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0月,中国工农红军三大主力一、二、四方面军先后通过雪山、草地,进达甘肃省,于会宁县胜利会师,从而结束了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征。
红军三个方面军的全体指战员,兴高采烈,十万分地激动,相互见面热泪盈眶,热烈拥抱,欢跳乱蹦,有的双手举起红旗,有的高高举起长枪,也有的挥舞着帽子……禁不住齐声欢呼:革命万岁!长征胜利万岁!共产党万岁!当天晚上,各连队、各单位都举行了热热闹闹、情谊深深的联欢会、庆祝会,唱歌、跳舞、表演节目、互赠礼物作为纪念,互推代表讲话,相互勉励畅谈。
红军主力会师,这是红军广大指挥员、战斗员数年来,各自在同强大的敌人死拼血战中,日日夜夜都盼望的一天,而这一天终于来了,三军将士的理想实现了。如兄弟般的战友会师,欢庆会怎能不充满着团结友爱的热烈气氛和胜利的喜悦。全军将士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我们红军战士在从南到北的浴血奋战、进行的艰苦卓绝的斗争中,终于走到一起来了,我们一定要紧密团结,相互学习,交流经验,联合作战,再不能被敌人分割,要同全国人民群众一道,打败蒋介石国民反动派,抗击日本侵略军,夺取全国革命的胜利。全体红军指战员对这次胜利的会师不仅充满着胜利的喜悦,而且还充满着对未来胜利的信心。
10月8日,我们红四方面军和红一方面军先头部队在会宁县会师后,红二方面军于22日到达会宁县。这时,三大主力红军共有5万多人,人数虽然不算多,但却是历经百战,经过了长征锻炼出来的一支无坚不摧的强大的革命骨干力量。
正当此时,蒋介石集团趁我们红军脚跟未站稳,命令嫡系胡宗南、王均、毛炳文等国民党军,由南向北,向红军进击,企图一举全部消灭红军。我们红军取得长征胜利刚刚集结起来的三大主力,本来完全有机会、有条件打几个好仗,打打敌人的嚣张气焰,歼灭敌人,粉碎敌人的进攻,来创建陕甘宁革命根据地,更有力地推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早日实现。可是,由于斗争形势发生大变化,中共中央调整了一些战略决策,我们红军未能在有机会、有条件的情况下打几个漂亮仗。
许多老同志都回忆,红军三大主力会师前,中革军委就有打通国际通道的意图;会师后,中革军委发布了《十月份作战纲要》(《十月作战纲要》),该纲要计划集中红军主力北上,在西安、兰州大道的北黄河以东地区歼灭敌军,然后夺取宁夏,巩固和扩大陕甘宁边区为中心的革命根据地,打通与苏联的交通线,以便获得物资支援,发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十月份作战纲要》规定,红四方面军用一个军进至靖远中心地区选择渡河(黄河)点和造船只,在完成上述准备工作后,以三个军会同红一方面军北上夺取宁夏,以两个军会同红二方面军向南,打击北援敌军。《十月份作战纲要》指出,红军各部任务由朱德、张国焘两位转及各方面军首长,以个别命令执行之。当时,中共中央书记处还致电朱德、张国焘并告彭德怀、贺龙、任弼时、徐向前、陈昌浩等,拟请朱德、张国焘以总司令、总政委名义,依照中央与军委的决定,指挥三个方面军之前线作战的事宜。张国焘和朱德总司令完全同意上述战役计划以及中共中央和中革军委的决定,并部署红四方面军第三十军向靖远黄河渡口前进,第九军、五军(原红五军团)随后跟进,第四、三十一军担任后卫,掩护部队北撤。渡河红军部队,配合未渡河红军部队作战。
我红军北进宁夏,打通国际通道的意图,使得蒋介石国民党反动派非常紧张。于是,蒋介石集团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我红军实施《十月份作战纲要》,对我红军进行围剿。
正在这关头,蒋介石坐飞机抵达陕西,亲自督战,令胡宗南、王均、毛炳文分头并进,同时以大批飞机轰炸掩护,向我红军疯狂进攻,妄图一举把我红军全部吃掉于黄河东岸。在这种军事变化的紧急情况下,中革军委不得不放弃先打南敌的计划,随即决定,集中三个方面军的主力,在黄河以东歼灭来犯之敌。当时我红四方面军广大指战员并不了解中共中央内部和红军总部内部有什么意见分歧,有什么重大争论,只是听上级命令,所以,在三十军渡黄河后,九军和五军紧跟着也渡过黄河,以完成战略任务。
我们红军渡河部队比较多,但渡口小,船只少且小,使得黄河渡口一带十分拥堵。那时,我在红四方面军第四军军部工作,奉命与军部第四科科长李银希同志和方和明同志一起负责率领军直属部队赶到黄河东岸,等待前面部队过河后,后续过河。我们军直属部队,大约有500人,除司、政人员外,还有卫生部(包括医院)、供给部(当时叫经理部)、小型工厂人员以及骡马队(驮着被盖、金、银、鸦片等供应全军的物资),一个白天不停地跑步向黄河渡口前进,根本不管敌人的侦察和战斗机的轰炸。天黑赶到了靖远县南,离黄河20来里地的营房滩、将家路一带。在我们这支队伍的前面,有停在当地村庄等待过黄河的总部的一些机关和总医院部队人员以及伤病员。比他们还早到的部队,有的已经过了黄河,有的正在上船,大多数人员则排着长长的队列等待过黄河。我们到得晚,依次等候在树林子的路旁休息。趁此机会,我们的有些同志,就到前面去观看形势,打听情况,了解哪些部队过了河,哪些正准备上船,哪个单位接着过河。他们返回来,有的说是前面的队伍还多,拥挤得很,不知道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上船;有的说恐怕等到半夜也不一定能轮到我们过河。天更黑了,我们只好烧水喝,吃干粮。大家纷纷议论,黄河是个啥样子,有多宽、多大、多深、水流急不急,过了黄河我们部队往哪里去;河那边是个什么样子,为什么要过黄河去,等等,谁也说不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来,对过黄河,都感到茫然,心中无数。说实在的,谁也不想过黄河那边去,只因是军命,不能违抗。大家跑了一天路够累的了,议论了一阵,疲倦起来,但又怕渡河的命令下来不敢睡觉,只有背靠着背打起盹来。
大约睌上10点,我们军军部通讯员跑得气喘吁吁,一下找到我们说:敌情紧急,敌人离这地区已不远了;赶快集合,撤离,动作越快越好。陡然,我们解除了愁云,不到5分钟就全部集合齐了。李科长手一指,说:不过黄河了。快离开大马路,向着山地跑步前进。不过黄河了,大家倒也痛快,不顾疲劳,迈开步子,向着东北方向的山地撤退。夜晚,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们摸索着,轻一脚重一脚,长一腿短一腿地跑,走了一二里平地,进入山坡地,钻树林,过河沟,不管有路无路,只是一股劲地朝着东北方向撤,换句话说,就是朝着党中央、毛泽东同志率领的红一方面军所在地的方向跑。急行军一个通宵,全无人烟,不知走了多少里地,涉过一条河,翻越一座大山,走进荒坡茅草地和沙土地带。
翌日,天刚亮,担心敌人赶上来,或被敌人堵截住,仍然没有停止急行军。为了隐蔽,每个人都用茅草、绿叶做成帽圈戴在头上,牲口的头部、背上也都用青草、树枝叶伪装起来,以减少目标,防备敌机的侦察和袭击。这一带地区,没有大山,只有干草、枯沟,像沙漠地一样。大家急行军一天一夜多,口干渴得要命,可是找不到一点水喝,肚子饿了,吃干粮都吞不下去。那个时候,我们没有指南针,找不到老百姓问路,只好朝估计的东北方向行军。别的不担心,就担心被敌人包围或截断,赶不上大部队。在这种紧张心情的支配下,大家通通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惫,一股劲地不停地跑步前进,连驮东西的牲口都跑得直喘粗气,周身汗水不住地冒。时间又到了黄昏,我们才赶到打拉池东边,追上了大部队,于是舒了口大气。清点了一下人数,去见军长王宏坤、副军长陈再道、政委王建安等领导,汇报说:人、马、物资全无损失。军首长正忙着部署大部队的任务,见到我们很高兴,连忙嘱咐我们说:到齐了就好,暂时就地休息一下;赶快搞饭吃,东西不要打开,很快要行军……这阵子才知道,我们四军全没有过黄河,集中在这里接受新的任务。稍后,又知道三十一军也没有过河,两个军都是边走边打,完成狙击胡宗南、毛炳文进攻的任务后,到打拉池、同心城一带待命的。回到军部,大家都很高兴,吃了一顿饱饭,赶紧休息,天黑就随着大部队出发了。
胡宗南是忠实奉行蒋介石国民党反动派方针政策的将领,十来年,倾全力进剿苏区。同红军打仗,每到一地,实行蒋介石集团的惨无人道的烧、杀、抢三光政策,对人民群众犯下了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这次追击红军,正当我们红军临近黄河险阻,他邀功心切,依仗人马多、武器好,实行前后堵截,左右夹击大包围,妄图把我们这支红军队伍消灭在黄河东岸。可是,蒋介石、胡宗南打错了算盘。由于追击我们追得很紧,逼得太急,倒使得我们红军的一部分没有来得及渡过黄河,从而保存了相当一部分力量。如果我们红军五个军都过了黄河的话,情况则很难说,极有可能会同已经过黄河的西路军一样,在多种复杂的因素下,遭到失败的惨剧,成千上万的战友牺牲在马匪刀枪下。这算是胡宗南做的一件好事,也是我们为什么没有过黄河的原因。
(1986年6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