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路决定自己要去做的事情后,心情竟然如此平静,他只是换了一件自己喜欢的衣服。
尤路在做出决定前,屋外还是阳光灿烂的。他走出屋门,天空就如生气的孩子脸,一点都不知道掩饰。有意思,跟电影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剧中人物要有个什么大灾大难来临时,总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尤路这样想着,嘴角往上翘翘。
街上熙熙攘攘,人流车海。不会有人注意到尤路的,尤路总是个不会被人注意的角色。
尤路走过街道区委会搬的红花幼儿园,孩子离园的时间还早,大门外来等待接孩子的家长已经聚集了一群。谈起自己的孩子个个眉飞色舞。
尤路也是从这家幼儿园走出来的。那时的幼儿园还没有这么繁华。只是几间瓦房,一个小院,两个退了休的老太太,看管着十几个孩子。尤路几乎总是最后被母亲接走的,为此,留下陪着尤路的老太太总是数落尤路的妈妈,耽误了老太太回家做饭,妈妈总是陪着笑脸给满脸褶子的老太太道歉。有一次,很晚了,妈妈也没有来接他。老太太都忍不住回家了,锁门时留下一条缝隙,尤路可以钻出来。尤路坐到天空映出淡淡的星星,觉得从小院子里到无边的夜空中,只有自己是个多余的东西。妈妈来接自己时,满脸泪痕,头发凌乱。他知道,爸爸和别的女人走了。
尤路的眼里流出泪来。他沾沾眼角,快速穿过人群。
尤路上学后,在班里也是个孤独侠。因为在家里没有人照顾,妈妈求人送礼的让刚刚5岁的尤路走进了学校。尤路个头小,连女孩都不愿与他一起玩。课间尤路除了去厕所,剩余的时间就是靠着墙看同学们嘻嘻哈哈打闹玩耍。班里有什么活动从来没有尤路的份。只是有一次,学校跳绳比赛,每个班派一个同学去摇绳。谁都不愿去。尤路就举手报了名。那是尤路最开心的日子,摇绳最用心最用力。可是结果不美妙,班级没有拿到名次。参加跳绳的同学开始埋怨尤路,说他的绳子摇得不好。尤路就把自己的头埋得低低的。
尤路考上的大学是本市的一所三流学校,就是在这三流的学府里,尤路同样找不到自己的感觉。大学毕业,有个同学留心,把班里几年的考勤找出来,竟然发现,从没有迟到早退没有请过事假病假的仅尤路一人。真是个好孩子啊。尤路在大学唯一的收获,就是毕业时同学们送给他的雅号:好孩子。
尤路看到公司的大门,天空已经飘下零星的雨滴。路上行人都在加快脚步。与尤路一起进公司的同学,几乎都是部门的经理主管了,一个个意气风发。尤路还是一个办事员,整日打点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尤路喜欢上了办公室做文秘的沙沙,沙沙也对尤路有好感。尤路与沙沙的温度开始上升,却有人硬插入一退。沙沙的上司,尤路的同学。尤路自惭形秽,感觉自己哪点都不如对手。沙沙气恼地对尤路说,你呀,真是没用。赌气挽起了上司的胳膊,第二天,尤路就收到了沙沙的结婚请柬。
尤路走到了十字路口。雨下得稍大了,行人已经顾不得红绿灯,捂着头胡乱地穿梭。尤路安静地等待绿灯,只有他一个人在等待红灯的变幻。绿灯亮起,尤路不紧不慢地走过通道,转弯,又是红灯。尤路安静地等待绿灯,雨水浇盖着他。路灯亮起,尤路不紧不慢走过通道。
一位老者拦住了尤路,同志,谢谢你,谢谢你啊。
尤路满脸疑惑,怎么了?谢我什么啊?
老者说,我带着小孙子出来玩,下雨了,都在外家走。我在等绿灯,孩子说爷爷,别人都在跑啊,是不是下雨了就可以不等红绿灯啊。我告诉他,什么情况下都要遵守交通规则。孩子说,可是没有人在等绿灯啊。我就看到了你,看到你在安心地等绿灯。我告诉孩子,那个大哥哥就在等绿灯啊。谢谢你,我一定要过来谢谢你,也替我那小孙子谢谢你了。
老人也没有打伞,衣服也被雨水淋透了。望着老人的背影,尤路不由地升出一种感动。
尤路站立在王城大桥的中端,望着桥下翻滚的浑水,原本平静的心情陡然间如桥下的河水,起了漩涡,扬了波。
雨停了,太阳调皮地露出了脸。两岸被雨水洗涮过的草木清新苁蓉。
尤路用力地舒展着自己的手臂,回去换件衣服,明天去参加沙沙的婚礼。
尤路又走到人流车海中,没有人会注意到尤路。
只有尤路刚才趴过的栏杆知道,这个叫尤路的男孩已经来过几次了,他原本是准备从这里平静地跳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