一声，便离开业成的办公室。
一会儿，业成打了个电话到秘书科：“袁峰，你打个电话到车队安排一辆车，马上陪我去兴隆基地看一下船坞建造情况。”
“好的，梁总，我在车队等您。”
业成刚锁上办公室的门，一抬眼，走道的尽头，华盛大转身进入洗手间，早晨见他时，业成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对劲，这会子，感觉到他一副有气无力、萎靡不振的样子，好像元气一丝丝地游离出了他的身体，那一堆骨肉失去了支撑，失去了凝聚力，散乱了，垮塌了。他想这可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是卫国的一番话导致的心理暗示。
到了兴隆基地，船坞建造现场一派繁忙景象，主抓这个项目的工程师龚学林是作为人才引进的。当时，是否建造船坞，公司领导层持两种不同意见，华盛大等三人持反对意见，梁业成等二人持肯定意见，周书记和另外一位的态度比较含糊。业成为此事，单独与周书记交换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公司要朝着做大做强的目标去努力，必须实现主业的发展腾飞，现在船舶出哪怕一点点的小问题，都得去船厂维修，每年花在维修上的资金累计起来相当可观。建造一个船坞，前期投入不小，但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也就是说，我们具备了基本的船舶维修保养条件，运输后劲会更加强大，我们要着眼于未来、着眼于长远。同时，我们还可以承揽外部市场的修船业务，抢占一份市场份额。周书记担心人才、技术力量问题，业成委婉地说，现在是市场经济体制，于企业来说，人才、技术力量的问题，完全可以实行“走出去、引进来”的战略方针。
“再有个把月，就可以试运营了。”龚学林欣慰地说，接着，他侃侃而谈地介绍了近来项目建设情况。
“龚工辛苦，船坞的建造，你立下了汗马功劳。”业成取下戴在头上的钢盔，用手抹了一把汗。
“哪里哪里，我们做技术做业务的，谈不上辛苦，像梁总这样深谋远虑公司的经营发展，才真叫辛苦。”龚学林谦逊地说。
“呵呵，中餐食堂的伙食怎么样？”
“还不错，对于吃，我没多少讲究，我们这儿的兄弟们，都粗枝大叶的，我看没有一个人吃不饱或者饿肚子的。”说着，几人一阵笑。
“好的，你们忙吧。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协调的事情，直接打电话给我。”
“梁总不与民同乐，共进午餐吗？”
“不了，公司还有很多事情。”
从基地往小车旁走时，袁峰说：“梁总的魅力非同小可，这是公司上下一致的反映。”
业成不置可否地打了个哈哈：“夏儒才在计算机中心做得怎么样？他没有怨我吧？”
“我感觉还不错，他本来就是学计算机的，当初分配时，不知道为什么把他弄到总经办当秘书，还分给了您？”
“小夏是个很务实的小伙子，太务实的人，有时候头脑就有点转不过弯来，做秘书，他的确不太适合，我提拔他半级让他去搞老本行计算机，是为他好，也说不准，像他这么坐得住肯钻研的人，日后还真能在专业上有所突破有所发展。”
“是的。当初把小夏安排给您做秘书，是洪主任的意思。有人说，当初洪主任是您的上级，现在您成了他的上级，说他这些年不知道怎么混的，到现在原地踏步踏。”
“不要乱说。洪主任把总经办主任算是做到家了，在这一块，他是非常有经验的。总经办主任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做得好应该，出一点问题出一点小错，都在领导眼皮子底下，立即就可能挨批。之所以到现在没有动洪主任，可能是领导实在物色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梁总说得对。有件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袁峰小心翼翼地说。
“你是我的秘书，我的很多信息，还需要你提供，有什么事直说。”
“我听说，医院的职工对院长范习雯的意见非常大，说她这个女人对上溜须拍马，对下心毒屁眼黑，是个极其变态的女人，职工的岗位工资最低时只能发到百分之三十。”
“这事，我也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些风声。”
“医院人说，范习雯是华盛大的人，大家敢怒不敢言，还说，这个女人长得像个苏联老大妈似的，怎么就有本事把华盛大给搞定了。”
说着说着，俩人便到了小车前。
这天中午，业成没回家，随便在食堂吃了点饭，就去总经办坐会儿。办公室里没回家的几个人湊在一起打80分，见业成来了，赶紧都起身让他打，业成没有推辞，坐了下来。
大家边打牌边闲聊。
科长陶娜说：“梁总老家在安庆潜山，什么时候公司组织我们去天柱山玩玩啊？”
“这个要求不算高，找个适当的机会，大家分批出去走走，放松放松。”
大家一阵乐。
九O年调入总经办，现任副主任的震东接话：“安庆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英才辈出，比如：领袖人物陈独秀、文豪张恨水、诗人海子，还有我们的老总梁业成。”
大家一阵哄笑。
“说你三寸不烂之舌、口吐莲花，一点不为过。”业成眼神和善地扫了一眼震东。“说起我的老家潜山，它经济虽然不发达，但民风淳朴，景色天成。”
“是啊。”大家附和。
“张恨水也是潜山县岭头乡人，他家黄岭村，我家梁家庄，我们庄能看见他们村烟囱里冒出来的袅袅炊烟，呵呵。”
“真的啊！”大家一阵惊羡。
“这还能有假？”业成表情格外认真地说，“据说，1928年是张恨水写作最忙的时期。这一年，他同时有《春明外史春明新史金粉世家青春之花天上人间剑胆琴心》6部长篇小说在不同的报刊上连载，6部小说的人物、情节、进程各不相同。如此非凡的才华，不可思议啊！当时，每到晚上九点，报馆来索稿的编辑便排队等在张家门口，张恨水低头在稿纸上奋笔疾书，几千字一气呵成，各交来人。甚至有一天，他坐在麻将桌上上了瘾，报馆来人催稿子，他左手打麻将，右手写稿，照样保质保量地按时把稿子交了。”
“哇噻！”大家惊呼。
“张恨水不同凡响的天赋，非常人可比。我们一生取得的成绩，只要对得起自己的智商，对得起亲人的付出，就行了。但是，在做人上，我们一点不能含糊。一个人，无论身份高低、文化深浅，有一点，必须做到，要懂得热爱养育自己的家乡，懂得热爱养育自己的那一方土地，这是做人的根本，做人的原则，做人的底限。或许，我们的家乡、我们的故园，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遗憾，但是，我们的爱，不可撼动。‘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这句话，是我年少时，母亲教导我的，我一直难以忘怀。”
“梁总妈妈很了不起，教子有方啊！”陶娜说。
“要不，怎么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呢？”业成感叹。“记得前年冬天，我们一大家子在和平大戏院看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当时，我们家蓝田和我丈母娘的眼泪啊，简直把整个人都淹没了。”
“老天爷，那部电影，整个一超级催泪弹！”震东感叹。大家纷纷响应。
“梁总真是不容易，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上公司最高层。梁总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工作能力强是一方面，关键还在做人上。我就听很多人背地里评价梁总是个情商智商双高的男人。”陶娜切换话题。
“情商智商双高，也谈不上。我一直遵循一个原则，做事先做人。一个人，如果不具备做人的基本道德素质，运气好的话，他或许能够踏上一个相对较高的台阶，但一定走不远。”
大家感叹：是啊，是啊。我们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都说，人的成功，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梁总的成就，还离不开她背后的那个坚强能干的好女人，蓝——田。”陶娜笑着将蓝田的名字拖了个长声。
“是，是，是，我不否认。”业成笑答。
陶娜亮出一副爱打抱不平的口吻：“有天，我听见公司一个喜欢背后叨咕别人的男人说，梁总刚来的时候作孽哦，穿得旧哈哈的，一看就是农村来的。我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驳了他几句，天下还有这种酸不溜溜的男人。他来的时候倒是不作孽，但是，几十年混下来，原地踏步踏。”
业成哈哈一笑：“这种话，还当回事，一笑了之罢了。英雄不问出处。你们在座的各位，都很平常，没有坚强的家庭后盾，没有华丽的外在背景，但我相信你们只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工作，就一定能够使人生价值最大化，不求最好，但求更好。”
“我一见不得这种酸溜溜的人，二见不得逮到机会就没边没际抛的人。”心直口快的陶娜接口说道。
“俗语说，性格决定命运，但有时，命运的坎坷多舛也会影响性格。不过，再怎么样，酸不好，抛当然也不好。”业成接过陶娜的话。
“就是，喜欢没边没际地抛着的人，通常并没有多少东西。真正的优秀者，与人相处交流时，倒是比较谦逊，因为有才华、事业、胸怀等等一系列的优秀品质做底，不用抛，他已经站上了一种无形的高度，鸟瞰众生、笑傲江湖了。梁总就属于这样的人。”袁峰说。
业成没有言语，只是向袁峰投去一丝赞许的目光。众人也被小小年纪的袁峰这一番话震住了，半天没人吱声。
停了一会儿，业成说：“我也没有你们夸的那么好，只是，我一直认为，生活中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公平是相对的，不公平是绝对的，我们只有找准人生的坐标，找对切入点，勇往直前，这才是生活的强者。”
“是啊，我们要以梁总为榜样，做生活的强者。”袁峰语气格外夸张地说。
大家一阵笑。
“哈哈，我拭目以待。关于生活的强者、弱者的问题，我思考过。”
众人见业成突然收住话头，急吼吼地问：“思考的结果是什么？”
“强者时常反省自己，弱者总是抱怨他人。”
大家又是一阵惊叹。
接下来，大家边打牌，边聊天时，便不时地夹杂着一些对业成的溜须拍马之语，习惯中午略事休息的业成，感觉有些累，他基本不再说什么，只边打牌边听，听过，“哈哈”两声，似乎有些含义，却又空洞得毫无内容。
第二天晚上，卫国来到业成家说：“周书记退居二线已成定局，华盛大可能要动，具体动到哪里，尚且不知道，你是不是要活动一下，我觉得你是接任公司老大最合适的人选。可千万别又从外面调人来，像华总这样的，没做出什么成绩，倒是弄出了花边新闻，于公司的发展没有半点好处。”卫国神情专注地盯着业成。
关于这些个事情，市里有人找业成谈过，他也只是听，并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关于职位问题，他觉得如果可以，维持现状最好，毕竟，责任与权利是对等的，坐上老大的位置，公司这一大摊子的事，压力自然小不了。想到这里，业成说：“公司很多人认为我有什么不得了的后台背景，这点，卫国你清楚，我走到今天，当然离不开很多人的帮助，特别是一些领导的赏识。但我从没主动走过什么上层路线，好像，都是顺势而为，顺理成章而得之。公司领导的人员调整、职位变动，市里组织部门自然有他们的考虑，会做出一个妥善的安排。”
卫国觉得业成自从做了公司的副总后，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气质，都明显地渗透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让人感觉高不可攀、望而却步，甚至有些望而生畏的意思。所谓时位之移人也，大约便是此等况味吧。好在，他们之间是清贫之交、君子之交，业成是个重情重义、不会亏待朋友和下属的人。现在，他虽然很少能听到业成的真言实语，但多年的习惯，他在业成跟前，依然是想讲什么就讲什么，无需揣摩、拿捏，与跟其他领导的交谈、汇报相比，轻松了无数倍。
俩人又谈了些国家经济形势、运输行业形势以及孩子学习教育等等话题。卫国告辞的时候，蓝田还在忙着家里的琐碎事务。
晚上，业成和蓝田并肩躺在床上，无所谓高兴也无所谓不高兴地说：“我可能要升职了。”
“是吗？刚才卫国还说让你活动活动。这么快就要升了？”
“我这次的升职，说是顺理成章，那是周书记要退居二线，说是带有戏剧性，则是因为华盛大的问题，市里组织部门找我谈话的意思，让我党政一肩挑。”
“那你的意思呢？”
“我还能有什么意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目前的状况，我本不想这么快担任如此重要的职位，毕竟，责任大，压力大啊！”业成叹了口气。
“那是的，可是不服从安排也是不可能的。”蓝田有些忧虑地说。
“公司里不少人消息灵通得很，到我这儿来上奏本的人已经有了一些，特别突出的是对医院的负责人范习雯。医院以前是华盛大亲自负责，问题的确不少，不管是行政、业务，还是药品采购管理等等，都存在很大的问题。”
“前两天晚上，你不在家，范习雯来的，她好像知道你有接待，跟我说了很多的话，让我帮她在你跟前讲讲好话，说公司、医院很多人对她有看法有误解。她还带了不少东西，走时，跟我拉拉扯扯地搞半天，我硬是让她带走了，拉得我身上都疼。”
业成本来想跟蓝田温存一下，可一想到公司这一大摊子事情，兴趣猛然间退潮，他们之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做那事了。他在听到蓝田的轻微鼾声后很久，才进入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