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过去作为一代枭雄的田横的逃亡,新皇帝刘邦自然不能坐视不管,那毕竟也是一个潜在的不稳定因素。于是刘邦便下诏一面指出田横从前的错误,一面表示自己的宽大要把他召到京城来封爵。
可是,这田横不敢来,起先是汉人负了他,接着又是他负气把个冤枉的郦食其给活活煮了,而这个郦食其的弟弟郦商此时正是刘邦手下的一员猛将(《史记》中有其传),所以田横害怕郦商报复他而不敢应召前去,并“请为庶人,守海岛中”。刘邦自然不能轻易答应,他倒是很想见见这个昔日的齐将、齐相再到齐王的田横的风采,于是就对卫尉郦商“关照”说,田横如果来了,谁敢动他一根寒毛,我刘邦就杀他全族!这样,刘邦又派人去告知田横并再次敦促他来京面圣:“田横来,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不来,且举兵加诛焉”,这真是利诱加威逼啊,一手萝卜在前表示着,又一手大棒在后挥舞着;不过说来这刘邦也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
田横无奈,只得上路。此时的刘邦正在洛阳坐等着田横前来,可是在距离洛阳只有不到三十里的地方,到达一个名叫尸乡(在今河南偃师)的一座“厩置”(指驿站),田横突然停止了前进的脚步,他对带领着自己的汉使者说:“作为人臣,如果要面见天子那是需要沐浴(更衣)的啊!”使者觉得田横说的话很有道理啊,他们一行人就在这个驿站停驻下来。田横又对随从他前来的两位属下言辞恳切地说道:“想当初我田横和汉王(刘邦)一样都是身份上同等的诸侯王啊,可是现在刘邦已经贵为大汉朝的天子了,而我田横呢?已经沦为一个逃难的破落户了,而且还要再到刘邦跟前去服侍他,看他的眼色,听从他的意志、安排,这种耻辱已经非常令人难以容忍了。况且,我还残忍地杀害了人家(郦商)的兄长,现在我就要和这郦商作为一个朝堂上的同僚了,即使他郦商真的因为刘邦有言在先而不敢把我怎么样,可是在我自己心里,难道就不感到心虚和羞愧吗(所以,我真的没有面目去刘邦那里啊)?其实他刘邦之所以想见我一面,无非就是因为好奇想看看我的长相而已,现在我们待的这里距离刘邦所在的洛阳已是近在咫尺,如果我把自己的头割下来,你们赶快给刘邦送去,他还可以及时看清我的容貌(这样你们也好向他交差了)。”
于是田横就自杀了,叮嘱他的那两个手下门客割下了他的头给汉高帝刘邦送去过过眼瘾。刘邦看过之后感叹道:“唉!这难道都是偶然的吗(‘有以也夫’)?田氏三兄弟都是平民布衣出身,而相继做到齐王的位置,难道这不是他们贤明的最好证明吗?”同是平民布衣出身的刘邦见到田横的首级,想来多少会生出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慨吧,竟“为之流涕”。感念之余,他还没有忘了有所表示,“拜其(指田横)二客为都尉,发卒二千人,以王者礼葬田横”,给随同田横前来的那两个人封了官爵,并以诸侯王的规格厚葬了田横。
事情的发展开始更加出乎刘邦的意料了。田横的这两位门客根本不在乎刘邦给他们的封赏,等到田横安葬好了以后,他们也钻入田横的墓葬中,为其殉葬了。刘邦听说了这件事,大吃一惊,不禁赞叹田横门客们的忠义,并由此认为“田横之客皆贤”,他说:“我听说田横还有五百多位属下至今还在那个海岛上”,于是就下诏让使节去招抚这些人前来为他的新王朝服务。可是当刘邦的使节把田横已死的消息传达给这些海岛上的幸存者时,一个更大的爆料震动了人心——“亦皆自杀”,这些滞留在海岛的人居然也都义无返顾地追随田横而去。“於是乃知田横兄弟能得士也”,天下人都可以从这件事情上看出田氏兄弟其得人心之一斑。为此,《史记》的作者司马迁也如是感叹道:“田横之高节,宾客慕义而从横死,岂非至贤”,他称赞田横为“至贤”;还补充一句疑问说“不无善画者,莫能图,何哉”,也就是说,没有善于谋划、智略非常的人,像田横这样的“至贤”之士应该很难最终被挤到一个小海岛上去吧(这也是在变相地称赞汉将韩信、蒯通甚至刘邦的不凡)。
后人为了纪念这批勇士们的忠烈不屈,就把这座黄海之滨的小岛改名为“田横岛”,后世还专以“田横岛”喻指那些忠烈之士亡命之处。明代即墨县丞周番在《吊五百义士》的诗中写道:“山函巨谷水茫茫,欲向洪田横岛上的田横府。田横岛是一座美丽而又神奇的历史名岛,因田横及其五百死士的悲壮故事而得名。此岛位于山东省即墨市洼里乡(今田横镇)东部海面3.5公里处的东西狭长岛屿,总面积1.46平方公里,海岸线长8公里,距青岛码头仅68公里。涛觅首阳。穷岛至今多遗骨,汉廷未许有降王。断碑卧地苔痕重,古庙无人祀典荒。积得灵旗生气在,暮潮风卷早朝扬。”清代大学者、诗人赵翼有《海上望台湾》一诗中云:“当年曾比田横岛,今日重烦杨仆船。”另有周咏《去国吟》一曲中歌曰:“扁舟飞过海洋数万里,田横岛上励志磨戟堪悠游”。足见后人对于这群意气之士的仰慕之情。