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寡民,使有什佰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我理想中的国家是这样的,领土不大,人民很少,在这一个小小的国家中,大家过着安和乐利的生活,无争无攘,融融洽洽。没有苛刑,没有暴政,因此用不着武力来镇压统治,即使有武装的军队警察和各种的武器,也不过是备而不用,因为社会上一片祥和,根本用不着这些东西。因为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人可以安居乐业,所以人民不必离乡背井,甘冒生命危险而流浪远方。虽然有车有船等交通工具,因为大家安于在本国生活,没有迁居的必要,所以也不必要去乘坐它。虽然有军事国防的装备,因为大家过的是太平岁月,根本没有任何战争的威胁,所以也不必要去使用它。使人民回复到上古社会简单纯朴的状况,彼此之间没有计较,没有争执,所以也用不着计算多寡、排解争执的繁文缛节。人民的生活无忧无虑,充裕并富足。饮食虽粗却是十分甘美,衣着虽敝却是十分大方,居所虽简却是十分安适,风俗虽俚却是十分和乐,没有恐惧,没有匮乏,没有拘束,没有不安,邻国之间可以遥相对望,因为没有仇恨,没有冲突,也互相尊重,互不侵犯,虽然鸡犬之声彼此相闻,十分接近,但为避免两国之间的不必要的误会与纠纷,双方人民之间从出生到老死,各安生业,各守所居,不必要多来往。
论者以为老子八十章之内容与老子之精神,并不契合。老子主张有道之君主,当承担天下之灾殃,而为天下之王,与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有所不合。老子主张不可轻敌,不可依仗重兵,当时时备战,充分防敌,所谓 “行无行,攘无臂,执无兵,扔无敌 ”。与使有什佰之器而不用、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也不尽相合。老子主张“江海为百谷王 ”,“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及“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也非独善其身的小国寡民思想。老子主张“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不为大之目标,仍在成其大,而非目标在小,仅仅求其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小国寡民局面。否则又如何做到 “以其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又如何能为 “坐进此道 ……故为天下贵 ”。
老子主张 “大国下流,天下之交 ”及“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 ”。所以大国要兼畜,小国要入事。这都与小国寡民、独善其身之观点扞格不入!
总之老子全篇所论为治人、事天、修己之大道,胸襟、气宇、眼光、抱负,均与八十章小国寡民独善其身之看法不同。所谓 “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及“上德若谷 ”是何等气势!何等浩瀚,绝非狭隘之心胸眼光!故论者以为八十章乃后人伪托老子所为,而掺杂其间。似不无其理,录此以供参考。
什佰之器,古代军队以伍、什、佰为编制,故什佰者乃武装之军警别称也。什佰之器即为军警所用镇压人民之各种武器。国无暴政,法无苛刑,社会安详,人民和乐,军警之武器即无所用处矣。
使民重死,重死者,看重死亡,不敢任意冒生命之危险也。民不聊生才铤而走险,远走他乡。若安居乐业,也何用再冒险远走他乡去求生活。
虽有甲兵无所陈之,注家每以 “陈”字作陈列解,则成了武器展览大会了。甲兵乃国防之武器,陈设国防武器之作用,在防止及吓阻敌人之侵略。因为邻国之间没有仇恨,没有战争,没有侵略之虞,所以不用陈设。笔者以为当解为不使用它,比不陈列它来得恰当妥帖。
结绳,乃上古社会记事之法,于此当解为简单纯朴之社会状况,因为人民之间不用计较,没有争执,所以不用繁文缛节,用结绳记事就可以了。老子之无为,并非不为,老子之自然,也非要复古。若认为老子要废除文字,完全复古,则与老子精神真髓不合。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四句,有解为粗食敝衣、陋居、鄙俗者,原文似无此义。
依据近年中国大陆发掘马王堆汉王妃之墓,发现有瘗葬之帛琉老子,据说除章次间杂不一外,也确无 “小国寡民 ”之八十章之说。似此,与老子天马行空、浩瀚无涯之宇宙宏观,并豁然无我、不求苟且之价值观,才相合符云。与老子各章处处期君王治国忧民,本乎大道,不为一己之私;且以百姓之心为心,并以独善其 “身”之私,为吾有大患之 “患”;大道之下,无私无欲,无己无我,方是老子,益见但求小国寡民非老子原旨!请并列参考,尚有待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