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蒙,豪哥刚刚从卫生间出来,湿湿的头发,发梢还在淌着水,被水蒸汽熏红的红红的鼻尖,一双沉静的眸子,被水汽洗得明净无尘。
用指间轻轻挠了挠偷入耳朵里的水份,好像还能听到那个冷清餐厅里响着的舒缓音乐,自己曾经使劲在银质勺子的反光中,看自己扭曲的脸,是想看看总是输给命运翻云覆雨的手掌后,脸上是不是除了惊恐,还有没有大片大片的绝望。
“想吃点什么?”白芸自顾自的低头研究着手中精致的菜单。
“你又来找我干什么?”豪哥不停地搅动着白色亚麻质地的餐布。
“我要一份凯撒沙拉,再帮我开一瓶Monferrat”白芸根本没有要回答他问题的意思,合上菜单亲切的问“你要什么?”
“我问,你又来找我干什么?”豪哥眼睛一瞬也不动地直视着面前的女人。
“那就给她一杯水吧!”白芸躲开她有些灼人的眼神侧身吩咐道,把菜单放回服务生的托盘。
“上次的那些营养品吃了没有”白芸手指优雅地交叉放在桌上,就像是亲密的朋友间在谈话。
“你为什么总要我吃药!”豪哥低着头。
“我问你吃了没有?”白芸低头抬手抚摸着胸前闪亮亮的白色钻石,眼睛上剽着情绪稍稍激动的豪哥,指尖下意识地摸索着自己突出的锁骨。
“我不要再吃药,我没有病”豪哥用力的呼出一口气摇摇头。
“我怕你老,那是保养品不是药”白芸伸出手拿出一些药丸倒进自己的嘴巴,吃给豪哥看到。
“我不要,我不怕老”豪哥有探身起来的迹象,旋即在白芸微嗔的眼神中回落,在无奈中服软,手指捏成拳头放在肩膀的两边。
“上次那种维生素E不用吃,回去把这个吃掉,每天两粒”白芸从包包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药盒,扔到豪哥的眼前,依然是没有任何的标签字样。“记得,药和牛奶相冲”所谓的用药前的医嘱,也只有她的只言片语。
豪哥低头叹了口气,用另外只手指轻轻捻起掌中的白色药丸,搁进口中,一下一下咀嚼着,苦涩冲破味觉搅动着喉咙发出一顿的干呕,然后慢慢平复下来。赤脚跌坐在窗台上,书桌上一盘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苹果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从韩秀丽手中接过来后,就没用动过,一块都没有,现在,苹果的表面已经氧化开始发黄了。柔和的月光透过玻璃撒在他漠然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蛋上,脸庞如玉般冷冷的,刚毅的五官却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魅惑,仿佛能蛊惑这夜空下万千的物。嘴角倔强含笑,笑纹微凉。
豪哥的手旁是一册老旧的画册,画册被手指摸得发了黄,还有了粗糙的毛边,画册正压着一份今天的报纸,报纸上硕大的大标题写着:乐坛天后白芸上海百万人演唱会。跟标题红色字体相互映衬的,是恋空酒吧的账本,基本上全是红字,显示出酒吧的经营不善,负债累累。
他低头认真看着画册里的一张旧照片发着呆。这是一张乐队乐手的合照,豪哥是吉他手、秋哥的贝斯、韩秀丽的爸爸是鼓手,他们围着漂亮的女主唱白芸。
只有在沉默的夜晚,豪哥才敢又一次大胆的想起她,在每个恍惚的霎那,想念,好像也没有什么不一样,望着窗外仿佛一层不变的景色,有那么多的心事,却努力按耐住自己的心情,静静翻过手边日记本的另外一页,耐心的翻看过自己未来得及思索便早已结束的恋慕。
豪哥翻开自己的日记,在看到自己第一次写下白芸的名字的地方,停住,哽住,难过在他的喉咙里慢慢蠕动着,一种微可察见的悲伤无休止的在身体里蔓延着,扩散着,渐渐把他推向记忆的深渊,奇怪自己为什么总是一边努力回忆,一边努力忘记。
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或者,豪哥从来没有去想过自己现实的艰难,他只是认真地在嘴里哼着几个旋律,感觉不错后,立即拿出一份只写了一半的乐谱,然后,把刚刚自己想到的,口中的旋律续写在乐谱的后面,还没有完成的地方。
只是,刚写下几个音符,又立刻觉察出了它的不妥,赶紧抬手用橡皮檫掉,他不得不很小心,很温柔的,慢慢的用橡皮擦着,因为,这块后面的纸张几乎都要快被擦破了,看得出来,是反复擦写的原因。
在乐谱回复成原来那样未完成的模样时,天光已经有些亮了,豪哥伸了伸懒腰,放下乐谱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光线逐渐进入房间,慢慢吞噬阴暗,他的眼皮有些沉,他需要一个完整的睡眠,他需要有一个闭眼的时间,来慢慢回忆。
回忆之所以忘不掉,是因为回不去。爱一个人太久,心会醉;想念一个人太久,心会碎。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等待。
这天,豪哥睡得异常安稳,他很久没有如此安稳地睡过了,因为他做了一个梦,那么长。
他梦见在酒吧里,自己与白芸的第一次见面,他吻了她的额头,她却咧嘴哭了。他大声地说她说对不起。她只是哭着说没关系。只是过了一小会儿,她就又原谅了自己的鲁莽,微笑着朝他挥手,跟他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