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无关自己的忧伤。
一路上走走停停删删减减,但是,却在某个日落黄昏整理行囊时发现,那个原本以为早就被丢下的旧物赫然躺在角落里,磨损的边角满是低眉顺眼的亲切。
韩秀丽用几年的时间来邂逅不同的人,然后学会了适时的微笑和冷静。但在某个措手不急的瞬间,当她偶遇当初的他的模样,青涩依然,温情依旧。
在漫无边际的夕阳余辉里,那样一张清秀少年的脸,如发黄的黑白照片不停的在脑海闪现过,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疯长,一幕幕如此清晰,原来韩秀丽从来也不曾忘却。不能自已的想要笑着轻抚他的样子说“Hi,你好么”,直到指间略过的,缝隙中薰黄的照片显示出时光流逝,然后,对自己的心脏说“原来,你还在这里”
韩秀丽很难长期保持乐观的心态,但她也绝不沉沦于悲观之中,她没有什么激情,但她更愿意散发出温和的暖意,韩秀丽不相信人长大后还能保持单纯如往昔,但她相信总有一点根本的东西在心底未曾因时间的流逝而改变。
韩秀丽知道,每个女孩都曾经相信自己是一名公主。大家都确定自己会被人所爱,情有独钟。然后总有些跌落云端,有些终身纤尘不染。也许大家会失望,然后愈加成熟地相信爱。渴求爱。这真是件有勇气的事。
在遇到王小飞之前,韩秀丽其实并没有恋爱过,她莫名其妙害怕恋爱的过程,害怕在这些过程中,层出不穷的摩擦下,看到变得歇斯底里的自己。害怕一旦交出真心,就会任对方予取予求的自己,害怕无法承受真实的结局,渐渐变得委曲求全,害怕爱情走过之后,瞬间被掏空一切,仿佛残破废墟的荒凉处境。
最难云淡风轻的人,却往往说得貌似漠然。
总是越在意,表现得越无所谓,越难过,看似越幽默,也许,我真正害怕的,是卸下武装后,比任何人都脆弱的,完全不堪一击的自己。
韩秀丽始终觉得这一切都太过残酷,但是,又无法怪谁,世间上总有些事情,分不出谁对谁错,不是么?
他和她又吵架了,总是这样,住在隔壁的女孩叉腰挥斥方琼,男孩唯唯诺诺红着脸讨饶。只不过是约会迟到了一点点,你要不要这么矫情?韩秀丽轻笑,顺便耷拉下掀开的,房间素色窗帘的一角,翻身继续自己的懒觉。
心里想着,自己究竟哪里会比隔壁的段丽丽差?怎么没有早一步遇到这个美好的男孩。
很喜欢看韩剧,在看到悲伤处随着剧情会豪放流泪,揉碎一地纸巾的时候,还有一种宣泄的快感,这种感觉居然是愉快的。然而,在面对别人幸福画面时,会微笑淡定不说话,或者尖酸讽刺几句,会嫉妒,这种感受虽然不一定是难过,但总归是有那么点不忿。
韩秀丽甚至,不知道这个男生的名字,只记得这个男孩子会穿着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色衬衫,永远笑着红着脸庞,在楼下等她,送她回家。
他总是喜欢拉着段丽丽的手,充当她的守护天使,不让麻烦找上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成了段丽丽的小跟班,总是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转,他们一起上学、放学,形影不离得如此理所当然,就像伴星环绕着本星,地球围绕着太阳。?
男孩总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但只有在看着段丽丽的时候,才会变得异常的柔软,他乌亮的头发挑染了两簇粟色,韩秀丽特别喜欢这个颜色,不知道段丽丽是否也是如此?
韩秀丽发觉粟色真的很适合他,映衬得他的皮肤更白皙,说实话,他真的很漂亮,唇红齿白的。韩秀丽知道,他不喜欢漂亮这个词放在自己身上,因为,他唯一一次主动跟段丽丽在楼下花园里吵架,就是因为这个词,他认为这是在侮辱他自己的男子汉气概。?
有好多好多次,韩秀丽下楼,碰巧看到他在等段丽丽,碰巧的次数多了,他会对她笑一下,一点也没有暧昧轻佻的味道,只是一种礼貌吧。韩秀丽就会瞬时间停下来,静静地看他几秒,看着阳光从树木枝叶间投落些斑驳的光影耀在他的额头,肩膀。
韩秀丽会若无其事的陪他等待一会儿,也许,是低下头系个鞋带,也许,是打开书包嘴里嘟囔几句话“作业本好像带齐了吧?”然后,她会在听到段丽丽踢踢踏踏下楼的声音后,赶紧走快点,走快点离开这里。
如常,早晨又看到他的俊美好看的脸,在走出好几步时才猛然间的想起,昨日晚间豪哥的家长里短的对话。
“喂”韩秀丽忍不住出声叫住他。
“什么?”他很快接口,笑着看着她。
“我昨天好像听到豪哥说,段丽丽一家给她请了假,去国外度假。”韩秀丽在说话的时候,注意到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涟漪。
“哦,是呢”他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只是,我好想已经习惯了早上上学前要到这里来等她。”他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哦,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韩秀丽嘟囔着。
“对了”在她将要背转过身的时候,他又一次把我叫住。“你吃过早饭了么?我习惯性的多买了一份,是三明治和牛奶”说着,他还扬了扬手中白色的塑料袋子。
“哦,谢谢,我正好没吃呢!”韩秀丽说谎了,伸手接过来,咬了一口,“很好吃”尽管她的肚子里已经塞满了豪哥给准备的豆浆,油条和鸡蛋。
他骑着单车载着段丽丽,段丽丽穿了浅蓝色的格子裙子,怀抱着一盆含苞待放的白色的百合,花瓣上还有几滴清灵的朝露,如他脸上的笑容般那么的美好!
从小区门口的浅蓝路一直向南,会经过一片大大的蒲公英的花圃,蒲公英的花籽便絮絮粘在段丽丽的裙间鬓角,粘在他好看的眉毛上,他的眉毛是黑黑粗粗的,就像一把利剑。
再过去,就是一个长长的斜坡,单车在斜坡上疾驰,段丽丽便可以一下子靠在了他的背上,他的衬衣被风鼓得很高,而随风飘扬起来的衣角可以温柔的抚摸着段丽丽的脸。
他们总是这样在韩秀丽面前呼啸而过,但韩秀丽并不反感这些幸福的画面,因为他们走了很远后,她依然能够和段丽丽一样,闻到残留下的,那风里百合花苞的香气和他身上淡淡的肥皂清香。
他长得真好看啊!韩秀丽相信,自己已经不止一次这么感叹了。一小缕阳光偏过遮阳伞斜斜照耀在他身上,为他轮廓分明的五官和漆黑的头发渡上了一抹浅浅的金边。
他居然能够睡着?就在这花园的长凳上,也许是段丽丽让他等得太久了吧。
周末,夏日,午后,树荫,长椅,甚至是小区花园里的鸟语好像都是构成他,现在沉睡的因由。黑黑的睫毛覆在眼上,高挺的鼻子,粉色的嘴唇微张,稍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嘴角还有一抹清清的口水浅浅的溢出。
韩秀丽低头轻笑,从口袋里掏出浅蓝色的纯棉方帕,伸手为他搽掉酣睡的口水,她把手脚尽量的放缓放轻,因为她不想打扰到他的美梦。
“喂~~”正在作业中的手腕突然被有力的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
“你......”他眼睛微微睁开一点点,邪邪慵懒的看着韩秀丽。
“我......”韩秀丽不好意思的想要挣脱他,耳根和脸庞开始粉红。
“我竟然睡着了”相对沉默了几秒后,他失笑着用另外只手楷了楷嘴角的口水。
“段丽丽来了”韩秀丽骗他道,赶紧把自己身子往后挪了挪,出奇轻易的挣脱了他手指的控制。然后,飞快地在他来不及叫住她之前跑掉。
“啪”的清脆的玻璃声响,一堆五彩的幸运星在小区的花园里的小石子路上,合着碎屑一起散落开来,段丽丽和他赶紧在地上摸索寻找,一颗一颗滚落到各个角落。
“喂,别捡了”他推推段丽丽。
“怎么?”后者迷茫地抬起了头。
“你妈妈回来了。”他提醒道。
“哦,那我走了”段丽丽左顾右盼,果然看见自己的妈妈正慢慢走进小区的大门。
“你先回去吧”他嘱咐的声音她应该没有听到,因为段丽丽没有回头也没有答应,只是很着急的朝向自己家的楼道跑去。
“需要我帮忙么?”等段丽丽飞快走出去好远,韩秀丽才慢慢蹲下自己的身子。
“好的,谢谢”他笑着,眼睛弯弯的像月亮,却突然不小心让玻璃渣子划破了手指,殷红的血液也染红了那个幸运星星。
“你还是不要捡了,小心受伤”他侧过脸去用嘴巴吮住手指,韩秀丽就趁他不注意到时候,悄悄把那颗染血的星星捡起来藏在手心里。
他们又吵架了,这天还下着细密的雨,他就站在楼下,没有打伞,韩秀丽实在想不出自己下楼去帮助他的理由,所以只能把窗子打开一个缝隙,让风也吹些雨丝到自己的脸上,默默站着陪他,一整夜。
他们都感冒了,还就在离韩秀丽家不远的医院里输液。
段丽丽礼貌地跟韩秀丽寒暄几句,她们说话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温柔的看着她。
韩秀丽极不平衡的看见他只需要一针就成功找到血管,而她自己却被眼前的小护士连插了五下。“喂,你会不会扎针啊?”韩秀丽心疼的看着自己被摧残的手,小护士却只是鄙夷的给她翻了个白眼,非常官方的把此次医疗事故归罪到韩秀丽自己的身上“人太胖,皮下血管不明显”,然后,她的第六针明显地加重了力量。
冰凉的针头进入韩秀丽青色的脉管,刺痛的感觉虽然只是一下,却仿佛麻痹了自己所有的神经,她甚至没有力气去跟她理论自己一米六五的个子,五十公斤到底胖在哪里?只是呆呆的看着一滴滴浑浊像泪的液体无休止的奔腾进自己的血管,游走了自己的全身。
假期在韩秀丽的期盼中即将来到,中国人真的很聪明,“福祸相依”四个字便道尽了学生们的苦况。期末考试当然也如约而至。真该感谢哪位天才发明纠结这个词语,正好诠释这种既盼望又惧怕的心情。
韩秀丽认真的复习,学习,所以没有注意到身边发生的一切,直到放假好几天后,她才想起,似乎很久没有看见他,她多次徘徊在窗口,也再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然后,突然就有一天,在楼道口的垃圾桶里,居然发现了很多张他的照片,有他单人的,也有他和段丽丽一起的,更多的,是有他也有段丽丽,还有很多人的,韩秀丽左顾右盼地确认了周围没有人后,把他的单人照片悄悄捡了一张回家。
他们分手了么?她不断在心中想象,那么,自己怎么可以找到他,他究竟在哪里?韩秀丽无数次怪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并不知道姓名的男生。
她多少次想要询问段丽丽,却始终不能开口,直到她们一家搬离这个小区。
假期结束的时候,学校里开始沸沸扬扬地流传一个传言。
“知道么?一个男生跑到女生家里去约会,却被家长发现了!”几个女生围在一起最多的就是聊些八卦。“原本女生的父母都出门去了,他才敢去的,结果,谁知道突然回来了!”另外一个接口得很快。
“女生让他躲在阳台的防护栏上,可是,铁栏杆生锈了一脚就踏空了下去,还没等女生的家长离开,他就从楼上摔了下去。”
“你们在说谁?”韩秀丽突然冲了上去,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就是你们家隔壁的女孩和她男朋友”一时间,韩秀丽好想听不见任何声音,闭上眼睛站在那里不能动。她这才想起,段丽丽搬家的原因,才记得难怪最近有好多次,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扶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来段丽丽家吵闹。原来,段丽丽是喜欢他的,甚至是怀念他的,只是被他父母吵闹得多了,所以厌烦了,干脆把他的照片统统都丢弃掉。
有些时候,坏,真的可以掩盖一切的好,那些曾经的,他带给她的一切的温柔。
我们都在看着别人的故事,而自觉忧伤。
韩秀丽又一次收起他的照片和那颗沾有他血液的幸运星星一起留在抽屉的深处。但却在这一霎那泪流满面,他的青春将永远和我的暗恋定格在那里,不会改变,尽管,所有人都不会知道,她曾经迷恋过他,包括他自己。
时间飞了,公主正在长大,王子原来永远不会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