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深夜，阿天喝了不少酒，恍恍惚惚的往家赶。回家的路上总觉得有个人跟着，他回头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只当是自己不清醒，继续往家走。到了家门口，他也懒得去开走廊的灯，直接拿出钥匙开门。可不知怎么，手一直抖，钥匙怎么也插不进匙孔。正当他心烦意乱的时候，一阵寒气从背后袭来，一只冰冷的手搭到他的肩膀上。他没有多想，不由自主的推开那只手，跑去开过道的灯。
“啪”的一下，灯开了，一个年轻女人站在他面前。
这女人长得十分漂亮，大约不过２０出头，一头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披着件大批肩，穿着件中袖格子连衣裙，提这个小小的绣花手提包。女人从包里拿出张折的方方正正的报纸，小心的打开来，指了指上面一条报道，递给阿天，笑着说道：“您不要误会，我看到过这条报道，知道您是获过大奖的画家。想请你帮我画幅画。”
阿天接过那张报纸，看了看上面的报道，那是张１０年前的报纸。上面报道着他第一次得奖的消息。他冷笑了一下，把报纸递还给这个女人，说：“小姐，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多少年前的报纸吗？我现在早就不画画了。帮不到你，你还是请回吧！”他心想：这个女人一定有病，现在这年代还有人主动找画家画像的么！而且随便拿张旧报纸就来找人了，还居然给她找到了，简直荒唐。
女人听了他的话也不觉奇怪，继续说：“您的事我都知道，我只是希望让您再为我画一幅画而已，就一幅。”
“我说这位美女，你深更半夜找一个独身男人帮你画画，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你就不怕我动什么坏念头。”阿天想吓吓她，好让她自行离开。
女人仍然没有离开的打算，继续说：“先生，我相信您才会来找您，请您不要说这种话。如果您不答应我是不会离开的。”
“那随便你吧，我都说我早就不画画了，工具也早丢了。我现在很累要去睡觉了，我倒是不见意你留下来陪我睡觉。”阿天说着便去开门，开完门转过头来一看，身后什么人都没有，他又四处看了看，也没见刚才那女人，好像突然消失的一般，一转眼就不见了。走廊的灯一下子灭了，一扇天窗半开着，被风吹的啪啪响。
阿天进了屋子，觉起刚才的事有些奇怪，但由于太累，也就懒得多想，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晚上，阿天照样回家，家门口没有见到有人，便开了门进屋。刚松了口气，传来一阵敲门声。他从窥视镜里往外瞄了瞄，什么都没看见，于是打开门，探出头去四周望了望，也没人。转身进屋，肩膀被一只手抓住了。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先生，等一等，是我！”
阿天回过头一看，正是昨天那个女人，女人今天穿一身扎染蓝布印花连衣裙，披着一块薄薄的丝绸大方巾。头发换了种盘法，显得更加年轻美丽。阿天有些无可奈何，只好用哀求的口气说：“小姐，我不是说了画不了吗！你再来一百次也还是画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不要天天在这儿挑战我的神经了。”
女人丝毫不理会他的话，指了指地上：“您看，您说过缺画具不是吗，现在我给您带来了，所以我们立刻开始吧。”
阿天一看脚边，果然摆着个大大的木制旧画箱，一卷素描纸。正在他惊愕之际，那女人不经他同意，脱了鞋直接走进屋里，打开灯，四处参观。阿天连忙过去阻拦：“喂，小姐，你怎么……”女人也不理睬她，擅自打开客厅的落地玻璃门，径直走向阳台。阿天的房子坐落在江边，阳台正好面江。夜晚，银色月光洒在阳台上，徐徐的江风吹来，格外舒服。女人似乎十分满意这个环境，从屋子里搬了把凳子摆到阳台。然后把阿天拉过来热情地对他说：“你这里地方不错,我就坐在那把凳子上，不一定要今天完成，我们可以先画张素描稿试试，只要能画好，多少天都没问题。”
阿天经不住这个美丽女人的胡搅蛮缠，同意了。心想，这女人多半是想打他主意，这几年见多了，只是找这种借口的还真是没有，这倒是挺有意思，值得他花时间奉陪。
他打开那个女人的带来的画箱，里面东西很全，只不过样式都挺原始。他开始慢慢挑选碳精条和铅笔。
看他准备得差不多了，女人便问他道：“可以开始了吗？先生。”
“可以了。你做过去吧！”阿天指着阳台上那张椅子。
女人听了，把那条丝织大纱巾搭在一边，开始迅速的解来裙子领口的扣子。一眨眼功夫，只听见“刷”的一下，那女子的裙子掉落在地上，她里面什么也没穿，整个身子暴露在阿天的眼前。
阿天被这女人突如其来的大胆举动搞慌了：“喂！喂！小姐，你，你这是干什么……”
“你是一个画家吧，至少曾经是，难道这也觉得奇怪？”女人不慌不忙地把话说完，抽出头上的盘发用的夹子，她那头缎子般的黑色长发散落下来，一直垂到腰间。然后提起纱巾披到身上，走到椅子那侧身坐下，一只手按住椅沿，另一只手抚着从耳边垂下的鬓发。摆好姿势后，转过3/4的脸，深情地望着作画的人。
夜晚，银色的月光洒在女子女子美丽的容颜上，较好的身段在透明的薄纱下弱隐弱现，
阿天的心灵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击了一下，不知从哪里涌上一股激情，不是以往逢场作兴或是解决生理需求的那种“激情”，那种激情不如说是一种条件反射，狗看了骨头流口水的那种条件反射。可这种不同，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激情，充满着对生活的热爱，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他好久以来都没有这种感觉。一个艺术家的天性促使他立刻抓起炭条，在纸上涂抹起来，多年来没有提笔的他不知为什么笔法依然娴熟。很快就画好了一幅素描稿，他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画面，突然发觉这画面似曾相识，对了，是哪里见过呢！
女子见画完成了，便穿好衣服走过来，笑眯眯的看着那幅画，十分满意地说道：“先生，您真厉害，这么多年不动笔，还可以画出这么动人的作品，难怪他会选择你。”
“你说什么？什么选择？他是谁？”阿天觉得很奇怪，实际上，他早就觉得奇怪了。只不过好奇心驱使他一直顺着这个诡异的女子。
“没什么，以前，我也曾经要求一个人为我画过这样一幅画，虽然环境有些不同，不过光线姿势都差不多，他画得和你这幅简直一模一样。只可惜有些遗憾，我没有机会见到那幅画的油画完稿，很想亲眼见一次。所以，那个人推荐我来找您，他说您可以做到，因为您是一个优秀的画家。不过还有最重要的。”女子顿了顿，用强调的口吻继续说：“就是您以前见过那幅画。”
“什么画！你不要乱开玩笑，你到底是什么人。”阿天觉察到事情越来越离谱，超出现实可以考虑到的范围。
“先生，我并不想和您开玩笑。您冷静一点想清楚，难道您不觉得您刚才画的这幅画看着眼熟吗？”
阿天低下头，沉默了半天，突然大声说道：“是的，我记起来了！我是见过这样一幅画，可这又说明什么，那幅画的作者已经死了，死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介绍你来找我……还有，他的朋友怎么可能像你这么年轻……不可能，你到底是什么人……不，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来找我干什么……好好的，你来找我干什么……”阿天有些语无伦次，猛地推倒画架，挡在女人脚下，夺门而出。
外面起风了，风很大，他奔跑着，不敢停下。他心里混乱极了，许多杂乱的画面像电影蒙太奇般在他脑海里一幅幅跳跃而过——画…女人…美术馆…小刘叔叔…馆长…火灾…盒子…印章…刘熹…巷子…老头…破屋子…盒子…约定…10年…理想。
他不知道他正跑向何方，只觉得面前是一些陌生而又熟悉的街道。突然，他停了下来，他来到了一个死胡同，前方无路可走。
又一阵寒风吹来，一双冰冷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明白那是谁的手，他的头脑异常清醒。不过这次他没有回头看，只是全身颤抖着竭力大喊起来：“姓刘的，为什么要缠着我，这几年我已经够烦的了，为什么还要缠着我。如果不是你给我那个盒子，给我那个无聊的希望，我就不会有什么烦恼。都是你，你自己找死也就算了，还拖人一起下水么，现在还让这么个女鬼来缠我。什么破约定，就因为我说喜欢那副破画么，那种情况只不过是随便敷衍你的吧，我根本没有喜欢过什么画，更不喜欢画画，也不想要做什么画家。我只是因为无聊，无聊才去美术馆，无聊才去翻那副画，无聊才和你做什么约定……现在我明白了，所谓理想不过是一些无聊的事。我明白了，所以现在过得很好，拜托你不要再…………”
突然，那个女人一下子转到他面前，一只手仍然牢牢地抓住阿天的肩膀，而另一只手挡住他的嘴。阿天只觉得喉咙发干，全身直冒冷汗，四肢动弹不得。
那女子倒是开口说话了：“你真以为，是谁在缠你么！不是，让人烦恼的只会是自己的心而已！不信你摸摸看，这样的生活真的让你觉得快乐？”说到这里，女子松开阿天，向后退了几步，背过身去，继续说：“不过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情，随便你怎样选择，没有人会干涉。但是不要忘了，约定就约定，一定要遵守，我给了你十几年时间，你都没有兑现，不是我来找你，你还会记得当年的约定？你知道吗？那场火，烧得好惨，如果不是李老师冒死进来把我藏进地下室，就什么都没了，可是你知道吗！就算这样，我还是变成这个样子……就像这样……”
突然女子回过头来，慢慢走进阿天，她脸上的皮肤开始一点点剥落，里面居然是空的，火苗从她的脚跟“扑哧”一下串起，女人的整个身子在火焰里燃烧，可这个燃烧起来的女人并没有倒下。她一步一步逼近阿天，转眼已贴到阿天的面前，伸出手去抓阿天的肩膀，阿天的皮肤被这炙热的烈火灼得钻心疼痛，连忙推开女人伸过来的手臂，在他触摸到这双手臂的瞬间，觉得抓到的不是肉体，而是一种粘稠的糊状物体，他举起自己的手来一看，满手的颜料。再抬头看看那女人，已经没有人样了，他吓得大叫起来，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